夕阳的余辉照着皇觉寺,给树梢、房顶,山与天相接之处都镀了一层玫瑰红色。何少东咬着牙抬起头来,从牙缝里迸出几个字来:“康熙,你等着瞧吧!这一次我定叫你有来无回,尸骨无存!”
而康熙自定下祭天的事宜以后,距今已然是第七天了。这虽说不是他当政之后的第一次祭天,然而此次祭天,却不同以往。之前的祭天不过是一种仪式罢了,然而此次的祭天却是要拼着性命去完成的,因此自然是不能怠慢的。
康熙和黛玉两人再加上林如海,三人共坐了两乘香车,由魏少庭、莫离二人各带着二十五个侍卫,一律青衣小帽便装骑马护送着,很像是京里王公眷属出城进香的模样。而胤祚、胤祥两人则是各自骑着马守在康熙銮舆的两侧向前行着,林文芾则是领着十几个暗卫在暗中保护。而在那众多侍卫的身后,便是一些文武百官在夹道相送。
出城以后,康熙便命魏东亭打前站,因为皇觉寺本身并不远,便是果真算起来,亦不过是出城三四十里的光景。因此康熙也不耐待在銮舆之中,径自跨上了匹青骢马,而后方吩咐人马,务必在天黑之前赶到皇觉寺。因为按照规矩,却是要在皇觉寺住上一晚,次日清晨方能够开始祭天的。
其时正值十月中旬,车驾一出城,立刻觉得天寒彻骨。康熙坐在马上手搭凉棚看时,一条山间车道婉蜒伸向远处。每日鸡蛋拌料喂出来的御马一步一滑,鼻子里喷嘶着白气。夹道两旁的山上积雪皑皑。一根根、一丛丛挺然而立的荆棘、山植、栗于、野桃杏、野樱桃在雪坡上迎风颤抖,犹如灰雾一般。细碎的浮雪被山口的劲风吹得烟尘一样在脚下飘荡。见行进迟缓,康熙和侍卫都下了马,拉着辔绳,推着轿车一步一步地向前走去。
忽然,前面的车停了下来,黛玉掀起轿帘探身问道:“皇上伯伯,天气很冷,骑了这许多的马,定是累的,还是上车来和我们同坐罢。”
康熙的脸冻得通红,一手提鞭,另一手放在嘴边哈气,听黛玉问自己,兴致勃勃地将手中的马鞭子一扬,笑道:“黛丫头你只管坐着,你皇上伯伯的身体好得很,不冷也不累。瞧这架势马上就要下雪了。朕正要领略一下‘雪拥兰关马不前’的景色呢!”
黛玉仰脸朝天望望,只见彤云四合,朔风劲起,担忧地说道:“只怕要走得更慢了。”又道:“皇上伯伯还是不要逞强的好,您是万乘之尊,若是坏了身体,这江山社稷可怎么办好呢?”康熙正要答话,却听林如海的声音冷冷的响起,道:“玉儿,不要紧,这老货想强装年轻,你只随他去好了,冷死了累死了也是他活该!”
康熙听了这话,因赌气道:“你既这么说,朕还非坐那銮舆不可了!”言罢,便自上了马车,之后方道:“果然还是马车里暖和得多。”林如海听了,却是冷哼一声,并不理睬。康熙自是知道林如海的脾气,也不去管他,黛玉在一旁见,只是暗自偷笑。
不大一会儿,果然散雪纷纷飘下。先是细珠碎米分,愈下愈猛。但见万花狂翔、琼玉缤纷,成团成球的在风中飞舞。古人说“燕山雪花大如席”,如今瞧来,这北京的雪却是“崩腾”而落,浑浑噩噩、苍苍芒芒,天地宇宙都被裹成了杂乱无章的一团。张眼眺望,山也蒙笼、树也隐约、路也淆乱、河也苍茫,难怪像李青莲这样的湖海豪客,也要对之“拔剑四顾心茫然”了。
黛玉虽说来了京城这几年,但何时见过这般景象,当即便兴奋得直瞅着窗外瞧。康熙笑道:“黛丫头素来是沉稳的很,倒不曾想现在竟变得这般淘气了。”林如海听了,亦笑道:“玉儿她素来就是极喜欢雪的,在扬州的时候,每每下雪的时节,都不顾寒冷,在院子堆雪人打雪仗,却是比男孩子还玩得欢畅。”
黛玉听了林如海这话,却是羞怯的低下头,因嗔林如海道:“哪有这样的爹爹,尽说女儿的糗事!”言罢,便不再去理会康熙和林如海两人。康熙和林如海两见了,却是哈哈大笑不止。
正说话间,却见魏少庭过来道:“皇上,再过小半个时辰便到皇觉寺了,如今前面有家客店,皇上可要稍作歇息一下的?”康熙道:“不用了,只继续赶路罢。”魏少庭听说,便自答应了一声,继续领着众人向前行去。
申末时分,康熙一行人终于到达了皇觉寺。这皇觉寺原本是在金陵应天府,是明□□朱元璋年轻时出家的地方,后来明成祖朱棣迁都北平也就是如今的京城,便在京城郊外也修建了一座皇觉寺。一开始人们称金陵的皇觉寺为“南皇觉寺”,京郊的皇觉寺为“北皇觉寺”,后来京郊的皇觉寺渐渐扩建,远比金陵的皇觉寺要大上许多。因此人们便改称京郊的皇觉寺为“大皇觉寺”,而金陵的皇觉寺则成了“小皇觉寺”了。
刚进了皇觉寺,便见空闻大师前来相迎。康熙见了,故意问道:“怎么不见圆通大师?”空闻大师双掌合十,淡淡的道:“师父身体抱恙,正在禅房中歇息,请皇上恕罪则个。”康熙听了,因笑道:“这也是情有可原。”
空闻大师听了,只淡淡一笑,便领了康熙等人至厢房中歇息。至于林文芾及林文芾带来的暗卫,却是在皇觉寺附近的一家小客店里歇下了。
是夜,夜已更深,林文芾领着十几个暗卫悄悄的潜进了皇觉寺,暗中探查空闻大师并天地会的阴谋,以及圆通大师的所在。没想到,正跟十三阿哥胤祥碰了个正着。
林文芾道:“十三阿哥怎么不去保护皇上,这探查消息的事情只交给属下来做便是了。”胤祥道:“皇阿玛那里有六哥他们保护,定是无碍的。而这边儿,我却是不放心,玉儿妹妹说这皇觉寺内可能隐藏着十几门红衣大炮,若是不提前将它们找出来,我又怎么能睡得安稳呢?”
林文芾亦是知道胤祚的身份的,因此胤祥并不隐晦,直接称呼胤祚为“六哥”。而林文芾听说康熙身边有胤祚保护,自是放了心,毕竟胤祚的武功却是比他还要高上许多的。
于是胤祥林文芾等人便自分头却查探,未及一个多时辰,便将皇觉寺的各个大小殿宇查探了个遍,亦没有发现丝毫线索。正自发愁之际,忽听到大雄宝殿的内壁之中竟隐隐传来一老者咳嗽的声音。
胤祥听了,心中一喜,因对林文芾道:“想来这定是圆通大师的声音无疑了。”林文芾道:“属下也是如此想法,只是到底还是小心些为上。”胤祥点了点头,便与林文芾一起潜入了大雄宝殿。
四处探查了一番后,林文芾发现了那壁台上的一盏蜡烛台却是有些古怪,因轻轻转动了一下,果见那墙上露出一个暗室。胤祥和林文芾对视了一眼,便自走了进去,却是看见圆通大师正团坐在那蒲团之上,面色青黑,俨然是中了剧毒。
林文芾给圆通解了毒后,圆通大师便缓缓的睁开了眼睛,看到胤祥的面孔后,因急忙道:“十三阿哥,快,快,告诉皇上,皇觉寺的后山之上,却是藏了十几门红衣大炮的!”
胤祥和林文芾闻言,却是一惊。好半天胤祥方镇定下来,细细思量了一番,对林文芾道:“你的轻功却是比我高,你快些却告诉皇阿玛这些消息,我连夜去调御林军,必定要毁了他们的老巢!”
林文芾听胤祥如此说,不觉心下佩服,因道:“是,属下领命。”便自带着十几个暗卫去保护康熙去了。而胤祥却是知道,皇觉寺附近是驻扎着一支御林军的,而康熙也早就将调遣御林军的令牌给了自己,如今虽不知这批反贼有多少人,但只要自己同御林军控制了那十几门红衣大炮,那些个反贼定然会是一网成擒!
次日清晨,康熙便自命空闻大师去准备祭天所用的物事,空闻大师答应了一声,便吩咐小沙弥将一应物事准备好。另外又暗中消息何少东,随时准备动手!
何少东见空闻大师传了消息来,自是极兴奋的,于是便下令将十几门红衣大炮尽皆对准祭天的法坛。却哪曾想,突然之间,自己所在的地方竟是一下子冒出许多的御林军来将他团团围住。
何少东见状,不觉大惊,因道:“你们是什么人?”这时胤祥从中走了出来,因冷冷一笑,道:“你说我们是什么人?”当即便命人放火。那些个御林军听了胤祥的命令,纷纷将自己手中的火把扔出,登时,皇觉寺的后山之上一片火光冲天。
而林文芾见了那些火光,便悄声命令下去,登时许多暗卫从天而降,将空闻大师并许多小沙弥尽皆抓住。原来胤祥和林文芾早就约好,就纵火为号,后山法坛齐齐动手拿下反贼。因此何少东和空闻大师还没有回过神来,便已经给胤祥和林文芾制住了。
正当康熙等人松了口气的时候,却见寒光一闪,一柄三尺长剑便眼看着要刺伤康熙。胤祚想要解救,却已经来不及,只得将自己的身体挡在了康熙的面前。
康熙见状,登时大惊,正以为胤祚必死无疑的当口,黛玉一条碧绫早已经挥出,将那刺客制住,而后方笑道:“陈总舵主,好久不见,别来无恙罢?”那刺客听说,因问道:“你怎么知道是我?”
黛玉道:“我虽不知道你为何那般的维护何少东,却知道有何少东出没的地方,必有你陈近南。因此昨儿个晚上我便将这皇觉寺中的人都彻查了一遍,果然发现了你的身影。今儿个与其说是要拿何少东与空闻大师,倒不如说要拿你陈近南更确切一些!”
陈近南听说,因长叹了一声,道:“没有想到我一世英明,最后竟会输给了一个女子!”
黛玉道:“说罢,陈总舵主,你为何要百般解救那何少东,如果仅仅说是因为何少东是长平公主的儿子,这理由也未免太牵强。而且据我所知,贾家跟你们却是有些瓜葛的,便是那秦可卿的身份,想必也是你派人透露给贾家的罢?”
陈近南笑道:“你确实是个聪明的女子,的确如此。你既然想知道,那么我就告诉你,少东他是我的亲生儿子,当初解救长平公主的人不是什么侍卫,而是我,少东是我和媺娖(长平公主的闺名)的儿子!”
黛玉听了,点了点头,道:“如此,我便明白了!”陈近南忽然道:“宸玉公主,你能劝皇上放少东一条生路吗?我用我的性命做交换。”黛玉摇了摇头,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陈近南听了,不由得苦笑一声,道:“是啊,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我与媺娖太过执着,最后害了少东!”言罢,陈近南便自咬舌自尽了。众人见了,自是叹息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