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春说完,邢夫人脸上的表情满是懊糟。凤姐则换成了满面有感的样子,微皱眉道:“我也觉出太憋屈了些,不过,太太您是怎么个意思?”
邢夫人见凤姐接了自己的话,又是附和着的,心里舒服了好些,只道:“我想着让林丫头受些委屈才好,还有你是在这边当家的,去在老太太耳边吹个风,别再叫老太太放了林丫头到我们那边去。老爷见不到林丫头,便是有一万个想对她好的心,也难做得这般叫人妒忌。”
“哈哈哈……”凤姐听罢大笑,笑完接道:“太太您竟会妒忌一小孩,看来林丫头真是戳您心窝子了。只是,您说要叫林丫头受些委屈才好,倒是要叫她受什么委屈呢?”
“不过是少照看她些,如今她一个外人,倒一家子都围着她转,不像话。要让她知道她只是一个表小姐,没资格受那么多宠爱。”
凤姐这会子收了笑意,眸子冷沉,却还是语气恳切认真道:
“太太也知道她林丫头是外人一个,她住在咱们家,也觉自己是外人,心里不知道多少委屈憋着呢。她是老太太外孙女,老太太原该疼她的。大老爷和二太太,那是见她可怜,不让她觉得太难过罢了。您作为家里的大太太,是该帮着大老爷的,少让林丫头觉得被冷落,何故还要跟她过不去呢?我倒不知道这有资格没资格一说,该怎么评定呢。”
凤姐语气虽好,但邢夫人还是被她的话堵得不知该说什么,便看向迎春找盟友。迎春却似没事人一般,丝毫没有要参与的意思。邢夫人只得脸上臊一阵,心里想本来是来找同盟的,一起同仇敌忾的,没想到倒被王熙凤说教了一番,着实懊恼。
又因凤姐虽是她的儿媳,却一直奉承贾母王夫人,她本来对凤姐就心有不满。如今见凤姐也是护着黛玉的,心里越发恨恨起来。
而邢夫人在凤姐和迎春处没得到言语响应,自然也没得到发泄。她现在也不装了,在这屋里,她还算是地位最高的,遂冷了脸站起来。这脸色明显是摆给凤姐看的,凤姐只装没看到,跟着起身道:“太太这是要回去?我送送您。”
邢夫人把凤姐给的锦帕松手随便往桌子上一丢,傲里傲气道:“不必了,我识得回去的路。”
“那您慢走。”凤姐立马笑着回道,差点没把邢夫人气得喷出一口血。邢夫人气息不稳,又没理跟人理论,只得恨恨去了。
迎春见她走了,自己也站起来,道:“凤姐姐,那我也回去了。”
凤姐不留她,“去吧。”
凤姐看着两人而去,耸了下肩,自回来做账不提。
却说黛玉又在贾赦那呆了几日,王夫人实在耐不住了,风风火火跑来找凤姐。进了屋,二话不说猛拍了下桌子道:“我要上门要人!前儿我叫二门上的小厮去报过,也叫金钏儿到那边说过,他都给挡了。这都多少日子了,还不送回来。就算他贾赦是真好心,那邢夫人呢?她不是还来找过你,说了那么一大圈话,我实在不放心。”
说实话,凤姐也想过,那日她让邢夫人那般憋屈,邢夫人心里一定记恨下了。邢夫人在这边没得到发泄,又一直没得空揪着什么错为难凤姐,所以很难保证她不会对黛玉怎么样。所以,凤姐这些日子也是担心着的。
今儿王夫人跑来说要亲自上门要人,凤姐虽觉有些不妥,也还是应了。于是,两人瞒着贾母,不带下人,去到贾赦所在的东小院。轿至仪门,两人下来,便往院里去了。要到正房时,方有小丫头跑去回报。
这以前爱四处浪/荡的贾赦果然在家,而且是在内书房中跟黛玉下棋。她听得小丫头来报说王夫人和凤姐来了,猜到两人来意,忙叫小丫头带了黛玉躲起来。黛玉不解,贾赦只说过了这波再跟她解释。
一个大男人至此,这是真爱啊。虽然贾赦不知道王夫人和凤姐为什么不像书中那般,而是恰相反的对黛玉很上心。但即便是这样,他也是很不放心让黛玉住在荣国府,那个大得让黛玉冷清的地方。那里,没真情没真爱。
一会,在正房处的另一小丫鬟便带了王夫人和凤姐来到了书房。贾赦想着,他跟王夫人和凤姐,都是要避嫌的吧。私下相见太久,说太多话不好吧。于是正琢磨着要拿什么态度对待两人才合适时,便已经见王夫人和凤姐进了书房,且反身关上了门。
贾赦心里一惊,不对啊,这两人的行为完全不符合古代女子的规矩啊。他是王夫人的大伯子,是凤姐的公公。照理说,他该是这两人唯恐避不及的,哪有这样关门共处一室讲话的。
贾赦还处在逻辑推理中时,王夫人已经先开口了。她看着贾赦,语气硬朗道:“今儿我跟凤丫头过来,是来接林丫头回去的,望你这个大舅舅行个方便。”
贾赦见王夫人气场强大,自己忙也挺直了腰,手背到身后,道:“黛玉在这住的挺好,吃的喝的穿的用的玩的,只比在那边好,没有差的。她若是想回去,我早便让她回去了。到如今她还留在这,说明她自己不想走。”
在贾赦说话之际,凤姐以旁观者的态度,拨了把椅子放在门边。然后自坐下,坦然地低头弄起自己的指甲。贾赦见这气氛诡异得要死,心里莫名虚起来。
王夫人不想跟他磨叽,在她看来,能用暴力解决的问题,她根本就不想多废一句话。她也不接话,绕过书桌,到贾赦面前。贾赦猝猝的,好像觉得在王夫人眼底看到了杀气。他心里没底地后退了两步,却还是没逃过王夫人的魔掌。
贾赦就这么毫无反抗能力地被王夫人压在书桌上,王夫人按着他大声问:“黛玉在哪?让不让我带走?不让今儿就废了你,反正你这破落的身子残了也没人会觉得可惜。”
凤姐坐在椅子上,一边低头弄着指甲一边嘀咕道:“锻炼这么久,看来是真的有效果的。”
贾赦仰泳似的扑腾了几下,没用,便喘息无赖道:“不让,今儿你打死我我也不让。弟媳打死大伯子,传出去看谁脸上好看。”
“你居然还敢横?”王夫人彻底毛了,挥拳就冲贾赦打去。
贾赦心觉这场景真特么熟悉,他这辈子也就被女人打过两次,上一次就是在穿越之前。王夫人打了一下,气力不是很够,也就停了手,撑着桌子,继续道:“让不让?”
凤姐弄指甲弄得有些无聊了,又见王夫人又忘了她们来这里的另一个重点问题。她不耐烦道:“太太,你还有一个问题没问呢……”
凤姐说着便抬起头,然后愣住了。她打眼看到的是贾赦瘫在桌子上的手臂,还有王夫人撑在旁边的手臂。她又看看自己的手腕,没错,都挂了颗星星石头。这星星石头是王夫人和凤姐穿越过来之后,身上本就戴的。
两人原以为是王家的什么东西,现在看来不是了。而且,她要王夫人问的问题也不需问了。王夫人却还是看向她道:“我又忘了什么问题?”
凤姐站起来,看向她郑重道:“不用问了,他是蝴蝶男。”
贾赦是没听懂她们俩的对话,王夫人这会子却一下就明白了。穿越之前那男人脑门上不就是有一个藏青色蝴蝶么?原来凤姐早就猜想贾赦反常,是因为贾赦被穿了,只是一直不敢下论断。今儿来这边,一是接黛玉回去,二是弄清这个猜想。
若贾赦是被穿了,这事就好办多了。若贾赦不是被穿,也只能惊异两人的古怪行为。又因古代男人面子问题,他肯定不会说自己被弟媳打了的,当然也就不会到贾母那告状。说白了,王夫人凤姐就是想好了来闹事儿的。
当凤姐看到三人手上都有星星石头时,凤姐便想到那是五个穿越者被石头砸了之后才有的。所以,心里有点谱的猜想,一下子就落实了。
王夫人这时只想,真好,新帐旧账一块儿算。于是握起原本撑着的手,在嘴边哈了哈,冲贾赦奸奸一笑。
贾赦心里发毛,只道:“什么蝴蝶男,你想干什么?”
“揍你!”王夫人毫不留情冲着贾赦的眼睛打下去,打得他嗷嗷乱叫。
可,身子还是老了,只打了几下便上气不接下气了,按着贾赦的手也就没那么硬如钢铁了。贾赦感觉到了王夫人的力不从心,得了空一下抬手掐上王夫人的脖子。两人这时就什么都不管了,扭打在了一起。
凤姐本来淡定得很,因为觉得王夫人不会被欺负。如今见到情形变成了这般,自己又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怎么也插不进去拉架。只等两人各种扭打互踹,王夫人从桌子上翻摔下来,贾赦撞翻了一个书架。一切,方消停。
凤姐愣愣看着眼前的狼藉,和表情痛苦的王夫人贾赦,呆呆道:“玩大了……”
这场架的结果是:王夫人和凤姐成功带回了黛玉;贾赦细细想了蝴蝶男的意思,明白过来她们俩是穿越前的两姐妹;还有,王夫人的左腿……骨折了;还有,贾赦的右胳膊……也骨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