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席岚离去的背影,花荫呆滞了片刻,随即便立刻回过头来焦急地问到:“怎么样了?要不要紧?我让人去把晋阳公子找来。”萧陌婿急忙拉住了他:“不用,小伤而已,我们回红楼去。”说完便拍了拍手,身边立刻出现了两个黑衣人,花荫愣了一下:“诶,他们是?”
“是暗卫,我们得快点离开,花月堡是不允许我的暗卫出现了。”萧陌婿说完,两个黑衣人便上前将他扶起来,三人一起走出了花月堡。
刚走到门口的时候便看到了正要进门的晋阳:“咦,你这是怎么了?”花荫急忙上前说到:“晋阳公子,你随我们一同回红楼吧!给王爷看看伤,似乎很严重。”花荫有些担心。
“怎么搞的?”晋阳皱了皱眉头。
“你说在这花月堡里,有谁敢跟我动手?”萧陌婿轻咳一声说到。晋阳张了张嘴,心领神会:“对你下这么重的手?你是抢了他的宝座还是抢了他的夫人?”说着眼睛便瞥见了一旁满脸愁容的花荫,心里顿时清明了几分:“看来是后者了!他那个人啊……唉。”晋阳说着便摇摇头道:“我随你们回红楼吧!小花荫你也不用太担心,王爷的命硬得很,我现在捅他几刀他也死不了的,就怕到时候去红楼,见了某个人,你不碰他,他都要死不活的了。”
花荫只是呆呆地站在原地,眼帘垂地低低的,不知道在想什么,萧陌婿急忙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到:“要不,我跟晋阳去红楼就好了,小荫儿你就留在花月堡。”
“啊,哦?不用,我跟你一起回去,我不放心。”说着便回头看了看花月堡的大门,自顾自地走向了马车。萧陌婿见他这个样子,不由地叹了口气,晋阳虽弄不清前因后果,但是也是个聪明人,多多少少也猜到了一些:“我说你啊!风流也要有个限度,他的人你都敢碰?我知道小花荫这个样子让人看了,多多少少会有些把持不住的。”
“你想到哪去了?我就算不怕席岚,我还怕红楼里那小戏子呢!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他打我倒正常,可他刚才差点杀了小荫儿!如果不是我及时阻止,小荫儿可能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
晋阳听完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眼睛:“我从没见他对一个人那么上心过,他不可能伤害花荫!”晋阳想了想又接着说到:“对了,自从与银狐在蓝天门一战后,外界都传他练成了昙花月影第九层,若真是这样,席岚可能不再是我们以前所认识的席岚了!”
“此话怎讲?”
“昙花月影第九式,忘情忘爱,没有感情羁绊的人最容易练成,可一旦有了情感的纠葛,如若放不下,就有可能会急火攻心,走火入魔,后果不可设想。最近他的性格阴晴不定,有可能就与这个有关!”晋阳说到。
萧陌婿听完,脸上闪过一丝忧虑:“如果是这样,小荫儿留在他身边岂不很危险?”
“走一步算一步吧!看小花荫这个样子,让他离开席岚,跟要他的命没啥区别。能够及时收手,说明他对小花荫还是有感情的,不然,他要是想要谁死,谁能阻止得了?”晋阳拍了拍他的肩膀,叹了口气,接着便搀着他,两人一起上了马车。马车上的花荫已经睡了过去,那张纯真无邪的倾世容颜,即使是在睡梦中,好看的柳眉还是紧紧地蹙到了一起,两人看着,眉头也跟着皱了起来。
如果有一天,真的必须放下情爱,才能成为天下第一,他席岚,会为了所谓的“天下第一”而伤了这个天下第一对他真心的人吗?
一回到房里,席岚便感觉体内的真气到处乱窜,连手指都不能自由控制,他捂着胸口颤抖着走到床边,盘腿坐到了床上,闭上了双眼开始运功。过了好一会儿,感觉体内血气上涌,有一股力量直冲脑门,他蓦地睁开了双眼,清冷的眸子闪现出金色的光芒,同时额头侧边,渐渐浮现出一朵红艳妖娆的梅花。豆大的汗珠顺着额角滑落下来,席岚闷哼一声,用尽全力将体内到处乱窜的真气,一下子强压回去,随即便吐了一大口鲜血,眸子也渐渐恢复了原本的清明,梅花印记也随之消失了。
他伸手擦了擦嘴角的血迹,无力地倚到床头,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眼帘垂了下来,修长的睫毛遮住好看的眸子,凌厉的剑眉深深地蹙到了一起。
只差一点点,他便杀了他。
“娘,快下来。”一踏进红楼,花荫便急忙朝楼上喊到。坐在不远处的颜如玉闻声朝他们这边看了过来:“小荫儿,你怎么……”说着眼睛便瞥到了一旁的萧陌婿,怔了一下才接着说到:“怎么回来了?”说完后便又回过头来对身边的男人说到:“我们回房去。”男人点点头,两人便相拥着站了起来,男人亲昵地搂着他的腰,两人有说有笑地朝楼梯走去:“小荫儿,待会见。”
花荫刚想说话,花娘便急急忙忙地从楼下跑了下来:“怎么了?荫儿怎么回来了?”
“娘,王爷受了很重的伤,赶紧扶他上去,让晋阳公子给他瞧瞧。”走到楼梯拐角处的颜如玉背影僵了僵,晋阳刚好捕捉到这个细节,便故意嘻笑到:“不就是吐了几口血吗?王爷血多,没事的,偶尔被席大堡主打几掌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可以传到颜如玉耳里。
“怎么了?”搂着颜如玉的男人看出了他的异样。
“没事,我们回房。”颜如玉说着便头也不回地走了上去。
而萧陌婿的视线打从一进门,便一刻也没有从颜如玉身上移开过,一直站在那里,像是被人点了穴般,痴痴地看着他从他面前走过,缓缓走上了楼梯,然后走到回廊,消失在拐角,随即又错愕一下,这才回过神来,双眸染上了浓浓的惆怅,满是眷恋和不舍。
“啧啧……原来我们风流不羁的逍遥王,也会露出这种怅然若失的表情。情爱乃穿肠毒酒啊!不尝则已,一尝必死,爱情这东西,伤心又伤身,何必害人害己?”晋阳话才刚说完,萧陌婿突然苦笑一声,便倒了下去。
“王爷!”
将萧陌婿背到厢房后,晋阳给他把了脉,随后又替他运功疗伤,最后往他嘴里塞了颗药丸扶他躺下,拍拍手说到:“完事了,休息一下,好好调养一阵子就好。”
见花荫只是呆呆地坐在床头,双眼放空,似乎没有听到他刚才的话。便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道:“小花荫,在想什么呢?想得这么出神?”
“啊?哦,没什么,王爷没事了吗?”花荫惊愕地回过神来,脸上有些无措。
“嗯,没事了,放心吧!”晋阳说着便站了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表示安慰,顺便给花娘使了个眼色,花娘也看出花荫不大对劲便上前问到:“荫儿,没事吧?今天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跟娘讲讲。为什么堡主会出手伤了王爷?”
花荫没有回答,只是愣愣地看着前方,呆了半饷便突然站了起来说到:“娘,荫儿累了,想回房去。”
说完还没待花娘回答,便自顾自地走了出去,花娘正想上前追问,晋阳赶紧拉住了她:“随他去吧!他想说的时候自然会说的。”
看着那个失魂落魄的背影,花娘心里闪过一抹刺痛,或许从一开始,她就不应该让荫儿出现在席岚面前,至少,他不会像现在这般患得患失。
回到红楼的第二天,花荫就病了,只是不再像先前一样闹脾气不肯喝药。你让他吃饭他便吃饭,你让他喝药他眉头都不皱一下便一口气把药喝得精光,只是身体一直都不见好,每天早上醒来,都会光着脚走到房门口,站一会儿,便又回去睡了。偶尔夜里也会出来弹弹琴,也会像平常那样笑,只是从来不提花月堡。直到有一天,花娘起得早,看到花荫光着脚,迷迷糊糊地推开房门,闭着眼睛喊席岚的时候,她才知道,她们家荫儿为什么自从从花月堡回来后便常常一大清早光着脚站在房门口,站一会儿才回去。因为他站了一会儿才发现,这里是红楼,不是花月堡。
她的荫儿长大了,在去花月堡的短短几个月里,他学会了隐忍,学会了伪装,学会了将心事通通藏起,不让外人窥视。他不再像第一次从花月堡回来时那样,一直哭闹,他甚至不曾在他们面前掉过泪,在回红楼的这几天,他每天都是笑脸相迎,像没事一般。行为举止,看不出异常。
这样的荫儿太乖巧,太懂事,懂事地让人心疼!十七年来,他在这个花攒绮簇,粉香暗袭的红楼里,人人奉若珍宝,捧在手心里疼爱,从未受到过半点委屈和伤痛。没有人会跟他讲外面的世俗纷扰,权势纷争,他就像是一张未经渲染的白纸,干净地让人舍不得让它布上浊记。
所以,他不懂。不懂得外面世界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他不知道这个世上还存在着许许多多数不尽,道不完的生抢豪夺,世仇厮杀,他未曾触及过情和爱,不懂得背叛和诀别的残忍和伤痛。
而席岚,却带给了他一切,在他毫无防备的时候,把一切都强加在他身上。他还来不及从情爱的甜蜜中回过神来,便马上又被狠狠地打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不明所以,找不到原因。惶恐,不安,却无法告知任何人。
一晃一个多月又过,花荫一直在吃药,病却不见好,本就瘦得可怜的身躯,而现在更单薄地像一张纸,仿佛只要风轻轻拂过,便能将他卷走一般。
第二天便是举国欢庆的元宵佳节了,而花荫的脸上却没有半点血色,夜里花娘照常端来药给他喝下,看着他一天比一天差脸色,心像是被针扎一般疼。
“娘,明天是荫儿的生辰吗?”躺在床上的花荫睁着大大的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
“嗯,荫儿想要什么?娘都给你。”每年的元宵佳节也是花荫的生辰,每到那一天他都会很高兴,因为过了生日,便又长了一岁。每年的那一天他都会对花娘说:“娘,等到荫儿长大了,荫儿就能保护你了,荫儿没有爹,所以荫儿要保护娘,不让别人说娘一句坏话。”
小时候听见过别人骂自己的娘是人尽可夫的婊-子,当时他就难过了一整天,见他闷闷不乐,花娘便问他:“荫儿知道什么是‘人尽可夫的婊-子’?”
他茫然地摇摇头,眼帘垂得低低的,低着头难过地说到:“不知道,可荫儿知道,那是骂人的话,因为娘听了,总会不开心。”
“你知道娘不开心?”花娘继续问到。
“知道,荫儿可以看出来的。娘只要一难过,眼睛就会变得亮亮的,像是要哭了一般。你难过,荫儿也会难过,荫儿不要娘难过,所以荫儿要快快长大。”
想到这里,花娘禁不住红了眼眶,上前将瘦弱的花荫拥入怀里,柔声说到:“荫儿,不要长大好不好?永远都不要长大,娘只想你开开心心地过一辈子,每天都高高兴兴地,永远都不要懂事。”
“娘,你怎么了?怎么哭了?”花荫赶紧从花娘的怀里出来,手忙脚乱地拭去她脸上的泪,皱着眉头说到:“不长大,就不会懂事,不懂事,就会让身边的人受伤,等过了明天荫儿就十八岁了,再也不是小孩子了。荫儿也能保护娘了,不再让娘和哥哥担心,荫儿也能成为被人家需要的人,为别人分忧解愁。”
花娘听完,不禁泪如雨下:“可是,娘不想让荫儿不开心,荫儿懂吗?”
“荫儿没有不开心,哥哥说得对,别人不要我了,你们永远不会不要荫儿。别人不要荫儿,是因为荫儿不懂事,什么都不能为别人做,所以他们不要荫儿。可是娘,为什么脏了就不能要了?为什么会变脏?荫儿不懂。”花荫说着说着便垂下了眼帘,两扇睫毛乖乖地拉拢着,看不见他眼里的神色。
花娘听完愣在了那里,急忙问到:“是不是堡主跟你说了什么?”
“那天荫儿抱着王爷安慰他,岚看见了,他说他不要脏了的东西,所以他才不来找荫儿,因为脏了他便不要了,可是荫儿不明白。”花荫把头垂得低低的,生怕花娘看见他眼里的泪花:“脏了,便配不上岚了吗?”
花娘怔了怔,似乎有点明白这阵子他为什么总是闷闷不乐,还要在那里强装坚强。听完他的话,感觉心都快被他给生生揉碎了:“傻孩子,谁说的?我们的荫儿一点都不脏!在这个世上,如果有人真心喜欢你,他便不在乎这些。”花娘紧紧地搂着他,轻轻抚摸他的头,希望可以让他稍微好过一些。
心里也燃起了一丝怒意,席岚竟然对荫儿说那样的话?什么叫脏了?荫儿那么喜欢他,他居然忍心如此待他?这些天荫儿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心里装着这么件事,身体又怎么会好?
因为觉得自己脏了,再也配不上了,所以才不哭也不闹?可是,她的荫儿,甚至都不懂,什么叫做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