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没有如此绝望过, 就连我父母逝去仅留下我一个人的时候,毕竟那时,我还有叔叔照顾我。可此时, 我身边仅有的亲人, 一个因我那一脚没了生命, 一个因我那一脚挣扎在死亡的边缘, 我不知道我这是得了什么失心疯, 才能干出这种丧心病狂的事情,此时我脑子里一团浆糊,抽痛难忍。
我感觉我的世界很是眩晕, 慢慢的我抱着头蹲下来,不然我不确定我还能站着, 一旁抱着死婴的福宝劝慰我道:“老爷, 事情既已发生, 便是无法挽回了,您还是想想以后怎么好好待夫人吧, 小的这些日子冷眼旁观,见夫人也是个好的,您多心疼心疼她,孩子很快又会有的。至于小公子,那是与您和夫人没缘分, 不要太伤心了。”
福宝又道:“老爷您也别太自责了, 那个人一生还不犯几个错误?只是您这个错误更揪心罢了。您且放宽心, 小公子在天之灵, 也会体谅您的苦楚。”
······
福宝又断断续续的劝慰我几句, 只我脑子疼的厉害,哪里知道他说什么?
我不理福宝的劝慰, 仍旧抱着头蹲着,沉浸在自责和失去孩子的痛苦中不能自拔:翻过年来,我已经23岁了,哪家人23岁还没个男丁撑门面?我又怎么能因一句’没缘分’便不伤心?更何况,这是我自己生生造的孽!古人云: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我这是活生生的断臂割肉之痛!
福宝似是知道我听不进去,在旁又大着声音道:“老爷,夫人现在在里面躺着,府内的事得您做主,小公子的事情还待您处理,皇上那里交代的事宜您也不能放下,所以您还要保重身体,千万不要垮了呀。”
我被福宝这一喊,惊醒了些,从沉痛中回过神来,福宝说的都是事实,贾迎春还在里面躺着,人事不省,我现在还不能就此倒下。
我已经对不起孩子和贾迎春了,我不能只顾着在这里悲悲切切,而应该在贾迎春昏迷的时间里好好照顾她,也应该好好的为我这个苦命的孩子超度,不求他能原谅我,只求他能再世投个好人家。
我强忍着心中的悲切,把贾迎春身边的翠竹和芳草叫过来,嘱她们进入产房,好好照顾她,给她擦身,喂药,换衣服,然后再找两个强壮的婆子,把人抬回正房。
······
贾迎春昏睡了几日,这几日也是我最难熬的几日,贾迎春自那日喝下迷药后,就一直没有醒来,老头说是伤了元气,这几日正在休养生息,可是我真怕她不再醒来,我想喝酒,喝最烈的酒,可以一醉解千愁,可是我又不能喝,我那日曾发过毒誓:在府内绝不沾酒,在府外,绝不喝醉,
酒是穿肠□□,也是害我失去理智的罪魁祸首,我不能再放纵自己,任心中的暴虐乘着酒性肆意而为。
贾迎春昏睡已三日有余。
每日里太阳东升西落,可是我却活的浑浑噩噩,仿佛一堆行尸走肉,处理繁杂的内宅事物之余,我还要为我的孩子找一个好地方。自古早夭的孩子是不能上宗谱的,也不能进宗祠,还不能埋在祖坟里,所以我最终将他埋在了天丽山的护国寺附近,希望他能得我佛超度,转世为人。
又煎熬了几日,终于,芳草跟打了鸡血似的跑过来告诉我说贾迎春醒了,我有微微的愣神,不知道如何形容我现在的内心感受,那是一种酸涩的期待得以实现,那是一种苦辣的沉痛终于结痂。
来不及继续回顾,我匆匆的朝贾迎春的正房走去,我其实是想跑的,可是我是一家之主,若是我跑起来了,不定被这些乱嚼舌根的下人们编排成什么样,我忍耐着立马到那人身边的冲动,一步一步的挪着,挪的我自己都心焦。
正房的门就在眼前,贾迎春就躺在里面,而我却不敢推门而入。芳草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不得已,我一狠心就进了去,看到的就是贾迎春闪亮的双目,灿如繁星,宛若照出我丑态的镜子。
不过我依旧高兴,毕竟贾迎春又活生生的出现在我面前,我对她嘘寒问暖了一番,本以为她不会立马想到孩子,可是我低估了一个孩子在她母亲处的地位。她问我孩子怎么样。
孩子能怎么样?被我扼杀了。可是我却不敢说,我将之前准备好的话糊弄贾迎春,可她竟对此表示质疑,我说可以叫老头儿来对质,可是她选了王婆子,我相信,这样的贾迎春才是她的本性:果断而明辨是非。
我其实是害怕王婆子瞎说的,可是若我现在就叫停,那贾迎春立马就会发现问题,从而也就拆穿了我的谎言。
王婆子来了,答话也是神态自若,恰到好处,丝毫没给贾迎春起疑的余地,贾迎春也确实信了,我提着的心也终于落了地,只是我内心对贾迎春的愧疚越发强烈,是我害她失去了她期待的孩子。
接下来的日子里,贾迎春肉眼可见的瘦了下去,颧骨都突出了,我真真感觉心疼,可是却一点办法也没有,母子天性,我如何也说不出叫她不要伤心难过的话,因为在内心深处,我的心也是一直在滴血的。
终于,我倒了沐休的日子,我决定带贾迎春去天丽山,孩子的埋葬处。不过我从没告诉过她孩子的埋葬地,事实上,自那日后我就从没跟她提过孩子一个字。
我能看出贾迎春是不愿意去的,她这些日子整个人都无精打采的,哪里愿意去踏什么青。可是最终她还是应了,我能看出她眼中的悲悯,大概是在为我叹息罢。
我并没有带太多人,随行的只有翠竹和芳草,也好方便照顾贾迎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