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忍气吞声元春有恙

话分两头, 且说薛蟠醉酒回家后,先是被薛姨妈一顿唠叨,又被那夏金桂好一番收拾。

说来也怪, 这薛蟠素日整一个无耻霸王样, 尽管素日是□□风流惯了的, 自娶了夏氏河东狮后, 见了她如同猫见老鼠便惧怕, 更如霜打了的的茄子,蔫了吧唧没个精神样。

宝钗因知哥哥素日为人,因此平时嫂子如何, 她是不管不问的。只这日不知为何就心觉悲戚,况哥哥只是吃酒吃多了些, 不曾在外偷鸡摸狗, 且听着夏金桂越骂越不像。她一个未出阁的女儿, 何曾见过哥哥受过这等委屈。

宝钗便软声劝道:“嫂嫂仔细累着,倘或气坏了身子, 倒是自己受苦不是。哥哥今日倒也不曾犯错,只不过是同宝玉出去吃了几杯酒罢了。现还醉着,你便是说些气话,他也不明白不是。不若待明日酒醒了,请母亲好好的骂他几句就是。”

夏金桂斜着眼睛瞅了宝钗, 笑道 :“哟, 姑娘还未过门的, 就已经‘宝玉长’‘宝玉短’了。倘或明儿进了门, 还不知怎么呢。姑娘好福气许了个好人家, 哪像我,只许了这个不着调的混不吝。你倒是有了个好依靠, 明儿不愁吃不愁喝,别人那里比得起呢?”说着竟假模假样的哭了起来。

宝钗听言不仅又羞又气,满脸通红,眼中滚下泪来。

莺儿在旁听着气不过,正要上前理论,还是宝钗拉住,唯恐生事。

薛姨妈气的浑身乱颤,手指着夏金桂骂道:“你满嘴里胡说的都是些什么?这也是跟姑娘说的话么?”

夏金桂还口道:“什么大不了的话,有什么说不得?她说我得,我说她不得?便是素日喜欢姑娘些,我也不该说什么,只是不要太过了。”

听此言,薛姨妈气的说不出话来,几欲昏厥,只抱着宝钗痛哭,宝钗一时劝慰不来,也是泪流满面。

莺儿又是哭又是劝,余下众人也是乱作一团,不知如何是好。

薛姨妈又早早的吩咐了人关了大门,不许人出去,唯恐家丑扬了出去。

乱的不可开交之时,薛蟠醉酒方才有些清醒了些,他看到自家母亲和妹子搂作一团哭泣,又见自家老婆叉腰在旁冷眼看着。便是不知发生何事也是猜出了几分。

不免怒道:“你做下的好事!”

夏金桂听此言,哭道:“我做了甚么?我不过说了几句,就被人这样侮辱。我不要活了……”一面说,一面抹泪,一面去房里寻死觅活。

薛蟠气的一跺脚,从屋里拽出一根扁担,便要发浑打人。夏金桂吓得魂飞魄散,腿一软瘫在地上,哭叫道:“我是做了什么孽啊,遇见这个魔王。我,我,要杀人啦……”

薛姨妈看见薛蟠又犯混账,气得浑身哆嗦,上前夺了扁担扔到地上,打了他几巴掌,骂道:“你个混账东西,知道甚么?你整日家在外头厮混,回到家不说清白些,倒更糊涂了不成。金桂倘或气出个好歹来,我要你好看!”

薛蟠为母亲和妹妹出头却遭此一骂,却也不恼,只瞪着坐在地上大哭的夏金桂,骂道:“若再给我听见这些浑话,哼!”

说毕,竟跺脚进屋睡去了。

夏金桂愈加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气得薛姨妈跺脚怒骂不已。

说来也怪,自此后这夏金桂倒也安分几分,再不敢造次的胡言乱语,持宠而骄。

但是,终归薛姨妈经此一遭灰了心,并宝钗在旁整日强颜欢笑,却有些郁郁寡欢的意味,自己看着总是不忍心疼,于是便告知了王夫人,另寻了一个毗邻贾府和现今住处的小院儿。

虽薛蟠极力挽留劝阻,吃酒撒泼一径的使了出来,薛姨妈总是决了心意的。自顾的带着宝钗和几个粗使丫鬟婆子搬去住,对外只说是方便照看生意。

宝钗每日做些活计,或描些牡丹花样,或绣些鸳鸯枕面。间或去贾母、王夫人处请安。

若非黛玉等人来请,再轻易不去大观园里的。便是去,为着避嫌,也是净捡宝玉不在的日子。如此,日子倒也倏忽而过。

这一日风和日丽,用了午饭,薛姨妈便自回屋里歇午觉去。

宝钗因见无事,想着去向王夫人请安,便唤了莺儿一道过去。

谁知在路上,便见有几个王夫人处的丫鬟婆子忙忙碌碌的,因问何事。

一个婆子便站住了,回道:“宫里头传出信来,说是元妃娘娘嗽症犯了,圣上怜悯,特宣老太太、太太去看望。这不,大家正忙着准备呢。”说完便又赶着走了。

莺儿疑道:“前儿不是才说娘娘凤体好了,如何又重了?”

宝钗叹道:“外人看着总是好,可到底宫里头不比家里。谁知道呢。”

莺儿拍手道:“幸亏娘娘指的好婚事,姑娘可不用受那遭罪了。”

宝钗瞧瞧她,半晌方低声道:“有个道理你还不明白么?”

莺儿不明所以,因道:“什么道理?”

宝钗叹气,道:“福兮祸之所伏,祸兮福之所倚。”

莺儿想着宝钗心事,便道:“我不明白姑娘最近如何也伤悲起来。依我看,好歹总离了家里那位,再怎么也还有老太太、太太疼你。”

宝钗摇了摇头,却不说话。

莺儿见四处无人,因道:“素日都说我跟着姑娘的时日久,对姑娘的心思是再明白不过的了。可如今我再瞧着竟不是。我本来还为姑娘高兴,可如今瞧着姑娘的意思竟不像,我便不明白了。”

宝钗默不作声,好半天方道:“有甚么高兴,或者不高兴的?你瞧着外头光鲜,谁知里头却已腐坏了。并且,很多事由不得你。好比一块石头在悬崖边上,你知道甚么时候它会摔下去么?若是好福气,外面好歹还是完整的。若是不好,你觉得会如何?”

说罢,便笑了起来,摇头道:“我也是糊涂了,跟你说这个作甚么。”因又道:“太太那里总归是忙的。你前儿不是说妙玉病了么,我们便去瞧她去罢!”

说毕,便一径的去了栊翠庵。

到得地方,方知妙玉竟病倒在床榻上,起不得身来。因听见说宝钗过来瞧,亦强挣扎着要起身见客。恼得无事看望的念楼道:“这是你逞强的时候么?不为自己好歹也为旁边人想想罢!”

宝钗也忙去扶着她,因道:“好些日子不见,如何竟病成这样了?”

妙玉因笑道:“这天乍暖还寒的。前几天我瞧着院子里原本谢了梅花又开了,并且开的还好,就每日间在那里瞧。谁知就受了风,原本以为吃碗热汤发发汗就好的,谁知天气忽然变了,结果竟变成了这样子。”

宝钗因道:“我前儿也是受了寒,我母亲给我吃的那副药剂还好,我记得吃剩下的还有两剂,回头我让人拿来给你煎了吃。若是有上好的参一并熬着是更好的了。”

念楼因说道:“前几日二奶奶送了些人参给我们姑娘,等我回去让人送过来就是。”

莺儿便笑道:“那里还用那许久。正好我也无事,左右我回去取,然后拐个弯儿去潇湘馆一趟也取了来就是。”

妙玉跟前伺候着的丫头婆子皆笑道:“有劳姑娘。”

莺儿因故自回去向薛姨妈和紫鹃细细说明详情,自取了药剂并人参来交与底下的丫头。

她们自去煎药服侍妙玉吃了,不日身子渐渐好转,暂且不提。

且说念楼自从宝钗搬出大观园后,尤其是得知宝玉和宝钗的婚事之后,见到她的次数竟寥寥可数。

难得今日在栊翠庵瞧见宝钗,却只见她面色稍显憔悴,神情竟有些郁郁寡欢,心内尤罕,因笑道:“有些日子不曾见到宝姑娘了呵。”

宝钗淡笑道:“林妹妹身子可好些了?”

念楼道:“还是以往那样。只一点,不若以往那样易于伤感,不怎么掉泪了。”

宝钗因道:“这样再好不过了。她身子又弱,我总说她过于伤春悲秋,到时候劳心伤脾的,伤的总是自己。”

妙玉听言,因叹道:“林姑娘是太过聪明伶俐了,因此才总是思虑过多。她但凡想得少点也好过现在。不过终归是性子太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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