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周林又轻轻摇了摇头:“在这个世界不知道我能停留多久,也许很快就能找到回家的办法......”
但随即他又想:“尽力去做吧,她现在又是给我饭吃、又给我银子,算是对我有恩,男子汉大丈夫,做事只问本心,瞻前顾后可不是我的性格......”
周林大口大口的吃完了饭,顿时觉得神完气足。
从怀中掏出两个布包来,其中一个大些的布袋是那个衙役的,拉开口袋绳,撑开袋口一看,里面有一个纸包和一些铜板,拿出纸包来,见上面写着几个字:“蒙汗药,专治夜间失眠、盗汗等症,有奇效,一沾即睡。”
周林不由得笑了,这就是大名鼎鼎的蒙汗药啊,原来是古代的安眠药。
把蒙汗药放回布袋,又瞧了瞧林黛玉给的银子,说不感激是假的,虽然还不清楚三十两银子能卖多少东西,但这银子确实帮了他的大忙,至少最近这段时间不用担心没饭吃。
黛玉被婆子引着,来到偏殿里一间静室,屋内已摆下一桌齐整的席面,其余婆子退下,只留下雪雁在一旁服侍。
黛玉见桌上满满当当,摆着十一二个碟子,五六个青花瓷大碗,既有当地名菜,也有江南菜肴,荤素搭配,色香味俱全,看来这刘县令着实废了一番心思。
怎奈黛玉身体怯弱,胃口不佳,更兼方才在山崖边吹了风,此时竟然有些低烧,只捡清素的菜吃了两口就放下筷子。
这种情形雪雁早已见怪不怪,见黛玉放下筷子,就端了茶上来,黛玉漱了口,复又端上喝的龙井茶来,黛玉也只呷了一小口。
吴新登老婆带婆子进来把菜撤下去,散给服侍的众婆子小厮吃,然后问黛玉道:“请姑娘示下,咱们什么时候下山呢?”
黛玉手掩胸口,微微皱眉,说:“嗯,歇息一个时辰吧,也问一下我老师,看他什么时候下山。”
吴新登老婆见黛玉大有不胜之态,连忙答应了一个“是”字,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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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村虽然已年近四旬,体格却颇为强健,豪兴不减,在刘县令的陪同下,把泰山上的几处名刹游了个遍,中午就在玉皇顶上摆开宴席,先茶后酒,把酒临风,与刘县令畅谈古今风流人物。
酒足饭饱之后,太阳西斜,山风渐渐罡猛,雨村问服侍的小厮:“小姐什么时候下山?”
小厮回道:“刚才吴大娘遣人来说,小姐准备要下山了!”
雨村点了点头,对刘县令笑道:“我这个女学生十分不惯劳乏,现在下山也好。要是我自己来,定要看了落日才下去。”
刘县令陪笑道:“学生观老先生印堂发亮,雄姿挺拔,指日高升那是稳稳的了。待得捷报传来,得个肥缺,到那时重游泰山,岂不更加畅怀?”
雨村闻言,哈哈大笑,说道:“借兄吉言,到时候少不得还要来叨扰一番!”
这里雨村和刘县令起身下山,黛玉这边的几顶轿子紧随在后面。
黛玉坐在轿中,因为发烧的缘故,全身酸软,头脑昏沉,想到自己年幼失恃,连个兄弟姐妹都没有,自己又是这样的一副病体,恐怕真如传言所说,不能久长。
“上天啊,你既然让我来世上一遭,为何让我如此苦命?白白走这一遭,又有何趣......”
黛玉心里哀叹感伤,不由得又垂下泪来。
就在此时,忽听得前面乱喊起来:“不好了,遇到响马了,砍杀了好几人,连刘县令都被砍下了脑袋!”前面的人乱纷纷的往山上跑。
黛玉心里一惊,额头冒汗,身体反而清爽了不少,听见两名轿夫说道:“活命要紧,咱们也往回跑......”
山路狭窄,轿子无法转动,两名轿夫情急之下,原地转身,前变后,后变前,抬着轿子朝山上飞跑,黛玉就感到轿子上下左右的颠簸,就像摇元宵一般,好几次险险把她颠出去。
坐轿子的婆子丫鬟听说遇到杀人的响马,嫌轿子走得慢,下了轿子,拽开小脚,也纷纷朝山上飞奔。
众人跑回碧霞元君祠,将大门紧紧关闭,这时才觉得命是自己的。
黛玉在院子里下了轿,被丫鬟婆子围随着进了屋子。
雨村背靠着围墙,气喘吁吁道:“了不得,这些亡命徒真是无法无天,连县官都杀了,这分明是要造反啊......”
话音未落,只听得大门被砸得山响,门外有人厉声乱吼:“狗官,快开门,饶你不死,快送小姐出来,否则把你们杀得鸡犬不留......”
吓得雨村瘫坐在地上,面无人色。
祠里的众道士将雨村搀扶起来,为首的道长颤声问道:“老爷,这些响马怎会打上门来?我们向来是井水不犯河水,这是从何说起呀?”
外面砸门声越来越猛,雨村在里面急得搓手,再一看贾府里平时耀武扬威的豪奴,此时全都吓得脸色苍白,抖衣而颤,哪里还有半分往日的威风,全都望着贾雨村,希望这位饱读诗书的贾老爷能拿个有用的主意出来。
雨村能有什么主意?要兵没兵,要将没将,那几个衙役倒是手里有刀有棍,只是他们亲眼看见县太爷被贼人一刀砍下了脑袋,都被吓破了胆,低着头,唯恐雨村注意到他们。
黛玉在屋内听得清清楚楚,那些贼人口口声声说让送小姐出来,分明是冲着她来的,猛然想起一个时辰之前,祠外的那个小叫花并他作的那两首诗。
会当凌绝顶,
一览众山小。
人要是倒霉,
跑都跑不了。
......
叫天天不应,
叫地地不灵,
看来有些人,
天生是灾星。”
此时想起来,那小叫花竟是来报信的,可惜当时自己真的把他当成了叫花子,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
只听门外一人高声说道:“里面的人给我听着,我是仙人岭占山为王的包得胜,闻听得你们的小姐美貌无双,我现在要娶了回去做压寨夫人,你们快快送小姐出来,饶你们不死,要是胆敢说个‘不’字,那县令狗官就是你们的榜样。”
墙内的雨村闻言,不免低声埋怨道士:“你们这里既然有山贼,为何不报了官府?现在养成气候,如何是好?”
道长苦着脸,低声辩解:“官府早就知道,也曾派兵围剿,只是这方圆百里尽是他们的眼线,官兵刚一出城,他们就知道了,躲到深山老林里头,上哪去找?所以剿不灭。”
雨村一想也是,况且现在事到临头,埋怨谁都没用,只得壮起胆子来朝墙外说道:“这位包头领,我们这里都是平民百姓,虽有几个妇女,怎奈容貌丑陋,无德无才,实非包头领良配,我这里有白银一百两,情愿资助头领另择良配......”
雨村话未说完,那包得胜哈哈大笑起来,说道:“你们这些狗官,哪有一句实话,当我是傻子么?平民百姓饭且吃不饱,哪有闲心游山玩水?本大王是人也要,钱也要,你们速速送人出来,否则别怪我心狠手辣。”
黛玉在房内,一字一句,听得清清楚楚,在这泰山之巅,就算官兵得到消息,赶过来至少也要半日,看来今日之事,很难幸免,心中暗暗思量:“别说是做压寨夫人,就算是被那贼人多瞧一眼,我也不活了。”起身打开妆奁,悄悄的将一把小剪刀藏在衣袖内。
那山贼见里面迟迟没有动静,恼怒道:“他娘的这是在使拖延之计,老子可是读过兵书的,小的们,给我放火烧了这木门,杀进去,一个不留。”
众小贼都想进去劫掠一番,早已等得不耐烦了,听到当家的下令,纷纷去扯荒草树枝,就要放火烧门。
雨村一看情况不好,急中生智,连忙喊道:“且慢,且慢......”
包得胜笑道:“贪生怕死的废物,这下开窍了吧?”
雨村道:“既然包头领如此钟情于我们小姐,小姐嫁给头领也不是不行,只是我们小姐最重名分,而且性情刚烈,头领要娶小姐为妻,至少要有媒人、有聘礼,才成体统,否则我家小姐誓死不从,咬舌撞头、抹脖上吊,到时候就算把我们全杀了,也于事无补啊!”
包得胜道:“你说的倒是也有些道理,聘礼是现成的,只一样,上哪给你找媒婆去?这不用说,又是拖延计,小的们......”
雨村听了,连忙喊道:“包头领不要急,既然有聘礼,媒人就更好说了,我这里有道姑,找一个作女方媒人,头领随便安排一个手下作男方媒人,这样虽无父母之命,但有媒妁之言,也能将就说得过去。”
包得胜沉吟片刻,然后说:“行。”朝身旁的一个山贼道:“二狗,你来做我的大媒,等老子的好事成了,重重的赏你!”又朝着墙内说道:“行啦,我这边有媒人了,你们送人出来吧。”
雨村赔笑道:“还请头领下聘礼!”
雨村话音刚落,“嗖”的一下从墙头上扔过来一把带血的钢刀,要不是雨村缩头快,至少要消掉他的一块头皮。
那刀“嘡啷”一声掉在地上,惊得雨村出了一头冷汗,颤声问道:“刚才说得好好的,包头领这是何意?”
包得胜大笑道:“这刀是老爷我的安身立命之本,千金不换,就拿这把刀作为聘礼,足显诚意,啊哈哈哈......”
雨村的脸都绿了,定了定神,说道:“包头领请稍安勿躁,待小姐稍加装扮,即送出来跟头领成亲。”
包得胜道:“废话少说,我这里数到一百,见不到人,我就杀进去。”
雨村听外面开始“一二三”的数数,急急进屋。
吴新登老婆通报给黛玉:“贾老爷进来了!”
黛玉方站起身,就见贾雨村小跑着进来,全没了往日的斯文气象。
“小姐已经知道了?现在事急,我的意思是让小姐的丫鬟代替小姐出去。”说着,雨村将目光望向黛玉身旁的雪雁。
雪雁吓得大哭,死死攥住黛玉的胳膊,哭喊道:“我不去,我不去,姑娘救我!”
雨村见雪雁哭喊起来,急忙上前捂住雪雁的嘴巴,惶急道:“不要哭喊,让外面的山贼听见就全完了!”
雪雁比黛玉小着两岁,还是个孩子。
黛玉知道此计不可行,况且就算雪雁愿意,自己眼睁睁的看着雪雁跳入火坑,良心上怎能过得去?
沉吟片刻,黛玉说道:“那山贼既然有占山为王的本事,像这种瞒天过海、李代桃僵的计策又怎能瞒得过他?此事因我而起,还是我出去吧。”
其实贾雨村早知道这个计策瞒不过山贼,他这样说,只是为了让黛玉自己说出来,将来林如海追究起来也好有借口。
正所谓死道友不死贫道,为了保住自己的命,什么“仁义礼智信”也顾不得了。
黛玉见贾雨村默然无语,已知其意,冷然说道:“你们全出去,我要更衣!”
贾雨村、吴新登老婆等人全都退了出去,雪雁要服侍黛玉更衣,黛玉道:“你也出去。”雪雁也只得出了屋子。
黛玉满眼含泪,仰天叹了口气,说道:“此身多愁多病,本不值得怜惜,此世除了父亲,已无可眷恋,我夜里梦到母亲拜在碧霞元君门下,今日我死在碧霞元君祠,难道这就是天意?母亲,我即刻就来与你团聚!”
说罢,黛玉擎出剪刀,一闭眼,就要刺下去。
就在这时,忽听得后窗外有人轻声说道:“别动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