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机不对吧。”梁琨淡淡道, “这些来提亲的,哪一家不是皇亲贵胄家的高门贵女?可我却一个都不想要。一则,我流落乡间那么多年, 没有一个人来寻我探我, 就算我在外征战这两年, 也没人登门提过亲。可现在我刚刚封了亲王, 他们就一个个上赶着凑上来, 什么意思?二则,这些高门贵女好是好,可我一没见过, 二没说过半句话,我知她是什么脾气秉性?如果是照着三从四德那些个女德女训养出来的女子, 不要也罢, 她们跟着我吃不了苦的。”
“那你的意思, 是要找一个能跟你一起吃苦受累的?”霍俭摇头,“你出去打听打听, 稍微有点身份地位的,哪个愿意自个儿女儿嫁过来吃苦受累?就算有,估计模样脾性也不会很好,你会愿意?”
“所以,我将来在姻缘上也是个麻烦, 就如同师哥一样, 是个让母亲不省心的!”说到这里, 他倒忍不住笑起来。
霍俭感慨万千, 伸手拉了个靠枕倚好, 方道:“你跟我比起来,情况还是要好得多!”说着, 朝隔壁屋子抬了抬下巴,“我最大的阻碍还是在于她老人家。——其实那天我是抱着必成的决心去的,只要林姑娘但凡露出一点愿意的意思,我就把决心告诉她。可惜她太冷静,也太明白了,自始至终她都没有一丝犹豫,我空有一腔痴情却感动不了她。所以我才倍感挫败。”
“那一夜,我骑马在野外转了整整一夜,到天明时我才说服自己要接受这个现实。毕竟,她有她的难处,也有她的考量,我不能强取豪夺,更不能让她为难。——但你知道我的心情吧?”霍俭抬起眼,眼里有朦胧的水光。
他指着自己的心道:“这里,很疼!之前曾听人说过“心痛”的话,当时还不以为然,觉得别人矫情,如今是真的尝到了滋味,竟比真的扎了一刀更难受,疼得呼吸不了!”
“我明白,师哥!”梁琨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我虽然没经历过,但靠想像也能想像得出来。不过你也别忘了,我们是爷们,难过之后,还得继续抬起头来过活,毕竟医馆里每日患者如云,都是需要你施以援手的,你这点子伤痛又算得了什么?”
“是啊,比起那些生老病死的伤痛,我这点子伤感算得了什么呢?不过是为赋新词强说愁罢了!”霍俭无奈苦笑道,“但就是心里这道裂口时不时地扯得生疼,还有母亲带给我的心寒……”
“嘘,别这么说!”梁琨急忙伸手放在唇边示意他小点声,“她有她的顾虑,你还是多理解些吧。”
霍俭却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她怎样都是对的,我这个当儿子的只有顺从她的安排才是好儿子,否则就是狗屁不如!——这可是她骂我的原话!”
梁琨忍不住“嘶”了一声,叹息道:“师娘在这件事上的确过份了些。罢了,明儿一早我去劝劝她,看有没有希望!”
“算了,我已经看透了,如今对她已不抱任何希望!”霍俭说完,重新放下靠枕躺好,闭上了眼睛。
梁琨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一摸竟是烫的,急忙道:“你这哪里是装病,明明是真病得不轻啊,我去让人煎药你服下。”
“不用大惊小怪!”霍俭摇头道,“我是大夫,我明白自己的身子,睡一觉就好。”
“我不管那些,我只知道发热须得服药!”梁琨说完,不顾霍俭的阻拦,急忙喊来医童去煎药,随即又来到床前叮嘱道,“不管你现在有没有心情,一会儿都得把药服下。我只给你两日的功夫让你休息,两日之后必须到前边坐馆,否则你就不是我师哥!”
霍俭无奈,只得点头应了。
次日一早,宋雨莲早早起身叮嘱厨房熬了细细的白粥,连同梁琨的几份小菜一碟烙饼一并送到了霍俭的卧房。
霍俭昨夜及时服了药,又在梁琨的监督下足足睡了一整夜,这会子起身顿觉身子轻松了不少。而梁琨却几乎一夜未眠,一本闲书一壶酽茶,足足在他床边守了一整夜。
但两人毕竟都是年轻力壮的年纪,即使身子不适,也没大影响食欲,粥饭上来之后,两人很快一扫而光,看得宋雨莲在旁边直咋舌,忍不住对梁琨感叹道:“二师哥,多亏你来了,表哥才肯用饭。你是不知道,他已经整整两日没有用过一粒米了……”
梁琨皱眉,瞪了霍俭一眼。霍俭尴尬道:“不是不想用,是实在用不下,再加上每日骂声不绝于耳,换作是你,也同我一样的。”
“成,我原谅你一次,下次别说骂声了,就是天塌地陷你得给我好好用饭,否则我再不登你霍家的门!”说完,对宋雨莲道,“师哥如今无大碍了,你就别在他眼前晃荡了,该忙什么忙你的去。”
宋雨莲一听,登时有些泄气,不满地嘟囔道:“我也没什么可忙的,还是再陪舅妈两日吧。”
霍俭在一旁听了,不满道:“你不是已经在林姑娘那里上了一天学了吗?她没给你留功课?”
宋雨莲尴尬地挠挠头,她最怕别人问起这个,有心想唬弄过去,可转头看见霍俭和梁琨都虎视耽耽地看着她,登时没了脾气,结结巴巴道:“留是留了,就是……就是有点难,我……我想歇两天!”
“放屁!”梁琨忍不住爆了粗口,凶道,“才上了一天学就想歇两天?你对得起我给你写的那篇文章吗?”
“可林姐姐让我每日识十个字,写会一个大字,我从她家出来就把那十个字忘了个一干二净,还怎么去上学啊?”宋雨莲不服气道。
霍俭和梁琨同时捂脸叹息,这还真是个女中奇葩啊!
等到两人用过一盏茶后,宋雨莲也拿回来一张纸递给了梁琨。梁琨打开一看,不觉眼前一亮,问:“这是林姑娘的字迹?”
“是。”宋雨莲不无骄傲道,“林姐姐不但会吟诗,这小字写得也规整,连我这个外行人看着也舒服呢,二师哥你说好不好?”
“还算不错!”梁琨故意敷衍道,“就是力道差了点。”
“嘁,写那么用力做什么,浸透了纸还浪废……”宋雨莲不服气地为黛玉鸣不平。
梁琨咬了咬牙,暗想这才是对牛弹琴呢,真是令人憋屈得紧。于是,懒得跟她理论,只把那张纸展开,指着上面的字一个一个重新教起她来。
屋外,张氏恰巧来找宋雨莲,谁知还没等进门就听到了她和梁琨一个教一个学的声音。在张氏听来,男声低沉雄厚,女声清脆可人,怎么听怎么觉得般配,登时将这几日霍俭带给她的怒气冲散了一大半。
嗯,儿子不争气也就罢了,若是外甥女儿和梁琨真的能喜结连理,那她们霍家也算跟着光耀了门楣,这可是霍家几辈人都修不来的造化呢!
正在想着,忽然房门“吱呀”一响,梁琨一脚门里一脚门外地正要往外走,一抬头就瞧见了她。
“师娘,您来得正好,我正想找您说说话儿呢!”梁琨微笑着,急忙把张氏往隔壁屋子里让。
隔壁屋子乃是梁琨在医馆里常用的一间客房,因着他三天两头来,经常留宿,霍俭便让人收拾了一番专门给他留着,这时候正好派上了用场!
张氏琢磨着梁琨是为霍俭当说客来了,想着这事儿能让梁琨明白也好,将来也好帮着规劝霍俭,也就一口答应了跟着梁琨进了屋子。
梁琨把桐林等人打发出去,才拭探着问张氏道:“师哥的事儿,师娘到底如何打算的?”
张氏听了,顾不得顾忌梁琨的身份,冷笑道:“我到底什么打算,想必你师哥也对你说了吧?怎么,琨儿你也觉得师娘心太狠?”
梁琨急忙摆手道:“不,我觉得师娘做得对!这次,的确是师哥鲁莽了!”
“哦?你真这么想?”张氏半信半疑,“那你说,你师哥到底哪里不对?”
“自然是没有经过师娘允许私自去问人家姑娘,这一点的确不妥!”
“还有呢?”张氏拧眉。显然,梁琨的回答没能让她满意。
“还有……就是……我觉得师哥太心急了!”梁琨笑道,“那林姑娘的舅舅家才被抄了家,心思还没稳定下来呢,他就巴巴地跑去,人家自然是不答应的!再说了,婚姻大事,凭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只要他好好跟师娘说,师娘一定会成全他,正大光明地请了媒人去提亲的,而不是这样草草行事……”
“够了,不要说了!”张氏越听越不对味儿,忍不住打断他,言辞激烈道,“琨儿,我只以为你如今身份变了,也能识些大体了,没想到你跟你师哥还是一个鼻孔里出气。当然,你这样说,也有你的道理,毕竟你不是霍家人,不了解霍家祖辈与那贾家的恩怨,师娘不怪你。但打今儿起,你就得记好了,我们霍家与他们贾家世世代代势不两立,更绝不可能结亲!”
“师娘,可林姑娘毕竟姓林不姓贾啊……”梁琨忍不住提醒道。
“可她骨子里毕竟流着一半贾家的血!”张氏咬牙道,“尤其是她的母亲还是贾家嫡出的大小姐,我这气就不打一处来。所以,俭儿要想娶她过门,除非我死了!!”
“……”梁琨郁闷了,这老太太别看岁数大了,可气血是真旺盛啊,这根本就没法交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