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4章 深院乱别情
大周宫城,尚衣局。
等到嘉昭帝赐宴完毕,贾琮被内侍带到宫中尚衣局量衣。
皇帝御赐蟒袍为圣恩荣耀,但是每个人体型不一,不可能都合规仪态,能直接使用存制赐服。
但凡体态迥异之人,或太高太矮,或过胖过瘦,就要量体定制。
皇帝赐服,每当朝会或典仪,都需要穿戴以显皇恩,如果赐服大小不合体,那就会有损皇家威仪。
不过,尚衣局的女官和内侍,见过不知多少被赐服的官员,但像贾琮这样年轻的,也是闻所未闻。
这些人见惯荣宠风云,知道凡这样卓然不同之人,必定有过人之处,当知道今日量衣之人叫贾琮,也就愈发恭敬起来。
给贾琮量体裁衣倒是做得一丝不苟,又取来存制的蟒袍试穿,记录不合之处,以作裁改。
此时,一个宫女进了尚衣局,姿容秀丽,姿态绰约,袅娜如兰,仪容颇为出色。
那尚衣局的女官倒也认得,笑道:“原来是凤藻宫抱琴姑娘,不知今日何事吩咐?”
那尚衣局女官是有品秩的,却对抱琴一个无品的宫女颇为客气。
皆因最近凤藻宫贾女史行情看涨,听说已被皇后数次赏赐,谁让人家出了个有本事的弟弟,也就是眼前这少年。
贾琮看到一身宫装,巧笑嫣然的抱琴,虽然快两年没见,却一点也没变化。
抱琴笑着看了贾琮一眼,取出一块光灿灿的银牌,说道:“陈尚官,我奉了皇后凤谕,请贾大人到凤藻宫觐见。”
那陈尚官一听,也是吃了一惊,这位少年郎还真是受宠,这边皇帝赐服,那边皇后召见,也怪不得贾家女史在宫中走势。
陈尚官满脸笑容:“请贾大人尽管前去,方才已量过衣尺,贾大人形仪一等一的好,只要对库制赐服做微小改动,一炷香功夫即得。
到时我着人送去凤藻宫,贾大人就不用来回奔波了。”
贾琮微笑着谢过陈尚官,让对方有些受宠若惊,连说不用客套。
一路上抱琴总是回头看贾琮,她已两年未见贾琮,觉得他变了许多模样,脱去不少稚气,多了男儿风范,样子似乎比以前更加得意……。
贾琮笑道:“许久未见,抱琴姐姐风采依旧。”
抱琴脸色微微一红,说道:“宫中深邃,青春易老,再过几年三爷就不会这么说了,倒是三爷长高了许多,风采更胜往昔。”
贾琮见抱琴不过十七八岁年纪,后世可是花一样的年龄,却也会说出青春易老的话,心中微微有些好笑。
抱琴说道:“那次三爷在看过姑娘之后,姑娘常常念到三爷呢,三爷几次进宫面圣,只是宫规森严,却也不得相见,姑娘很是想念家人。”
谈到这个话题,两人都有些默认,因为这是一道死题,基本无解。
世家大族想要圣眷荣宠不衰,总是想尽各种手段,送自家贵女入宫奉驾,便是重要的手段。
可是真正能得圣眷宠幸,得到封位者,不过万中有一,大部分都是年华空掷。
等到人老珠黄,或是遣送返家,或是做个陈尚官那样的低阶女官,了此残生。
……
等到抱琴带着贾琮,一路进入凤藻宫大殿,便看到上午见过的赵王李重瑁。
还有一个窈窕婀娜的女子,俏脸生晕,一双明眸打量着自己,眼神流露出温柔眷顾,正是许久未见的元春。
而居中鸾座上有位仪态万方的女子,年过三旬,满头珠翠,身穿直领大襟右衽五凤袍。
射入室内的阳光,照耀在凤袍上的金织图案上,反射出耀目灿烂的豪光,刹那间可夺人眼目。
贾琮当然知道这人便是当今中宫皇后,不用抱琴提示,便上前行拜大礼。
敬德皇后对这位名动神京的少年,颇有好奇,饶有兴趣的打量。
虽听说他不过舞象之年,却见他已生得身姿颀长,宛如玉树芝兰,举止从容,气宇轩然,容貌俊美无俦,仪表隽然绝俗。
敬德皇后微笑道:“本宫虽素来知威远伯少年得意,文武双得,却从未见过,刚才重瑁还将你好生夸了一通,本宫还有些不信。
这时见了,才知果然是这般得意,府上太夫人倒是好福气,元春也有个好兄弟。
你们姐弟难得见面,本宫就不多言了,元春你自带伱兄弟下去说话吧。”
贾琮被女人夸长得好不是第一次,早就无感了,只是和元春一起郑重谢过皇后恩典。
……
跟着元春和抱琴出了大殿,蜿蜒走了少许,去了凤藻宫左近,一处女史官廨院落,却是空荡荡的无人。
如果不是贾琮还未成年,而且又是皇后格外降恩,这个地方贾琮寻常是来不了的。
等到两人在院中坐下,元春微笑着细细打量了他一番,说道:“琮弟,自那次在宫中相见,算起来已有两年时间。
弟弟可是长高许多,真是长成大人了,姐姐在宫中常听到你的消息,实在与有荣焉。
数首诗词,名动江南,不仅中了解元,还在辽东立下大功。
这等少年能为,姐姐以前可是闻所未闻,贾家能出你这样的佳子弟,真是大幸事。
如果琮弟能早生几年,或许家里便不用让姐姐入宫了……。”
贾琮听到元春说到这里,语气中有种说不出的遗憾,只是这种事却是无从劝解。
他便特意捡了家中姊妹的一些趣事来说。
姐弟两个话语的气氛才轻松起来,贾琮又说道自己开府立居之后,已把迎春接入府中,甚至把迎春婚事纠葛也说了一些。
元春眼中流露出向往之色,她已入宫八年,最向往的不就是贾琮言语中那样的日子。
姊妹终日相守,还有个有能为的兄弟撑腰扶持,为她挡风遮雨,可惜这样的日子,对她来说终究只是幻梦,想想就行,无法当真。
抱琴过来换了次茶水,见姐弟两个还是聊得兴致勃勃,便笑着坐在一旁静静的听。
元春和抱琴十年相伴,情同姊妹,抱琴是她最信托之人,自然什么事都不避她。
对抱琴来说,这大概也是她唯一接触宫外见闻的机会。
元春又问道宝玉的近况,不禁有些叹息,说道:”宝玉自小就是我教他读书写字,他天资不俗,但却是富贵安享的性子,不愿受拘束。
满脑子怪诞奇想,只怕不是八股举业的材料,倒是琮弟自小饱受磨砺,反而能立心凝志成就功业。”
又微微思索,才说道:“琮弟今日可是初识赵王?”
元春还未等贾琮回答,便对抱琴说道:“抱琴,你去续一壶水,给琮弟沏一壶新茶。”
抱琴听了目光闪动,她跟了元春十年,自然早和自己姑娘心意相通,知道姑娘要和三爷说些体己话,深宫叵测,总要多个心眼。
抱琴提了把铁壶,灌满备好的山泉,出了院门,顺手把院门紧闭,便在门口的泥炉上烧水,自己却坐到台阶上等着。
院子中贾琮说了和赵王确为初识,又把今天赵王赠刀求字的事情,简单说了几句。
元春说道:“圣上虽有四子,唯独赵王为元子,朝野内外皆言之为承龙之人,身份贵重特殊。
家中姊妹之中,姐姐年长,才知道许多祖辈往事。
当年祖父未做从龙,也未背驳,虽失圣眷,却祛大凶,保住荣国传续不断,历来皇嗣叵测,琮弟乃当世英才,更需谨慎。”
元春只说了这么几句,便住口不讲,毕竟此时此地,这样的话题过于风险,点到即止就可。
如果她不是对这个出众的弟弟,心中十分赏慕投缘,并且视其为贾家的未来,只怕这几句犯忌之言都会忍了。
两姐弟很有默契的把话题又转到家中趣事上。
贾琮心中却已有些惊讶,他不是没看出赵王对他有拉拢之意,且以赵王的特殊身份,与他接近极易落下口实,甚至埋下凶险。
让他没想到的是,元春一个闺阁女子,方才就凭着大殿之中,皇后和赵王之间几番声色流转,以及对自己姐弟的态度。
便能够看出其中奥妙,并直指关窍,这番机敏才略已是非常不俗。
不过想一想也不算太奇怪,以贾母半辈子贵勋豪门的阅历,必定知道宫闱百丈,是世上最凶险之地。
如果元春是个才智平庸的女子,贾母也不可能将她送入宫中,奉迎皇家搏取富贵。
因为,一个愚笨之女入宫,更多的时候,不是搏到富贵,而是搏到灾祸。
这时,贾琮突然听到门外传来说话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