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率领紫鹃等丫头们一直将贾母送到门口, 方“恋恋不舍”地回来。一进门,春纤便撅着嘴老大不满地牢骚道:“姑娘,你糊涂了不是, 怎么能主动去乡下呢?那望梅山庄虽然听着好, 可到底是乡下地方, 吃的喝的肯定和这府里是不能比的, 你这身子又娇贵, 万一水土不服可怎么好?”
黛玉摇摇头道:“你懂什么,如今我在这府里尴尬的要死,巴不得一步就离开呢。实不瞒你们说, 我前儿还想托人到外面买处宅子出去透透气呢,这还没动手, 机会就主动来了, 而且还不花我们一分一厘的银子, 我这心里高兴得什么似的,你们怎么就不懂呢!”
“可是……那里毕竟地方偏僻, 万一不适应,要想再回来,可就难上加难了!”春纤仍旧不放心。
黛玉却不以为然,扬了扬眉问:“要说艰难,能有净慈庵难吗?别忘了, 在庵里咱们可是顿顿咯牙的糙米加青菜萝卜, 咱们不是照样活蹦乱跳的吗?”
“这个……倒也是啊!”经了黛玉这一提醒, 春纤瞬间开朗起来。雪雁正好进了屋子, 听了这话笑道, “姑娘说得是,这时候出去倒是个不错的选择, 既离了这个是非之地图了清静,又得了自由,还得了一处上好的庄子,三全其美啊!没事儿咱们还可以扑蝴蝶捉蜻蜓,馋了还能打只野鸡,放到火上烤着吃,想想真是神仙般的日子呢,不比牢笼般的地方强上百倍!”几句话说得众人都乐起来,潇湘馆里难得地有了一些欢笑声。
今日的东安郡王府内几人欢喜几人忧。忧的是周海棠的胞姐周青梅,毕竟她嫁到穆家为的就是有机会当上郡王妃,没想到一向不成器的小叔子竟然开窍了,害她没了指望。欢喜的自然是东安郡王与郡王妃夫妻俩,因为两人唯一的嫡子穆子衡终于改邪归正回归王府,东安郡王更是连夜上疏,请封嫡子穆子衡为东安郡王王长子,享承袭郡王爵位之权。
当今皇帝看后笑道:“穆卿,你终于肯给你这个嫡子请封王长子之位了,这些年,你这个当父亲的着实不易啊!”
东安郡王笑道:“微臣这个嫡子,陛下想必也早有耳闻吧,着实顽劣得很。微臣之所以迟迟不肯给他请封,也是怕他不走正途,辜负了陛下隆恩!如今他终于肯收了性子,心甘情愿为国尽忠为家出力,微臣见其心诚,这才敢放心地把这个重任交给他,故才厚着脸皮来请封,请陛下恩准!”
皇帝笑道:“既是他有这份担当,朕自当恩准!”说罢,果然大笔一挥,亲手准了奏。东安郡王恭恭敬敬地谢恩后,站着还不肯走。皇帝疑惑:“穆卿还有事要奏?”
东安郡王不好意思地笑笑:“微臣斗胆,的确还有一事要奏,想请陛下成全……”
少篱被封东安郡王王长子的圣旨不到傍晚就下来了,东安郡王带着一家老小焚香接旨,宣旨太监朗声读完后,将圣旨递给少篱笑道:“恭喜王长子,终于熬到这一天了!”
少篱笑笑:“多谢公公,请上座喝茶!”说罢,忙将宣旨太监让到上座,东安郡王又陪着说了会子客套话,才重重谢了将人打发走了。
宣旨太监才走,少篱的大嫂,也就是东安郡王的庶长子穆子廉的夫人周氏便以后院还有管事等着回话为由随意敷衍了几句,领着丫鬟们走了。穆子廉有些尴尬地对郡王妃解释道:“三弟要回来长住,院子得好好收拾一番,她这几日忙得焦头烂额,母亲千万不要怪她才是。”
郡王妃颇不在意地一笑:“这些年我身子不好,家中诸事多亏了她操持着,着实辛苦了。你回去好生安抚着,让她别太累了,也要爱惜着自个儿的身子才是。”说罢,领着众女眷也走了。
少篱等着人都散了,才走到东安郡王身边,问:“父亲打算何时替儿子去荣国府提亲?”
东安郡王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不屑道:“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儿,一日恨不得问三遍,你就这么等不急?”
少篱难得地俊脸一红,嘿嘿笑道:“当然着急了,您儿子活到二十岁上方找到这么一个顺眼的姑娘,要是不赶紧把事儿订下来,儿子哪能睡得着呢!再说了,这后边不是还有人在虎视眈眈地盯着吗,咱们千万要抓紧才是啊!”
“放心,你老子既然答应了你,定会给你一个满意的交代,若是事情顺利,说不定还会有个大大的惊喜呢!”东安郡王胸有成竹道。
少篱没有听到准信,心里有些不情愿,脸上也就表现了出来。东安郡王见他这样,不免叹气道:“你呀,赶紧回去听消息吧,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不成?对了,要想好事得成,你得给我老老实实地待在府里,别惹事生非才是。”
少篱听父亲这般说,知道八九不离十了,这才稍稍安了心,笑道:“父亲大可放心!儿子自此后一定说话算话,再不让父亲失望!”说完,恭敬地行了礼,转身大踏步回了自个儿的院子。
才一进门,常文常武并常安等亲近的贴身小厮们立即蜂涌而上,将自家主子团团围在中间,有抬胳膊的,有抬腿的,不由分说就把少篱抬着往空中抛,弄得少篱哭笑不得,但他也理解他们的疯狂,毕竟自个儿这些年闯祸闹事,小厮们跟着挨了不少板子,好容易熬到了出头的日子,怎能不让他们闹一闹?
等到众人都闹够了,少篱方整整衣裳,吩咐道:“常文,拿银子分赏!凡世安苑的下人,每人皆赏十两银子,即刻下发!”
常文喜不自禁,忙答应一声刚要走,少篱又叫住他补充道:“你和常武、常安三人最是辛苦,挨的板子也多,理应多拿些。我屋里还有母亲才送来的一百两银子,你们三个分了吧。”
“爷,这可使不得……”三人一叠声地推辞,连说不敢要,少篱气得瞪了他们一眼,骂道,“给银子都不要,傻了吧?我可告诉你们,日后爷有的是好活往下派,你们今儿要是不拿,往后可没有好差事分给你们啊!”
话音未落,三人忙一叠声地改口道:“我的好小爷,我们拿,我们拿还不行吗?日后有得脸的差使一定别忘了小的们!”说完,三人乐得屁颠屁颠地进屋分银子去了。
世安苑的众下人们一听说每人可得十两银子的赏钱,均乐得脸上开了花,齐齐跪下给少篱磕头道喜,被少篱不耐烦地挥手打发了。
与此同时,荣国府贾政突然毫无征兆地被皇上宣进宫去觐见,一时府内上下人心惶惶,贾母等内眷不知何事,忙穿戴整齐,候在荣庆堂里等消息,一个个急得如坐针毡,直到晚饭后,贾政方一脸忐忑地回来了。
贾母和王夫人急忙上前询问。王夫人尤其焦急,忙问:“是不是关于贤德妃娘娘的事?”
贾政摇摇头,一脸沉重地叹息道:“此次进宫觐见,圣上不但只字未提娘娘,就连咱们府这些日子不太好的一些传闻都没有过问,只是详细问了问林丫头的境况。母亲,你说,皇上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哦?皇上怎么会突然问起林丫头呢?”贾母等人也是一脸疑惑,随即又大骇道,“难道……咱们想把林丫头远嫁云南的事儿,皇上知道了?”
“这……要真是为这事,那可怎么办呢?!”王夫人也慌了神,毕竟这事儿虽然不能说触犯了国法,到底是不光彩的,若是皇上追究起来,贾政这个苛待至亲骨肉的罪名怕是洗不清了,更有甚者,要是其中的内幕也泄露出去,那他们贾家可就是身败名裂了!
贾母到底是积年的老人了,经历的事儿多,也最沉得住气,只沉吟半晌,就冷笑道:“无妨,这事儿若真是追究起来,大不了都推到我这个老太婆身上,就说是我听信了媒婆的谗言,因着云南地处偏远,又没处打听详细,误把陈家当成是门当户对的书香世家了,这才差点误了外孙女儿的婚姻大事。如此一来,顶多是派人斥责于我,罢了我的诰命衔,难不成还能要了我的命不成?”说到此,脸上早已是一派打定主意的云淡风轻。
贾政听了,甚为愧疚,忙道:“此事原是儿子一时糊涂,儿子愿一力承担责任。”
“糊涂!”贾母气得大声呵斥道,“都什么时候了还讲究这些!你也不想想,阖府上下这么多人,都指望着你吃饭呢,你若是因为这桩小事被罢了官,或惹得皇上厌了你,咱们贾家怎么办?你想眼睁睁地看着一家老小上街讨饭去吗?”
“母亲,儿子知错了!”贾政汗颜,忙不迭地跪下给贾母磕头认错,贾母气哼哼地又教训了他一通,方摆手让他们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