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儿你是怎么了?”黛玉掠了掠鬓角的碎发,浅碧色的宽袖就稍稍落下了一点儿,露出一段皓洁如玉的腕子,上边儿拢着一只水润碧透的镯子。眼睛横了林烨一眼,“有的没的,在外祖母那里说那些做什么?”
她一个闺阁儿女孩,不好张嘴说外男的名字,却对弟弟今儿的言行很是不解。
林烨手里握了一把象牙骨黑纸扇,用力摇了摇,笑道:“这天儿可真热。”
黛玉瞪了他一眼,“别打岔!那黑纸扇再结实,也经不住你这么摇晃!”
黑纸扇听起来普通,其实却是用了八八六十四道工序制作而成,夏日里用着最是好了。
清月端了冰镇酸梅汤过来,林烨接过青瓷鱼戏莲叶纹的小碗儿,一口气灌下去半碗,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发出一声很是舒爽的叹息。
不过这叹息声还没落下,黛玉手里的菱形小纨扇便对着他一比划,林烨吐吐舌头,“姐姐,你这个样子叫苏嬷嬷赵嬷嬷瞧见,可是要被教训的。”
黛玉一双清如秋水亮若晨星的眼睛盯着他,饶是林烨脸皮不薄,也禁不住这么瞅着,忙举起手来,“我说我说。”
抓过一只果子给了林灿,让清月带他到另一边儿屋子去玩,林烨这才轻声跟黛玉说了街上的事儿。
黛玉一捂胸口,惊道:“你没事罢?快起来让我瞧瞧伤了哪里没有!”
说着,便要上来拉林烨。
林烨按住了她的手,“姐,我没事!都没能近了我的身!”
终究是不放心,黛玉将他拉扯起来上上下下好生看了一番,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又想起什么,睁大眼睛,“你得罪了谁?怎么就冲着你去了?”
话未说完,自己就明白过来了。自从进了京,林烨除了荣国府就是宁府,要不就是林家老宅,还能往哪里去得罪人?摆明了就是这三处!林家不必说,宁府只一个主子,那是林烨的义父,就算是林烨淘气要教训他,也是直接上戒尺,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的。那么……
看姐姐眼中闪过怒色,林烨压低声音:“姐姐不必如此,只等着看吧,就有热闹了。”
黛玉不明所以。
因为省亲别墅已经建成了,剩下的就是收拾里头的亭台楼阁水榭等处,采买一应用物,着实琐碎。贾母便告诉了王夫人与凤姐儿两个这些日子不必往后边儿来立规矩,只管照看好了府里和省亲别墅就好。
其实,省亲别墅里各处屋子怎么布置装饰,都是山子野早就画好了的,就连每一处该用何等颜色何等质地的帘幔纱帷都一一标注好了的。至于银子,自有账房算了出来。王夫人与凤姐儿不过是擎等着批银子就好。不过既然贾母都发话了,王夫人真就没有过去。这一大早的吃过了饭,正叫了凤姐儿过来欲要商量事情。
话还没出口,外头冷不妨便听见一声嚎哭,紧接着就是赵姨娘说了一句“姨太太来了”。
姑侄两个互看了一眼,都是有些惊讶。凤姐儿忙起身要迎了出去,外头薛姨妈已经扶着宝钗的手进来了。
见了王夫人,也不顾的屋子里尚有丫头婆子等,先就用帕子掩着嘴,哭道:“姐姐,快救救蟠哥儿罢!”
王夫人吓了一跳,“这是怎么了?凤丫头,快扶你姑妈坐下!宝丫头,到姨妈这里来!”
薛姨妈眼睛都哭红了,哑着嗓子哽咽难言。
宝钗见母亲说不出话,张了张嘴,却又瞧见屋子里人不少,又垂了头下去,眼圈红红的,看上去好不可怜。
王夫人朝着凤姐儿使个眼色,凤姐儿会意,遣了人出去,只留下了金钏和平儿两个心腹伺候。
平儿金钏两个忙倒了水,端上来奉与薛姨妈和宝钗。二人哪里有心思喝茶?
“方才吃了饭,哥哥便往铺子里去察看铺子。妈妈和我才要往姨妈这里来,忽然跟着哥哥的小厮就跌跌撞撞地跑了回来,说是哥哥才一出门,就被什么兵马司的人拿了。如今,已经带走了……”
薛姨妈一声悲戚,“姐姐,哥哥如今不在京里,好歹姐姐去求着这府里说句话,救救我那蟠儿啊……”
“姑妈且别急。”凤姐儿心思转得快,“薛大兄弟到底是犯了什么事儿?总不能衙门平白无故去拿人啊。”
“凤丫头你这是什么话?”薛姨妈立时停了哭,脸上一整,没了往日和善的样子,“蟠儿原先虽然不争气些,可进了京里何时惹过事来?如今他也肯听劝了,遇事也能跟我和钗儿商量一下。这样还叫人拿了!”
凤姐儿咬了咬嘴唇,心里暗暗着恼——若是真的说的这样好了,怎么人家不拿别人,专门来拿你?
她本来也不是什么好性儿,不过说到底薛姨妈是她的嫡亲姑妈,她也不便与长辈计较。只得陪着笑脸,“姑妈这话说的……我的意思是,既然拿人,那他们总得有个由头。咱们都打听清楚了,便是去托人,也能说得分明些。否则咱们都糊里糊涂的,到哪里去托人人家能应下?”
宝钗飞快地看了一眼王夫人,又垂了垂眼皮,低声道:“凤姐姐,我们只听了哥哥被人抓去,已经是慌了心神,哪里能想到这些呢?妈妈一听了信儿,立刻就带了我来寻姨妈。”
说着,又看向凤姐儿,恳切道,“我们也实在是不知道这到底因为何故。妈妈和我也都不好出去打听,这事儿还得累着琏二表哥帮忙打探打探,疏通疏通才好。哪怕多花些银子呢,也得先教哥哥回来再说。”
王夫人也吩咐凤姐儿:“你就回去,让琏儿辛苦一趟,立时持帖子去那什么兵马司瞧瞧。若是能行,早些接了蟠儿回来。咱们家的孩子都是娇生惯养的,哪里吃得了那里头的苦?”
凤姐儿不敢不应,心里叹了口气,自带了平儿回去安排。
却不说这里王夫人与薛家母女又说了些什么,只说凤姐儿命人找了贾琏回来,与他说了薛蟠之事。贾琏也是又怒又气,毕竟,这薛蟠在荣国府里住着,便是五城兵马司要拿人,也该与府里来说一声,怎么从外头守着就把人拿了?分明是没将荣国府放在眼里!
可转念一想,都知道这是荣国府了,还是将人拿了,难道那薛大傻子这回又犯了不小的事儿?
心里一沉——可别连累了自家才好!
他顾不得三伏天里暑热难当,急匆匆地往外头走动了一番,再回来的时候一进门,就见凤姐儿正坐在家里等信儿。平儿迎上来,被贾琏用手臂一扒拉,推到了一边儿。
贾琏气冲冲道:“都是薛蟠干的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