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晚饭开宴的时间,或许是因为有外宾艾利略在场,一家之主李守中没有绷着一张脸,反而主动招呼家人和宾客入席享宴。
大家都入座之后,丫鬟们给诸位倒了酒,艾利略举起了酒杯,说道:
“喜逢佳节之期,今日可以来到李侍郎的府中做客,我感到非常荣幸,李侍郎是我的恩师,恩师一家人都是我的恩人。你们的大诗人李白是我最崇拜的文人,你们称他为诗仙,恰好我也喜欢饮酒。所以,我决定先干了这杯酒,然后再向诸位一一祝酒。”
艾利略说着,将手中酒杯里的美酒一饮而尽。众人顿时嬉笑,贾兰一眼看出,这一定是个酒鬼,竟然还想学人家诗仙?却见艾利略一杯美酒饮尽并不知足,果真又续了一杯酒,再次举起举杯,对外祖父李守中说道:
“这杯酒敬李侍郎,你是这个家的长辈,是一家之主,又是你们的国朝栋梁,我祝福你在未来的仕途,升官发财、步步高升,早日入阁出相。”
李守中听了,笑道:“你这话,前半句还算有模有样,后半句呢,我只当是个玩笑,不过看你真心诚意,这酒我喝了。”
与李守中喝过之后,艾利略把酒杯对准了贾兰的舅舅和舅母,说道:
“接下来,我要敬李典籍和弟妹,这些年来常来家中打扰,非常感谢你们的热情款待,祝李典籍文章越写越好,祝弟妹越长越漂亮、越来越得李典籍的宠爱。”
艾利略话音刚落,贾兰便见舅母还没喝酒,脸已经通红了。
与家中的主人们喝过酒之后,艾利略开始敬同样是宾客的李婶娘。在贾兰的舅舅及时介绍之后,艾利略随即说道:
“原来是兵部李郎中的夫人,失敬失敬。在下虽然是第一次见夫人,不过之前见过李郎中几面,深感有幸。李郎中为人爽快,说话不绕弯子,我很喜欢。听闻他去了漠南边关,祝福他早日载誉而归,祝你们早日一家团聚。”
轮到李纨的时候,艾利略愣住了,等不及别人介绍,忙问这位气质非凡的姑娘是谁?贾兰的舅舅笑道:“哪是什么姑娘!她是我的姐姐,你瞧我的侄儿都这么大了,哪里还是姑娘,已经是李夫人了。”
“姐姐?”艾利略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不禁说道:“请问李典籍,你总共有几个姐妹?”
“就这么一个姐姐,没有妹妹,如假包换。”李典簿笑道。
艾利略的表情却凝住了,问道:“那么,这位李夫人就是贾珠公子的夫人了?”
李典簿没想到,艾利略会突然提起早已过世的姐夫来,一时无语凝噎。李纨见状,微微一笑,说道:“不错,先夫便是贾珠。”
霎时,艾利略禁不住眼泪纵横,诉说道:“当年,若不是得到贾珠公子的仗义相助,恐怕我早已成了军中牢房里的刀下冤魂了。”
众人听了皆无话说,只是低头叹息。艾利略继续说道:
“李夫人,我这条命是贾珠公子救的,如今贾珠公子不在了,我这条命就属于你们母子二人的,只要能用得到的地方,在下愿意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李夫人,在下先干为敬了。”
李纨听了,顿时一阵诧异,本想拒绝,不想艾利略已经一饮而尽了。犹豫之间,李纨看了看父亲李守中。得到父亲的首肯后,李纨背过身去,含泪饮下了这杯酒。
当天夜里,贾兰睡在李阳李陟的屋里,三人再次聊起了艾利略。贾兰问艾利略可有家室?李阳摇头说没有,又道:
“有一次父亲问他打算何时成家,艾利略说一辈子都不会娶妻,说什么教什么会的人,婚嫁是不被允许的,就算遇见真心喜欢的人也是不行的。”
李陟听了,接着说道:“我听着怎么像是出家人,可是他明明不是光头和尚呀!”
“他是来自欧洲的出家人,又不是天竺的大和尚,倒是有点像一个道士。”李阳反驳道。
李陟又争辩道:“不像不像,一点也不像,我看他不仅是个酒鬼,一定还是个花花公子,他不是不能娶妻,而是喜欢的女子太多,没有想好娶哪一个。”
“胡扯!父亲怎么可能和这样的人来往!”李阳否定道。
......
李阳、李陟兄弟二人争得欢。贾兰虽然隐约明白了艾利略为什么不娶妻,但他并不想加入李阳李陟兄弟二人的争论当中。
一觉醒来便是第二日清晨了。用过早饭之后,李纨领着贾兰向外祖父李守中辞行,说道:“父亲,女儿今日就回婆家去了,您多保重。”
李守中说道:“本该留你们多住几日的,但元宵临近,那是贤德妃归家省亲的日子,你毕竟是贾府的媳妇儿,是贤德妃娘家的大嫂,理应早点回去准备。贤德妃是贾兰的大姑姑,贾兰日后科举入仕少不了需要依靠她。你可明白?”
李纨点了点头,回应了“明白”二字。
李纨心想当然明白,父亲和弟弟一个是礼部侍郎,一个是国子监典籍,虽然可以给贾兰读书上的帮助,但科举高中之后便入仕为官,那时候娘家人的能力便极其有限了,反而婆家有贤德妃在宫中,是当今圣上身边的人,说话的分量必定是别人无法比拟的。
此时,贾兰也在思索,想来此时的李守中还觉得贾府靠得住,毕竟贤德妃贾元春获得了晋封,是贾府最风光的时候,只是恐怕过不了几年,李守中就会对贾府感到失望了吧,假如真到了那个时候,贾兰能依靠谁呢?
李纨和贾兰拜别了外祖父和舅舅,喊来了丫鬟素云和碧月出门,上了准备好的马车。素云和碧月是李纨的陪嫁丫鬟,这两日在李宅仍然尽心尽力伺候着,没有任何的懈怠,但也算是回了娘家,倒是比贾府的时候轻松随意不少。如今要离开了,也都依依不舍起来。
此时,李阳、李陟兄弟送贾兰出门,身后跟着的小厮搬来了一个箱子,放到了马车上,原来是送给贾兰的两套书,一套《四书章句集注》和一套《十三经注疏》。兄弟二人随父亲一起目送着马车远远离去,这才转身走回了自家宅里。
马车上,李纨问贾兰道:“兰哥儿,这两日都跟舅舅学到了什么,有没有向两个兄弟请教读书学习呀?你舅舅说了,让你下个月和李陟一起报名参加童生试。”
“我知道了,这次学到了不少,不过舅舅说李陟在走捷径,其实我也想走。”贾兰说道。
李纨笑道:“都说读书没有捷径,母亲倒是觉得因人而异吧!”
“我明白了。”贾兰说着,然后话锋一转,问道:“母亲知道义忠亲王老千岁吗?舅舅......”
谁知,李纨的脸色大变,打断了贾兰的话,小声道:“兰哥儿,不准你再提老千岁,更不能在贾府跟任何人提起。记住了?”
贾兰感到吃惊,只回应了一个“是”,不再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