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家夫人领着史湘云来贾府的这日,贾兰照旧去了府学读书。到了午后,贾兰从府学回来,途径王夫人院东角门的时候,恰好又见贾环在那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一问才知是掷骰子把月钱输得只剩一吊了。
贾兰虽知贾环肯定没去家塾上学,但还是随口问道:“这段时间你在家塾学堂里读书,学得可好?”
“好个球!先生天天让人背书,烦都烦死了,我才不要再去读书,不喜欢!”贾环愤慨道。
贾兰想起上次贾环想离家出走的时候,对他说过的那些话,于是又问道:“你说你不喜欢读书,确实也没关系,上次说去东府找你的珍大哥练武习射,可有什么进展没有?”
“我请大老爷帮我去问了,大老爷说珍大哥答应教了,只说暂且不着急,箭靶子还没有立起来,说是要在会芳园里立箭靶,到时候会喊我们过去习射。”贾环其实还不算彻底没救,只是没有找到适合自己的路罢了。
贾兰听了,欣喜道:“这样呀,到时候我也一起去,府学不太重视习射,射圃都杂草丛生了。”
贾环一听贾兰也要来一起习射,顿时心想他既可以在府学读书,又想着要去东府习射,自己怎么就没有一点积极的想法,不禁纳闷道:“你在府学读书是什么滋味,闷不闷?我在家塾实在是读不下去了,诺大的一个京都,除了上学,竟没有一处可玩的。”
贾兰觉得,贾环只是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兴趣所在,于是问道:“有句老话是这么说的,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我问你,你喜欢做什么呀?”
“额,我想想,对了,我喜欢掷骰子。”贾环不加思索地说道。
贾兰惊掉了下巴,说道:“掷骰子?这可不能算,掷骰子又不能成为一个行业,难不成你想当赌神啊!再想想,还有没有其他想做的事情。”
“其他想做的事情?好像没有了。”贾环似乎已经懒得多想了。
贾兰不放弃,追问道:“那我问你,为什么喜欢掷骰子呢?”
“因为可以赢钱啊,掷骰子当然是为了赢钱啦!”贾环想当然地说道。
贾兰虽然觉得可笑,但还是一本正经地问道:“可是不也会输钱吗,你就不怕赔了本钱?”
贾环却解释说:“没办法呀!薛大哥说了,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为了赢更多的钱,赔了就赔了呗,下次我一定能连本带利再赢回来的。”
薛大哥?薛蟠?贾兰心想,薛蟠虽然还只是一个不正经商人,但毕竟薛家是正经的经商旺族,贾环既然听信薛蟠的话,想必也算得上是他选择的路了,于是说道:
“既如此,我看你是喜欢做买卖吧,如果你真的不想学那些圣贤书了,不如就像上次我跟你说的,去学做小买卖吧。就像刚才你说的,在舍得赔本的情况下争取赚得更多的钱。”
“你的意思是,像掷骰子一样?兰哥儿,你以前也会掷骰子玩,要不我们一起去做小买卖吧?”贾环试图拉拢贾兰一起有个伴。
贾兰自然是不为所动,说道:“正所谓士农工商,商人是排在最末尾的,我可是要成为士大夫的人。”
贾环听了,摆出一副不屑的样子说道:“当个士大夫也能赚钱吗?”
贾兰故作大义凛然地说道:“当个士大夫可不是为了赚钱,这掷骰子跟当士大夫比起可就没意思多了,赢了没意思,输了更没意思。”
“我才不信,当个士大夫能有什么意思!我现在就想把我手里的这一吊钱变成更多的钱。”贾环掏出了兜里的那一吊钱。
一吊钱?贾兰突然想起,书房里有一堆闲杂书籍,便说道:“我这儿恰好有一堆富余的书,要不然你用这一吊钱把我这些书都买走?”
贾环一口回绝道:“我又不看书,买书干什么,干脆我把这吊钱白给你好了。”
贾兰真不是贪图那区区的一吊钱,只是想让贾环学做小买卖,于是解释道:“你看看我这些书,要是到书市上去买,那可是要花个几两银子的,我只卖给你一吊钱,你算是捡个大便宜了。”
“这个大便宜我可不要,就算你把这些书白送我,我还嫌它们太重,懒得搬走呢!”贾环简直是冥顽不灵。
贾兰好脾气地继续解释道:“你又误解了,你想想,现在你手里有富余的一吊钱,而我的手里呢,有富余的一些书,我把这些书便宜地卖给你,然后你可以按更高的价钱把书卖给别人,这中间赚到的差价就是你赢来的钱,这便是经商之道了。”
“原来是这样啊,你不会是在骗我吧!”贾环想了想,又担忧道:“那万一这些书我要是卖不出去,那岂不是砸在了手里,都赔了本。”
“按理说是有这样的风险,就像掷骰子一样,不也有可能赔个精光。”贾兰生怕贾环打退堂鼓,想了主意,说道:
“这样吧,我先给你吃颗定心丸,如果这些书你当真卖不出去,那就把书都退回给我,我把那一吊钱还给你。这样你就既赚不到钱,又不用担心赔钱了。”
就这样,贾环拿出那一吊钱,买下了贾兰书房里那一堆富余的书。闲杂书籍还真不少,有《牡丹亭》《西厢记》《桃花扇》《长生殿》,还有《金瓶梅》呢,都是贾兰从市井里淘回来的俗物。
双方做了交易,立下了票据。贾环拿到了货,却又犹豫了,问道:“可是这些书我应该卖给谁呢?”
“你好好想想,我们家几个兄弟姐妹中,谁爱读书你就去找谁,想办法把书给卖了。”
贾环拿走了这些闲杂书籍,在贾兰的陪同下,从稻香村出来。二人一路走到了桃花底下,便听见从沁芳闸桥那边传来了说话声,凑近一看,见是林黛玉、史湘云和贾宝玉三人在那儿。
原来这日,史湘云刚到贾府,蹿遍了整个大观园都找不到贾宝玉和林黛玉,直到她走到沁芳闸桥边时,才发现桃花底下坐着两个熟悉的身影,竟是你侬我侬的一男一女。
湘云一眼认出是她的林姐姐和宝哥哥,于是悄悄走了过去,心里想着他们坐在这里,定是悄悄地做着什么坏事。谁知史湘云凑近一看,林黛玉和贾宝玉竟是坐在桃花底下,正共同读着一本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