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且先坐下,我慢慢跟你说。”探春示意贾兰落座,转而说道:“我也没什么要紧的事,还不是环哥儿的事情,真是让人头疼。”
贾兰说道:“环叔叔可是出什么事了,三姑姑尽管说来听听,若是能帮得上忙,我一定鼎力相助。”
贾兰愿意帮忙,贾探春听了随即喜上眉梢,娓娓说道:
“还不是他读书的事!前几天还好好的去学堂,听说这两天却根本没进学堂半步,也不知道成天跑哪儿玩闹去了。原本,我是不想管他的,可昨晚姨娘悄悄来跟我说,要是环儿再不认真读书,老太太就要把环儿交给夫人管教了。我想了一个晚上,想起那次环儿故意把蜡油滴在宝哥哥脸上,想到姨娘成天喜欢跟那个马道婆瞎混一起,平日里他们闹腾我不管,可这个节骨眼上,眼看就要动了老爷和夫人的怒,我总得拉他们一把,不能袖手旁观,对不对?”
探春自幼跟随贾母左右,加之天性聪敏,早就对贾府内部种种矛盾争斗知之甚深,她自命才自精明志自高,绝不甘心像她生母赵姨娘和亲弟弟贾环一样在底层挣扎,她不仅清楚地认识到嫡庶有别这一点,而且力图改变这种状况。
因为贾母比较喜欢孙女,所以把各支的女孩儿全部接到身边养。那探春从小就是王夫人、贾母等比较高贵的女主子养育出来的。在她们的潜移默化之下,探春长成那样的高贵样子,而且性格也很大气,长辈们看在眼里自然更喜欢。而贾环从小就是赵姨娘养大的,那家教可想而知。
也正是由于这个关系,贾探春亲于王夫人和宝玉,而疏于赵姨娘和贾环,似乎也是理所当然的。但若是要说探春对生母亲弟无情,那就又不对了。赵姨娘和贾环有错在身,探春若是明着袒护他们,岂不是自陷于不义?无可奈何之下,探春在平日里只能对他们不管不顾。
然而,探春终究不是绝情之人。赵姨娘因为对贾环管教不当,老太太看不过,终究是自己的亲孙子,便说把贾环交给王夫人一并管教。探春从小就被老太太领取养了,若是再失去贾环,赵姨娘可就真的孤苦伶仃了,便来向探春求助。探春既不能明着帮赵姨娘,也就只能暗中找人帮忙了。
贾宝玉自己都不读书,探春就不能指望宝玉帮贾环了,府里眼下也只有贾兰读书读的最好。贾兰算是重新认识了探春的女儿心,知她不是绝情之人,自然是十分愿意帮忙的。
贾兰嘴上答应着,这会儿想起了自己此番的来意,顺口说道:“我正好也有件事想求助于三姑姑呢。”
“我就知道,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探春说道。
于是,贾兰把组建诗社的事,向探春娓娓说道:
“我每日见母亲大白天的卧于榻上,百无聊赖,便提议她邀集大观园的姑娘们组建一个诗社,大家在一起作诗吟辞,也可彰显大观园众姑娘的文采不让桃李须眉。母亲拍手称好,也想跟众姑娘一起闹腾闹腾,只是她又生怕自己一个寡妇人家出面来起这个头,会惊扰了太太和老太太。听了母亲的难处,我就想到了三姑姑来,觉得这起头的事儿,完全可以交给三姑姑。我就跟母亲说,三姑姑不仅工诗善书,趣味高雅,还精明能干、富有心机、能决断,让三姑姑负责起事,一定能把诗社弄得风风火火,有声有色。我的想法和母亲一拍即合,都对三姑姑寄予厚望,就不知三姑姑可否接下这个重任?”
“组建诗社?这倒是个不错的点子!”探春想了想,说道:
“林姑娘和宝姑娘的文采那可是园子里的绝代双骄,她们俩是铁定会来的。至于湘云妹妹,她平日里最爱凑热闹了,她若是听说要组建诗社,那肯定也是巴巴地来。我比较担心的是迎春姐姐和惜春妹妹,她们两个平日里就难得作诗,只怕不肯来。”
“不会作诗,那也无妨,让她们一人出题,一人监场就是了,重在参与嘛!”贾兰说道。
探春笑道:“这也不错!最好把宝哥哥也请来,一来他爱作诗,二来有他在,做起事来也没有那么多阻碍。我现在就写一封花笺,让翠墨转交给他即是。剩下的几个姐妹,我今儿就立即邀请她们去。”
“这样甚好!甚好!那我和母亲就静候三姑姑的佳音了。”贾兰拍手笑道,随即告辞。
当日,贾探春便找宝玉,提议邀集大观园中有文采的人结社作诗。诗社成立目的旨在作诗吟辞,以显大观园众姊妹之文采不让桃李须眉。
第一次集会是在探春所居之秋爽斋,所作之诗为咏白海棠,故诗社名为海棠社。诗社成员有林黛玉、薛宝钗、史湘云、贾迎春、贾探春、贾惜春、贾宝玉以及李纨也积极参与其中。
李纨建议大家起个别号,彼此称呼则雅,因为她在大观园的住所名为稻香村,于是定了“稻香老农”。贾兰忙于去府学读书,无暇参与大观园的诗社活动,但李纨还是顺便给贾兰定了一个“稻香小农”的别号。
这样一来,各人在诗社中皆有别称,且多以其大观园中居住之院宇为名。
住在怡红院的贾宝玉是“怡红公子”,住在潇湘馆的林黛玉是“潇湘妃子”,住在蘅芜苑的薛宝钗是“蘅芜君”,住在紫菱洲的贾迎春是“菱洲”,住在藕香榭的贾惜春是“藕榭”。
住在秋爽斋的贾探春原本想叫秋爽居士,但宝玉觉得居士、主人到底不恰,且又瘰赘,又说秋爽斋这里的梧桐芭蕉尽有,或指梧桐芭蕉起个倒好,探春这便想到了“蕉下客”。
湘云觉得家里曾经虽有几处轩馆,可她如今又不住着,借了来也没趣。宝钗却笑说,如今虽没了,湘云到底是旧主人。史湘云于是想起家中有个别院叫枕霞阁,自己以前就住过那里,因此就起了“枕霞旧友”。
第一集会后不久,他们又进行了第二次集会,接着是第三次、第四次......在后面几次集会中,李纨毛遂自荐,以大奶奶的身份出任海棠社的社长,还拉拢了王熙凤动用官中的钱解决了诗社的经费问题,并任命迎春和惜春为副社长,一人出题,一人监场。
这些皆是后话,这会儿之所以提前先说,便是因为有了这个海棠诗社,李纨也算有了掌握话语权的地方,虽然仅限于大观园的姑娘们,但李纨终于不会觉得无聊了,贾兰也就不需要天天看她都在炕上歪着睡觉,皆大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