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国府,前厅之中
烛影摇曳,人影憧憧,丫鬟已点上了熏香,驱散着夏日蚊子。
林如海看向那少年,好整以暇地询问道:“子钰,先前府中为何来了天使?”
贾珩解释道:“我向宫里递交了辞疏,辞去京营节度使一职,圣上并未允准,派人过来好言相慰。”
林如海闻言,面上若有所思,说道:“想来是朝中又起了一些异议?这些也是难免之事,如兵事急如星火,武勋一时显贵,但等刀枪入库,马放南山之时,武勋往往受得文臣排挤,但子钰并非武勋,治事之才纵是宰执尚有不及,彼等之言,不必在意。”
贾珩点了点头,笑道:“我倒不怎么在意。”
林如海道:“这几年大汉国势蒸蒸日上,中兴在望,子钰还年轻,不必生发激流勇退之念。”
贾珩道:“姑父所言甚是。”
贾珩与林如海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话,不觉天色渐晚,放下茶盅,问道:“姑父,今天不如就先到这里,明日我们再细说。”
林如海道:“不了,如是让有心人留意到,也不大好,我回府歇歇吧,明日还要前往户部。”
毕竟是文武分野,联络太过密切,也容易有心之人的猜疑。
然后,林如海看向一旁歪着脑袋似小鸡啄米,打着瞌睡少女,目光温和说道:“玉儿,你也早些歇息,明天再来看你。”
黛玉:“???”
爹爹是过来看我的?不是过来与珩大哥议着政事的吗?
贾珩随着林如海起得身来,说道:“姑父,我送您回去。”
说着,与黛玉对视一眼,旋即,相送着林如海离去宁国府厅堂,转身回来,转眸看向那姝颜俏丽的少女,对上那莹润晶澈的眸子,说道:“林妹妹,咱们也先回潇湘馆吧。”
黛玉“嗯”了一声,随着贾珩向着大观园行去。
一竿竿茂林修竹掩映一条曲径通幽的石径,两侧游廊上悬挂的灯笼晕出一圈圈橘黄光芒。
两人相伴着穿过月亮门洞,池塘中时而传来几声蛙鸣,温暖的夏风吹过梧桐树叶,发出飒飒之音,愈发显得园中静谧难言。
贾珩轻轻挽着少女纤纤素手,低声说道:“妹妹慢点儿,小心石子,仔细别绊住了脚。”
黛玉弯弯柳叶细眉之下,粲然星眸闪了闪,低声说道:“珩大哥刚刚和爹爹说的那些凶险不凶险?”
贾珩笑了笑道:“凶险倒是不凶险,再说宦海沉浮,不就是这样凶险?”
黛玉玉容恬静,语气似有些闷闷不乐说道:“珩大哥,你和爹爹说的那些,我也不懂。”
方才见他和爹爹说的痛快,自己一句话都插不上。
她都帮不上珩大哥,比着那位天潢贵胄能够为珩大哥的仕途充为臂助,她现在仍是多有不及。
贾珩道:“没事儿的,也是许久未见岳父大人了,交流一下对朝局看法。”
听着贾珩顺势称呼岳丈,黛玉星眸灵动,嗔白了一眼那少年,柔声问道:“珩大哥,明天就是端午节了,珩大哥准备怎么过啊?”
贾珩笑了笑道:“妹妹想怎么过?”
也不知他能不能抽得出时间,虽然大婚之前,倒也不用陪着咸宁和婵月,但府上这么多人,想要陪陪黛玉,也不大容易。
黛玉柔声道:“云妹妹说,曲江池有着龙舟节,可以去看看,府上准备了粽子。”
贾珩轻笑说道:“那明天咱们去看看?”
黛玉罥烟眉微微蹙起,粲然星眸中见着担忧之色,又问道:“珩大哥,那你明天忙不忙?”
贾珩想了想,笑道:“明个儿好像是皇后娘娘的生辰儿,早上先去请安一回,等上午或者下午应该是有空的,到时候咱们再好好过着节。”
这还是咸宁给他说过的,宋皇后的生日就在五月五端午节。
两人说话间,进入竹林飒飒的潇湘馆,紫鹃在屋内点起蜡烛,贾珩挽着黛玉的手进入屋内的软榻上坐下,窗外竹影婆娑,厢房之内两人依偎说话。
黛玉将螓首靠着贾珩怀里,握着贾珩的手,轻声问道:“珩大哥,那明天秦姐姐去吗?”
贾珩轻声说道:“她身子有些重,也不好太过累着。”
黛玉扬起俏丽的小脸,一本正经地轻声道:“秦姐姐将来有了孩子,是不是要唤我为姨娘啊?”
“那时候唤姨,又不唤姨娘。”贾珩纠正着。
姨娘就成了妾室,这黛玉的小心机。
黛玉轻哼一声,说道:“珩大哥。”
两人相拥着缠腻了一会儿。
黛玉脸颊羞红如霞,轻声说道:“珩大哥,我这边儿没什么事儿了,今个儿身子也不大方便,不好伺候着珩大哥了,珩大哥也去多陪陪秦姐姐她们。”
虽然有些让他多陪陪自己,但秦姐姐她们说不得也在等着,她也不能太过贪心了。
贾珩转眸看向黛玉,轻轻抚着肩膀,说道:“嗯,那妹妹早些歇着。”
说着,就近亲了一下少女粉腻的脸颊。
其实,与黛玉在一块儿,怎么都呆不腻,或者说“情情”的黛玉总能给他一些真挚、纯粹的体验,如果再加上亲昵之时带着促狭的娇羞,更是让人爱不释手。
吩咐着紫鹃好好照顾黛玉,贾珩不再多做盘桓,而是出了潇湘馆,提着灯笼向着后宅返回,忽而一愣,却是迎面见着提着一盏灯笼,从月亮门洞而来的少女。
少女身形丰腴款款,一袭粉红衣裙,脸蛋丰腻,细眉之下,晶莹杏眸明亮剔透。
“宝琴妹妹。”贾珩讶异问道。
其实此刻也不过戌时,月色如霜,光若匹练,宁荣两府白日的喧嚣褪去。
宝琴丰腻脸蛋儿先是一喜,旋即喜色敛去,只是声音带着几许娇俏,问道:“珩大哥,珩大哥这是刚刚从林姐姐住处过来?”
贾珩道:“陪着你林姐姐说会儿话,宝琴妹妹这是?”
“我从宝姐姐那边儿过来,正要去秋爽斋寻三姐姐和云妹妹呢。”宝琴柔声道。
在过去一两个月的时间,宝琴都没有与宝钗住在一起,否则前日贾珩也不会与宝钗肌肤相亲。
贾珩行至近前,挽起绵软、柔腻的小手,轻声道:“宝琴妹妹,正好顺路,一同过去吧。”
有几个月不见如白雪堆起得小胖妞,也有些想念着。
宝琴左右看了一眼,婉丽眉眼见着害羞之色,低声说道:“珩大哥。”
却见那少年已经挽起自家的手,嗯,拥在自己怀中。
“宝琴妹妹,这会儿也没什么人。”贾珩轻声说着,拉着宝琴沿着回廊而行,出了叠嶂假山,可见在山石掩映之处赫然是一座飞檐勾角的凉亭,正是滴翠亭。
原著中,宝钗扑蝶之所在。
贾珩说道:“宝琴妹妹,咱们过去坐坐罢。”
这会儿,大观园之中各处宅院已然陆续歇息。
宝琴“嗯”了一声,随着贾珩来到八角凉亭中,廊桥之下的沁芳溪水哗啦啦流淌,一轮皎洁如银的明月挂于天穹,月光朗照而下,波光粼粼。
刚刚落座,将灯笼放在一旁,就见那少年揽过自己的肩头,已经凑近过来,宝琴芳心一跳,微微阖上眼眸,那温软气息袭来,带着几许肆意。
宝琴娇躯微颤,借着一缕微光照耀,丰润脸蛋儿红若胭脂,除却鼻翼的轻哼,再无其他。
少顷,宝琴气喘微微,秀眉蹙起,杏眸莹润如水,颤声道:“珩大哥,有段时间没见了。”
“是啊,妹妹比去年又长了一岁呢。”贾珩拉过宝琴绵软、白皙的小手,问道:“宝琴妹妹这段时间在家里做什么?”
宝琴声音娇俏中带着几许酥糯,道:“也没做什么的,这几个月,园子里开了几次诗社,饮酒作诗,可惜珩大哥不在,也没有多少趣味的。”
贾珩揽过宝琴的肩头,温说道:“我是无缘见到你们联诗作对的场景了。”
宝琴水润微微的杏眸见着痴迷之色,道:“珩大哥在北边儿打仗,这些诗词嬉戏,自不用太放在心里的。”
贾珩问道:“世伯在京里吧?前个儿说着海贸的事儿,准备去拜访拜访伯父。”
感受身前传来的阵阵异样,宝琴娇躯轻颤了下,脸颊微红,糯软道:“爹爹…就在府上呢,珩大哥,爹爹好像又给我说着亲事了。”
听到爹爹,贾珩面色顿了顿,掌指之间丰腻流溢,问道:“那次不是和伯父说过?妹妹的婚事不用太着急的。”
先前薛筠曾经提及要让宝琴嫁给梅翰林之子,但经过他一番劝说,此事遂做罢,按说薛筠不该重提此事才是。
不过想想,宝琴年岁也不小了,豆蔻芳华,心智又有些早熟,早早定着亲事,似乎也不奇怪。
或者说,这个时代就是早婚早育。
其实,随着时间过去,园子里的金钗年岁一个个大起来,再等二年就该陆续定亲。
如邢岫烟,如果没有他插手,许是会如原著一样与薛蝌定亲?
想起那性情澹泊、宁静示人的少女,目光也有几许恍惚。
神情散朗,林下风气……这是魏晋王谢高门之女的风度。
或者说妙岫二人,原是同一款文青女,如果说宝钗、元春是脂粉香艳、雍容华美的盛唐牡丹,那么妙岫就是岸芷汀兰、蕙心纨质的魏晋香草。
或许是太贪心…尽览园中之丽色?
宝琴将螓首靠在贾珩的肩头,那张仍带点婴儿肥的粉嘟嘟脸蛋儿,彤彤如霞,滚烫如火,但为夜色掩藏,倒看不见丝毫羞涩之态,说道:“珩大哥,你和堂姐的事儿,府上都知晓了。”
贾珩回转神思,凑到少女耳畔,低声问道:“宝琴妹妹想让我给伯父提亲?”
他总觉得有些尴尬,真就薛家人一个不落?但不提也不大行,许是让薛姨妈帮着提一嘴比较好。
宝琴螓首低垂而下,抿了抿莹润微微的粉唇,柔声道:“珩大哥,也不是不行的。”
贾珩:“……”
真就心机girl?
他现在怀疑刚才的偶遇,也是宝琴故意过来在潇湘馆制造偶遇,他先前见过林如海,接下来应该去着潇湘馆,这并不难猜。
贾珩抱过宝琴丰腴的腰肢,坐在自己怀里,小胖妞的熏香和酥糯雪香在鼻翼之间流溢着,因在夏日中本就容易出汗,脖颈上起了一层晶莹靡靡的汗珠,两个人抱着就有些黏黏的。
宝琴那张恍若梨花花瓣的丰润脸蛋儿,已是醺然酡红,轻轻按着贾珩的手,低声道:“珩大哥,不行吗?”
贾珩凑到宝琴耳畔,轻声道:“琴妹妹,等过几天我和伯父说说,但提亲的话,现在时机也不大成熟,难道琴妹妹想要给我做妾室?”
刚刚和咸宁公主与李婵月在五月中旬成婚,中间不好节外生枝。
宝琴水润杏眸抬起,抿了抿粉唇,柔声道:“那珩大哥和姐姐什么时候成婚啊?姐姐年岁也不小了呢。”
贾珩道:“先前和你堂姐说过,也就这一二年吧。”
“那到时候,我也……也一同嫁给珩大哥好了。”宝琴玉颜染绯,声音忽而微微颤了下,柔声说道。
珩大哥和她都成了这样子,她除了嫁给珩大哥,也没别的法子了。
贾珩轻笑了下,说道:“放心好了,到时候也让妹妹嫁将过来。”
宝琴心头微喜,丰腻玉颊嫣红欲滴,贝齿咬着下唇,颤声说道:“珩大哥,姐姐…她好像还不知道我和你的事儿。”
贾珩想了想,抱着宛如大白鹅一般的宝琴,说道:“那你就先别告诉她。”
这难道就是薛家的风格?婊里婊气的。
宝琴:“……”
现在瞒着,哪天给姐姐一个惊喜是吧?
两人在滴翠亭之中腻了一会儿,直到贾珩开口说道:“这边儿蚊子有点儿多,咱们要不早些回去歇着吧。”
没办法,夏天蚊子就是多。
宝琴闻言,也羞嗔道:“我刚刚就想说,都咬了我好几个包呢。”
刚才只能由着珩大哥亲昵着,也不好说什么。
“我看看。”贾珩拿过少女的手,在鼓起的包上用指甲印挤出个十字印,道:“妹妹回去涂一点儿香薰兰草的汁,省得晚上痒。”
“以往出海的时候,就时常被大花蚊子咬着,我都习惯了。”被少年宠溺的对待着,宝琴眉眼喜色流溢,芳心涌起阵阵甜蜜,“嗯”了一声,柔糯道:“珩大哥,时候不早了,咱们先回去吧。”
两人说着,也不在滴翠亭多做盘桓。
贾珩起得身来,送着宝琴返回秋爽斋,然后返回宁国府后宅。
可卿有孕,他还是多陪陪可卿较好,就不夜至稻香村,悄扣寡妇门了。
……
……
秦可卿所在的宅院之内,室内几盏红烛烛火亮着,将一丰腴,一纤美,还有一纤弱的人影投映在窗棂之上,精美的云髻之下,是一张雍美的容颜,不施粉黛,却绮丽如云霞,尤其眉眼间萦着一股初为人母的母性气韵。
贾珩举步刚刚接近厢房,就听得两人正在说话。
厢房之中,尤三姐手中针线一舒一扬,纳着鞋底,那张艳冶的脸蛋儿在灯火映照下柔美,道:“姐姐,大爷在前院去见林家老爷去了。”
秦可卿放下手中的针线,接过瑞珠递来的茶盅,柔声道:“夫君他这几天比较忙着。”
尤三姐道:“大爷刚刚打仗回来,也不能歇着,听说宫里的天使刚才又来了,也不知给大爷下着什么旨意,别是又要去那公干。”
原本说好的纳她为妾,现在都快半年了,当然那些仪式也不是非缺着不可,只是想着月中的大婚,心头难免有些酸溜溜的。
秦可卿转眸看向容色艳丽的少女,似乎捕捉到少女眉眼的羞急之色,轻声道:“这段时日忙着大婚,应该不会派着外差。”
她现在身子也不方便,纵然夫君前来,也不好伺候着,不如寻着三姐替代着。
尤三姐唤道:“秦姐姐……”
“大爷。”这时,廊檐下传来丫鬟的声音,截断了尤三姐的话头儿。
屋内两人对视一眼,熠熠妙目中都见着惊喜之色,一旁的英莲原本正在缝制着香囊的手也顿了顿,扬起琼丽脸蛋儿,循声而望。
说话之间,贾珩进入厢房之中,迎着秦可卿以及尤三姐的欣喜目光,笑道:“这么晚了,你们还没歇着呢?”
目光掠向一旁的甄英莲。
秦可卿起得身来,道:“夫君回来了?”
丽人小腹隆起,行动之间略有几许笨拙和迟缓,但玉颜丰润,白里透红,恍若一株娇艳欲滴的玫瑰花。
贾珩连忙近前,伸手扶住挺着大肚子的丽人,温声道:“林姑父回京了,和他说了会儿话,可卿,既然身子重,就别这般累着了,晚上就不要缝缝补补了,把眼睛都瞅坏了。”
“也是一时睡不着。”秦可卿笑意盈盈说道。
贾珩说着,近前挽着秦可卿的手,顺势在床榻上落座下来,转眸看向一旁的尤三姐,说道:“三姐儿在做鞋子呢?”
“给大爷做两双鞋。”尤三姐眉眼之间郁郁之色尽去,玉容笑意嫣然。
尤氏双姝本来就是艳丽容色,此刻鬓发之间,钗头凤鸾环绕,那珠光宝气的光芒在丽人的脸蛋儿辉映,愈见艳冶。
贾珩笑道:“我瞧瞧。”
说着,从尤三姐手中接过纳好的鞋底,端详了下,赞道:“这纳的挺好的,难为你下了这般大的功夫。”
秦可卿笑着看向那少年,道:“这段时日,我身子不大方便,那些小衣小帽,三姐都帮着做了不少呢,在府中也没少帮着我的忙。”
贾珩笑了笑,道:“你寻了个好帮手,自然要省心省力一些。”
然后看向一旁的甄英莲(香菱),说道:“英莲也在?”
此刻柔和烛火映照之下,少女除却眉心一点儿米粒大小的胭脂记,几与可卿眉眼肖似,恍惚之间,倒有几许并蒂双莲的趋势。
甄英莲(香菱)将手中的针线活放进竹篾筐,在贾珩目光打量之下,心头羞怯,几是红了脸蛋儿,嗫嚅道:“姐夫。”
贾珩点了点头,温声道:“许久不见,又长高了,也成大姑娘了。”
甄英莲(香菱)闻言,脸颊红晕愈发浓郁,只得轻轻“嗯”了一声。
秦可卿笑意盈盈地看着这一幕,其实英莲年岁也不小了,在她身子不方便的时候伺候着夫君,府上都说英莲的品格有些像她,陪着夫君却是合适不过了。
说来说去,还是宝珠、瑞珠的姿色在丽色满园的大观园,实在拿不出手,让人下不去……
而咸宁公主以及清河郡主双嫁贾珩,又让秦可卿生出一股危机感。
贾珩道:“天色不早了,可卿也别忙着了,早些歇着吧。”
此刻已至亥正时分,其实夜真有些深了。
秦可卿美眸含笑,柔声道:“夫君,今个儿天太晚了,不妨让三姐在这儿吧?”
总是让夫君苦忍,估计下次都不留宿她这儿了。
贾珩默然了下,看向一旁低眉顺眼,绞着手帕的尤三姐。
暗道,可卿还真的请了个好帮手。
而甄英莲(香菱)微微垂下羞红的脸蛋儿,弱弱道:“姐姐,我先回去了。”
秦可卿倒没有说让英莲留宿,而是叮嘱道:“瑞珠,你去代我送一送。”
瑞珠起身过来,拉过英莲的手,笑道:“甄姑娘,回去歇着吧。”
英莲向着贾珩以及秦可卿告别,出了厢房。
……
……
夜色已深,万籁俱寂。
街道上偶尔传来几声狗吠,衬得夜里愈发安宁,而书房中放着檀香和兰草的薰笼中,青烟袅袅,一股宁神定意的香气无声散逸。
韩癀放下手中的书册,皱眉问道:“那些御史是你寻找的?”
颜宏面上有些不自然,说道:“也有一些是自行上疏。”
韩癀端起茶盅,复又放下,道:“太过显眼了,今日圣上的朱批,对贾子钰信而不疑,以圣上的脾性,肯定会查一查究竟是何人指使。”
颜宏闻言,心头就有些害怕,面色微变,问道:“兄长,这该如何是好?”
韩癀摇了摇头,看着窗外庭院景色的目光幽邃几许,道:“现在说这些也于事无补,不过宫里应该不会借此发难,最近一段时间不要再针对着卫国公了。”
颜宏闻言,心底有些不忿,但此刻也只好应允下来。
韩癀端起茶盅,轻轻抿了一口,说道:“江南那边儿最近怎样?”
颜宏道:“高仲平最近逼迫愈急,他从四川带来的人,分布道州府县,已在苏北推行,不少官府文吏下到州县,清丈田亩,要在今年的夏粮上按数清缴。”
以往朝廷对江南基本是“包税”,所以给了两江总督自巡抚、府县诸官转圜的空间,但现在不一样,是直接上来征缴赋税,省略了中间过程也就少了浪费。
此举自是能大幅度提高今年夏粮的征收税额。
韩癀面色凝重,道:“南方怎么办的?”
颜宏摇了摇头,道:“现在也不知。”
韩癀沉吟片刻,缓缓道:“还是不要闹出乱子来,否则,事情不好收拾。”
但其实也知道这根本不可能,因为高仲平刚强果断的性子,出镇江南原就是为了整饬江南弊政,不可能不大动干戈。
“兄长担心什么?”颜宏担忧问道。
韩癀低声道:“卫国公如果南下插上一手,与高仲平呼应……而且现在的高仲平本身就在借着卫国公大胜的势。”
“相比高仲平,卫国公虽然先前在江南欺压官绅,但也未如这般波及广延,断人根基。”颜宏凝了凝眉,低声感慨道。
江南士绅或者说中小地主赖以存系的根基就是土地,尤其是苏省,土地富庶,耕读传家,鸡娃之名哪怕是后世都为全国之冠。
清丈田亩无疑要断了江南士绅的立身之本。
韩癀忽而问道:“子升呢?”
“这几天约了同年游学、叙话,拜访房师、座师,忙得脚不沾地的。”颜宏道。
韩癀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