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人的结局·终(伪)
王夫人扶着玉钏儿的手往回走,忽然想起了翡翠,问道:“你可见着翡翠了?”
扶着王夫人的玉钏儿摇摇头:“一直跟着太太一起,并没有看见翡翠姐。”
恐怕是出了乱子的时候跑了出去了,她正这样想着,两人到了房间,外头宋嬷嬷双眼紧闭的躺在地上,缩成了一团,想来是吓着了,玉钏儿暗自一笑,笑着你这老货也有今天,只是明面上却不敢说,只是对着王夫人小声说道:“似乎见着宋嬷嬷躺角落里了,可要奴婢去扶了来?”
“算了,随她去吧,如今你我尚且照顾不到,更何况是她,到底年纪大了,享了这么多年的福分了。”王夫人淡淡地说了一句,这会她已经连着里子面子的都不要了,哪里还有什么闲情逸致去管一个没用的老仆来显示自己的慈悲。
玉钏儿看了一眼之后头也不回地扶着王夫人进屋,里头已经是一片的狼藉,王夫人这次反倒是坐下了,将桌上的吃食用了大半之后回里屋睡觉去了,那刚刚念了一半的经文也不念了,案上香炉里的那一炷香也燃到了末尾,红色的火星跳了跳,终于熄灭了。
玉钏儿到底出门将宋嬷嬷扶进了下人房里,倒了一碗热茶灌了进去,那宋嬷嬷睁眼见是玉钏儿,喘着要断的气说道:“快去西侧院的空房,翡翠,翡翠出事了。”
“翡翠出什么事情了?”
“有人抢她手里的钥匙,她,不肯,之后好像跑进屋子里了,我不敢去,只往回跑了几步,就被人砸晕了。”宋嬷嬷哼哼着到底说完了整句话,玉钏儿一听便知道这是抄家前的事情,当时太太吩咐翡翠去拿茶叶。只是她不敢去,又凭什么让自己去,玉钏儿冷冷一笑,只是拉了被子给宋嬷嬷盖上,自己则去小厨房寻一些吃食。
第二日那些官兵便上门了,只是这次还拿着圣上的口谕,每人都只能带着一小包出门,只是那王家太太才出门,里头便一阵的喧哗,道是有人死了。
“呦,这剩下的可不敢让走了,怎么府上这么多事!要不是凑巧,这桩人命官司不是说不清楚了么。”赵堂官感叹地看了看众人,之后一溜的从王家太太看到王夫人又看到王子胜,最后对着王仁一笑,“是各位贵人自己说呢,还是劳动小的来问问?对了,哪个院子的?若是主卧还要请那位太太留一会了。”
“是西小院。”来人回禀。
所有人的视线都看向王夫人,场面顿时安静了,那赵堂官理了理自己的腰带,上前走了一步:“您可真是个……”之后也说不出形容词,只是偏头想了一会:“算了,既然是西小院的,便吩咐人抬上来看看,死的是谁。”
不一会便有两个士兵抬着上来了,只是盖着白布,放在了人中间,原本围成一圈的上百人都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玉钏儿想起了翡翠,便下意识地往附近看,只看见王家少爷咬着指尖缩在众人之后,她心里便有了主意。
这人还没掀开,她就颤着身子往前走了一步,道:“大人,不必掀了,这是伺候我们太太的翡翠,从昨个起就没再见了。”到底还是害怕的,说话的时候不停地吞着口水,那赵堂官眯着眼睛瞅了一会玉钏儿,上上下下地打量透了,才摸着自己的下巴问:“你怎么知道的?”
玉钏儿指了指没有盖住的脚:“这样千层底的鞋子,是贾府针线房的手艺,单单给我们这些伺候主子的大丫鬟穿的,旁人是没有的。”
赵堂官听完点了点头,忽然就弯腰将尸体上的白布扯了开,周围的人顿时一阵尖叫,只见那翡翠死相凄惨,舌根吐出,衣领已经被扯开,差点就露出了里头的肚兜,漆黑的长发蓬散着,白皙的脖子上有漆黑的指印。
“看来是掐死的,真是可惜了这份样貌,姑娘且看看,是你家丫鬟么。”他嘻嘻笑着又问了一声,一边观察着四周,大部分的人都只看了一眼便捂住了眼睛,只有一个人捂住的同时还偷偷地看着,似乎在确认什么。
“是翡翠,不,不对。”玉钏儿捏紧了拳头,认真地又看了一眼。
“哪里不对?”出声的居然不是赵堂官,而是王夫人,众人看了王夫人一眼,王夫人咳了一声,用帕子捂住了嘴,偏过头。
“她身上的那个玉佩,不是翡翠的。”玉钏儿先是看了看王夫人,又抬头看了眼赵堂官,指着翡翠撩起的腰带里的一角,说完便退回了王夫人身边,低着头不说话。
若不是细心还真看不见,赵堂官捏着个帕子将玉佩拿在手里,王仁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腰间,脸色变得很难看。
那赵堂官对着日头看了看:“晶莹剔透,很水,看着不像平常人家能带的。”一句话便将一应奴仆给圈了出去,他拿着玉佩先是给王夫人看,王夫人摇头道不知,又把玉佩给王子胜看,王子胜看了一眼,眼角抽了一下,道不知,又拿给王子胜夫人看,那夫人只是抓着王子胜不说话。
“这可难办了,呵呵。”赵堂官笑眯眯地看了王子胜夫人一会,转头把东西送到了王仁面前,那王仁苍白着脸,双手神经质地颤着,见着赵堂官,忽然伸手抓起了那玉佩。
“不过是个丫鬟,死了又怎么样,我伯父是王子腾,我姑姑是贤德妃娘娘的母亲,不过掐死了一个丫鬟,是她不好,敢嫌弃我,她是个什么玩意儿,不就是千人骑,万人压的货,我是王家的继承人!我……”他正想说什么,这话却吞进了嘴里,他忽而暴起,冲过了重重叠叠的人群,在众人还没意识到的时候冲到王夫人面前,却被玉钏儿拦住了,他喊着:“都是你的错,回来了不把银子拿出来,我被人逼着债呢,反正王家就我一个儿子,为什么不给我,都是你的错。”说完将玉佩冲着王夫人丢了过去,也不知道怎么的就砸在了王夫人的额头,红色的液体顿时顺着额角流出来,染红了右眼。
玉钏儿忙回身掏出帕子将伤口按上,担心地看着王夫人。那翡翠原本是下仆,偏偏因着王夫人当初遣散人时,将她们的卖身契都各自还了,没有卖身契便是良民,正巧那卖身契如今也在翡翠的兜兜里,王夫人颤着唇想说什么,都来不及了。
那王仁挣扎着被官兵带了下去,那王子胜对着赵堂官千恩万求,那王子胜夫人更是跪在地上,求着不要把王仁带走,赵堂官却不理,只是吩咐了人带走。
王夫人觉得自己的额头一点都不疼,她看着自己哥哥怨恨的眼神,又看着自己嫂嫂似乎要扑上来的动作,颤着嘴唇道:“这是报应。”
玉钏儿一激灵“啊”了一声,回头惊恐地看着王夫人。
“这是报应。”王夫人苦笑着低低地又说了一声,之后却是面无表情。她以为自己娘家还在,便不愿意在贾府吃苦,可是四大家族原本便是同气连枝,贾府倒了,王家怎么会好,这便是报应了。
等着第二日,连着王子胜都被抓走,他夫人见不着王子胜,又听闻自己儿子被判了死刑,出门便一头撞死在了门口的石柱上,王夫人拎着一个小包,被玉钏儿扶着慢慢地走出了城门,她被赶离了都中,今生不得回京都一步。
王夫人顺着大街,往南走着,路过贾府时,只看见满府的白布,门口的红灯笼如今也换成了白灯笼,她只看了一眼便托着玉钏儿的手,慢慢地跟着人群出了城门。
那年她十六,嫁入了贾家,迎亲的队伍绕着整个京都走了一圈,十里红妆,她穿着一身火红色的嫁衣头由哥哥背着出了门,王家跟贾家原本便是世交,自小又是一块长大,没有不放心的。只是到底做姑娘的跟做媳妇的不一样,她忍着泪趴在王子胜的背上,安静地出了门。
“妹妹放心,我虽没用些,可到底有大哥在,他们若是敢欺负你,你便回娘家。”
只是日子久了哪里还有兄妹,他有他的妻子,自己有自己的丈夫,她只以为老太太高寿了,总会撒手走的。
那年她十八,第一次怀孕,府中上下一片的欢腾,她就像被供起来一样的簇拥着,回了屋子养胎,不再需要伺候婆婆用饭,自己想吃什么便能吃什么了,好日子才过了俩月,就等到了一个女子安静地跪在自己面前给自己递茶,一个通房,两个通房,一个姨娘,两个姨娘。
日子越过越没意思,好在珠儿争气,贾政又被安排了差事,平日不在府中,空荡荡地没有什么人气。府里也不过是兄友弟恭的面子,妯娌之间也不过是应酬,哪还有孩提时代的天真,原本熟悉的人放在了贾家,似乎又变得不熟悉了。
玉钏儿看着王夫人的神情呆滞,似乎也没有要回贾府的姿态,只是愣愣地过了城门。
“我手上还私藏有一些银两,太太要不要去租辆马车?”玉钏儿小声地问道。
王夫人看着玉钏儿点点头,之后她便抱着包裹坐在城门外的石阶上,听着一处凉棚里的人说着话。只是等了许久却一直未见玉钏儿回来,王夫人的脸色便有些难看了,她直直地看着城门口人来人口的热闹,心底是一片的冰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