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花开似旧时
(一)
清冷的夜风中,传来些许李花的香味,好闻的味道让窗下的少年微微出神,露出了迷茫的表情。
放下狼毫,散发着淡淡浊气的劣质墨砚,在成堆书册的房间里面,凌乱不堪。
已经四月了吗?
他微微吐出一口气,手一点一点地伸开,和那墨砚不同的正品官用宣纸,还有一沓在旁边整整齐齐的摆着。
入春之后……自己似乎就总是这样没有精神呢。
翘脚的椅子被冷不防的拉了开来,没有坐稳的他,慌乱之中,一下子自然的向后摔了过去。
在他没有喊出声之前,一个温暖却略带疲倦的低沉语声在耳边响了起来,“……差不多应该休息了吧?绛攸。”
如同被那人身上淡淡的花香所侵扰一般,瞬间麻痹了的感觉让他忘记了自己应该做的事情。
——对了,应该一把推开那个混蛋,然后再用这砚台对准他脑袋上狠狠地来一下。
总之,不会是现在这样傻傻愣愣的赖在那人的怀里。
事后,他把原因总结为自己太累了,不过,对于这一点,恐怕容许范围再怎么宽广的人也没办法接受吧。
“你又要干什么了?”他疲倦的眼眸微微挑起,想要摆出一点大人样子的时候,却被那家伙一个在他看来“傻瓜式”的笑容给堵了回去。
“工作还真是辛苦呢。”仿若带了笑意的深沉蓝眸,让人有些移不开视线……说得也是,即使是在整个朝廷,那人也称得上是少见的美男子,“不过,你也偶尔应该稍稍放松一下呢。”
“出去沾花惹草、把工作丢在一边的家伙没资格说我。”假装不介意的推搡着那家伙,今天,李绛攸似乎连骂人的心情都没了。
“……”
那人眼底的笑意更甚,让他很想一拳打上去。
当然,他并没有真的付诸实践的打算,毕竟,自己那些三脚猫的剑术无论如何也没办法跟蓝楸瑛相提并论。
“行了,我要睡觉了。”他小声嘀咕了一句,从楸瑛的怀抱中挣脱开来。
这个时候,宿舍的公共浴室已经不会有水了,想要洗澡显然是不太可能,不过……这种时候,如果能洗个热水澡舒缓一下疲劳,实在会是一件相当不错的事情呢。
他开始认真地怀念起家里的那个五十个人洗澡也足够大了的浴池来,豪华的浴殿也是足以与皇宫相提并论的奢华。
就在他无心的走着神的时候,宿舍内的一样东西自然而然的印入了他的眼帘。
“是……李花吗?”他小声嘟囔了一句。
“啊,外面的李花开了。”抱着成堆公文的男子探出一个脑袋,微笑道,“所以就折了一枝回来……不喜欢吗?”
他盯着那李花望了半晌,最终转过头,什么都没有说的解开了上衣,脱下来,然后一件一件的在床边折好。
因为那位义母对于自己乱扔东西的坏习惯没有少进行说教(主要是以某位义父作为反面教材),他从小对东西的摆放没什么概念,但只有衣服总是会叠的整整齐齐。
解开内衫的衣领,他静静的擦拭着身体……洁白的丝绸布巾在身上划过,虽然感觉并不讨厌,但是……可以的话,他还是想洗个热水澡。
“又来了……”从文书堆里面抬起头,楸瑛叹了一口气,“我们都是男人吧?你用的着每天晚上一副防色狼的举动吗?李官吏。”
只有那家伙在歇斯底里的时候才会这么称呼自己,进入吏部差不多已经有一年了,和拼命努力的自己不同……那个悠哉游哉的万年傍眼,似乎对于长官的目光也好,御史台的主意也好,全然不放在心上。
其实这样也并不算什么坏事,可是,自己就没办法做到那份洒脱。
——大概是初衷不一样吧,自己成为官吏的愿望……虽然渺小,那个时候,他却始终相信这有实现的一天。
“虽然是男人,赤身裸体的相见还是会很奇怪吧?”他淡淡的声音响起,却注意到那家伙出神的表情——完全没有在听啊。
“呐……绛攸,”楸瑛微微转过头,合上了正在看着的公文,“你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成为官吏的呢?”
“……”他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抬起手,把自己及肩的头发放下,然后把漂亮的高级发带放在了枕边。
“……大家都有自己的理由吧,”楸瑛喃喃着,忽然抬起充满笑意的蓝眸,“呐,绛攸,今天晚上一起睡吧?”
“不要,”他斩钉截铁的给出了答复,“我可不想跟身上染了女人脂粉味道的家伙同床共枕。”
他转过头,所以,没有看到楸瑛眼中一闪而过的悲伤神色。
“有这种时间,不如快点去完成工作吧!”不耐烦地转过身,他青绿色的眼眸微微垂下,对于后面忽然靠近的气息依旧浑然不觉。
“绛攸……”很轻很轻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让他顿时起了鸡皮疙瘩,猛地转过身,已经被一个温暖的臂弯圈在了怀里。
“你做什么啊……”他立刻叫了起来,却因为那人口鼻间重重的酒精味道而收住了语声。
——这家伙,喝酒了吗?
微微迟疑的眼神落在楸瑛黑色的长发上,完全披散下来的样子,真的非常符合贵公子的风韵。
满脑子的胡思乱想,不过,另外有一件事情,他稍微有点在意。
虽然这家伙时常在外面花天酒地,可是,酒量却一向很好……这一次,好像喝得有点多了,难道说,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你……喝酒了吗?”
“只有一点点啊……”楸瑛的视线迷离,然后呵呵的笑了起来,收紧了手臂,把脑袋埋在了他的颈项之间。
“你这个家伙是笨蛋吗?明天可是审核的日子,你想要卷铺盖滚蛋吗?”大吼着骂了出来,被弄得好痛的手臂,被那人牢牢的禁锢着。
楸瑛没有说话,把头埋的更深。
后颈的敏感觉察到那温热的气息,无端而起的战栗让他觉得很不舒服,却又有几丝迟疑。
“一起睡吧,只是今晚而已。”那人的微笑,沉静而温柔。
“不要……”用力的挣扎着,他的力气在蓝楸瑛看来,好似杯水车薪,“放开我……”
好像要把他融入自己的怀抱一般,楸瑛滚烫的身体,让他的心没来由的轻轻一颤——这究竟是怎么了?
啪。
一声清脆的声响打破了那一切的沉闷,楸瑛一愣之下,停住了动作,呆呆的望着他……深蓝色的眼眸中,逐渐涌上一丝怒意。
转瞬间,那个强健的身躯很轻易地把自己压在了身下,他不自然的喘息,相对的,是蓝楸瑛怔愣的眸子。
那红色的掌印,清晰而明了。
洁白的内衫微微张开,纤细的锁骨,仿佛还带着些许苍白,凌乱的床单,两个人方才纠缠的身影……一切都如此的迷乱。
“你给我滚开!”一把推开压在自己身上的男子,他猛地退开数步,“你吃错了什么药?跑来这里发疯!快点给我滚出去!”
楸瑛在床边坐下,明蓝色的眼眸看起来沉静而忧伤。
他的呼吸有些紊乱,没办法正视那明蓝色的眼眸,只有猛地转过了身。
“你是笨蛋吗?到底在做些什么啊!”肩膀的颤抖,只有自己感觉到了,他在床的另一端坐下。
“对不起……”楸瑛沉默着开口了,露出一丝歉意的微笑,缓缓地站了起来,转身走出了宿舍。
依旧可以听到那萧瑟的风声,破旧的木门摇晃着,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独自坐在那里的他,忽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那一夜,蓝楸瑛没有再出现,也就在他怀着不安的心情在第二天赶到吏部的时候,只有一样东西平静的躺在吏部尚书的公文桌上。
——那是蓝楸瑛的辞官状。
(第一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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