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贵阳城。
紫霄微微扬起眼眸,淡然地表情掺入了些许冷漠……
终于,到了这个时候吗?
“西边的星陨落了,”黄叶静静的道,“看样子……她已经作出了选择。”
“所谓天算不如人算,就是像这样吧。”他似乎笑了笑,“总还有再相见的时候,只是时间的问题罢了。”
“……”紫霄低头饮下茶水,“比起你我的隔岸观火,她好像更有人情味一点。”
西边天星陨落,妖星正中……事情开始不妙了。
“看清楚啊,黄叶。”紫霄轻轻敲击棋盘,“莫忘妖星可是有两颗呢。”
冷冷的瞥了一眼老友,仙人忽起烟尘,消失在了空气之中。
寒烟起,华尘落。
千年的恩怨,早该了结。
紫霄叹了一口气,投子自嘲,人类那无谓的努力,他从来看不明白……
圆月,当空。
自从被那两位老友调侃之后,他就总是不自觉地想要观察月亮,明明千百年来都没有变过,宋却总是喜欢借此来嘲笑自己,明明月亮与那在漫长时间中度过的日子一样无趣。
人会去观察那世间所有美丽的东西,月亮,雨水,云朵……可紫霄不明白,那些从来不改变的东西会有什么意思。
可是夕却偏偏喜欢那样的人类。
那样短暂的生命,如同沧海中的一滴水,连发现都来不及,就消失得干干净净。
“算了,”他仰起头,“事到如今,也只有听天由命了吧。”
“快点,把所有的伤员都集中到广场上去!”拿着名册,青琼站在中间指挥者,兵部侍郎终于开始了其本职工作。
被玉蚕侵蚀之后,只要不进入大脑,在月岚琴之下,都可以恢复神志,只是大量的失血和各种大伤小伤,着实让人头痛。
好在凌霜医馆准备了大量的补血药物,以及各种金创药,还有特制的凝血胶体。
部分无法救助的人已经死亡,大量的尸体堆积,处理尸体就变成了羽林军的工作……断肢还有脓浆,为了防止瘟疫必选立刻全部烧毁。
一面在断壁残垣中搜寻幸存者,所有的大夫……立刻投入了急救之中。
——有着全国第一流的医疗班底,但是,凌霜究竟能救回多少人,依据是个未知数。
对于重伤患者,青琼做出了撤离至清溪的打算,贵阳方面,缥家送来的密函也让年轻的兵部侍郎陷入了沉默。
问题依旧存在,但是……现在的状况也没有到那种地步。
对于解救碧州百姓的做法,缥家的建议是……弃城。
州牧已死,无疑青琼是这里地位最高的官吏,也就是说,是否撤离,全部取决于他一人的做法。
小雪那边的调查也迟迟没有进展,在这座死城里,九死一生,不过,他也确实收获了一些重要的情报。
——时至今日,说后悔的话,已然有些荒谬,他想起燕潇交给自己的那条命令,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明明想稍微耍一下帅,但是……似乎国王的担忧并非空穴来风。
总比等事情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再出手会比较好吧。
他叹了一口气,简单的对下属吩咐了几句,转身离开了现场。
来到临时搭建的房屋内,一名少女正在床上静静的睡着,他从怀中取出一小包药粉,倒入了放在桌上的清茶中。
听说是无色无味的,人吃了也不会有什么痛苦,很快的就会睡过去。
“对不起了。”他再度叹了口气,好似终于下定决心一半,把掺入了药粉的茶水,灌入了七
弦姬的口中。
被液体呛到的她忽然睁开眼眸,猛地推开了青琼。
作恶人没有经验的青琼一下子被她推倒在地,七弦姬支撑着身体,视线冷然,“果然,王从来没有兑现他诺言的打算!”
“……”哑口无言的青琼有些惭愧的视线转向一边,就在那一瞬间,七弦姬已然纵身跳出了窗户。
“……来人。”回过神的青琼站了起来。
“是,大人。”侍从立刻走了过来。
“在歆韵内搜寻七弦姬的下落,现在就去。”
“可是,如果她出城了呢?”
青琼沉默片刻,随即淡淡的道,“那就不用找了。”
小腹痛的如同刀绞一般,她的冷汗,顺着鼻尖一点一点地流下。
躲在墙角,低头呕出几大口鲜血,头脑一阵眩晕,无力的滚落在了地上。
——是□□吗?真是个爽快地家伙……一旦没用立刻就弃之不顾……还是说,纯血的存在本身就对王有着威胁……
好痛好痛……简直好像要死掉一样的疼痛……
因为□□没有喝完,加上七弦姬的身体内本来就有着各种各样的药物,所以,似乎并没有达到王预期的效果。
眼神迷离,她觉得自己耳边的风声似乎变得很遥远,很空洞……却经久不息的回响着。
为什么……为什么所有人都这样对我……
她的低语颓然而无奈。
——对不起啊,母亲大人,父亲大人……兄长大人……
我已经……
她迷迷糊糊的想着,疼痛的感觉却愈发遥远,最终变成了一片雪白的光亮。
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七弦姬醒来的时候,浑身痛的好像要散架。
看样子不是每次都运气好的有人救啊。
她自嘲的想着,疼痛不堪的身体,还有被污泥弄脏的衣服……整个好像一只死狗一样,躺在这荒凉的大地上。
说到底,自己还是不被需要的。
作为复仇者而活下来的自己,什么时候开始去相信那些无谓的东西了?
讪笑自己的愚蠢,她的大脑一点一点的恢复了冷静。
让自己活下来的信念……复仇,因为再次开启尘世的丑陋而觉醒。
时间不多了,她如同确认着什么一般的叨念着。
蓝青琼也好,紫燕潇也好,都不是她的目标。
她的目标只有一个。
疼痛虽然没有锐减,但是因为疼痛所赐,大脑也变清清醒了不少……看样子,命是捡回来了!
应该值得高兴吗?心脏无端的传来了痛处……是啊,自己跟他们不是生活在同一个世界的人,这份无奈的悲哀,又有谁会懂?
红琦攸的名字好像寺庙的钟响一般,在脑海中久久缭绕,无法散去。
——为什么……明明憎恨到了那种程度……却反而没有办法忘记。
倚靠着满是泥土的墙壁,她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
药物的侵蚀似乎已经越发严重,眼前白晃晃的一切让她看不清楚前方,摸索着墙壁一步一步地向前迈进着。
就算用爬的,自己也一定要做到。
薄薄的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因为疼痛的窒息让她的身体开始了轻微的颤抖。
不远处的脚步声越来越响,她陡然绷紧的身体,忽然间没办法动弹。
快动啊!快动啊!不要死在这里……你还有更加重要的事情去做不是吗?
暖暖的温度自指尖传来,好像被那份温柔所动,她缓缓地抬起了眼眸。
眼前的人影异常模糊,唯有那浅褐色的眼眸动人一如往昔。
“红琦攸!”她猛然拔出了短刃,向着来人刺了过去。
对方惊呼一声,闪身让开,她虽然无法看清,不过……确实是闻到了血腥的气息。
“七弦姬小姐!”对方不顾一切的冲了上去,尽可能轻柔的拥住了她的身体。
“不要碰我!”她退后一步,惊恐的蜷缩着身体。
“没事了!没事了!”秀紧紧的抱着她,“一切都会好的,不要怕……没事了……”
“我不会死的,你杀不了我!”她近乎绝望的表情让少年轻轻叹息,低头默默传递着温暖。
“你不会死的,也没有任何人会死……”他低声哄着她,轻轻地拍着她的脊背。
身为大夫,秀对照顾人非常有心得,身为大夫,不能被任何情绪所左右,必须无时不刻得保持着绝对的冷静。
即使如此,他也可以清晰地感觉到她的那份不安和恐惧。
——的确,有什么能比孤独更加可怕?在黑暗中摸索着血液的甘甜,也只能是饮鸠止渴罢了。
虽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考虑到她的精神状态,秀最终做出了一个决定。
“什么,您要回贵阳?”凌九的眼睛变成了两个圆点,这个向来温和的主人提出此类的请求还真让她有点没办法接受。
“怎么了?不可以吗?反正事情已经搞了一个段落。”秀平静的收拾着东西,抬起头,向两位下属露出了温和的微笑,浅褐色的眼眸,带了清泉一般的温润之意。
“可是现在琦攸大人下落不明。”凌一忍不住道。
“让凌四和凌七在零宿等我,”他把长剑背在了后面,“等我把七弦姬小姐送出城之后,就会回来。”
“就为了那个女人?”凌一叫了起来,“这种让我们去做就好了吧。”
少年忧虑的眼眸微微沉下,“我也没办法确定,虽然表面现在尘埃落定,但是,真正的原因我们还是没有找到……而且,哥哥也……”
他的嘴唇抿成一条薄薄的直线,像是在思虑着什么一般,半晌,他抬首一笑,“我不会做危险的事情,放心吧。”
凌一有点别扭的转过头,小声嘟囔道,“嘛,随便你吧,反正也不会听我们好好说话的。”
“对不起了。”秀轻轻的道了一句,然后,推开门,走出了房间。
因为不想引人注意,他选择了一辆小车,虽然骑马的话,也许会更快一些,但是,七弦姬的状况,实在是不容多做颠簸。
蓝州多水,白州多雪,黑州多雨,碧州多山,红州多花,黄州多风,茶州多沙,紫州多矿。
蓝州江川湖泊很多,境内有山,风景秀丽;白州终年积雪,冰原千里;黑州雨水充沛,一年十二个月,有十个月会在雨水中度过,那里土地肥沃,植物生长茂盛,是彩云国主要的木材和粮食的生产地了;红州土地偏酸,不适合生长粮食作物,但是,拥有人造运河以及海运的红州,却是遍地开满鲜花;黄州多风,那里城市因为风的缘故,可以说是纤尘不染;茶州多沙,那里的土地呈黄色,沙化严重,并不适宜栽种植物,在一些偏僻的城市中,沙尘化问题突出;紫州是彩云国最大的矿石出产地,从金矿到玉石,在边境的地方,大批的玉石经由茶州送到彩云国的经济中心——桐寓,再加工之后发送到全国各地。
碧州是彩云国八个州中,最小的一个州,只有四个城市组成:清溪,风吟,戈月,以及州都歆韵。
群山环绕的碧州,因为这里秀丽的青山绿水,而发展着自己独特的乐曲文化,数千年来,这座古都一直保留着自己最初的原貌,一代代的艺术人才更是名扬四海。
秀在年幼时,曾经跟着兄长四处奔走,到过碧州的戈月城。
碧州虽然小,可是山路错综复杂,盘旋而上,马车并不适宜。
——可是,现在的状况,也只有尽快离开这里了。
他有一种很奇怪的预感,似乎有一些怎样的事情要发生了,原本不管发生什么事情,秀都不会丢下琦攸,可是,心里的那份不安,偏偏又如此强烈。
用红家宗主的身份,秀很容易的出了歆韵城——
可是,七弦姬的情况却不容乐观。
她蜷缩在车厢的角落里,冰冷的眼眸,变得无力,紧紧拽着自己的衣角,好像一只被逼近绝路的小兽。
秀叹了一口气,拉住马匹,尽可能轻柔的抱起少女,柔声道,“喝点水吧,这样会好受一点。”她异色的双眸看起来呆滞无力,嘴角轻轻的动着,似乎在呢喃着什么。
“……”他轻轻拨开她的嘴唇,低头将冰凉的清水灌入她的口中。
透明的液体顺着她的苍白的唇缓缓落下,灰白的长发粘贴在耳边,空洞的双眸望着前方……
“怎么会变成这样……”少年轻声喃喃,紧紧地握住那冰凉的手。
淡淡的味道从外面飘入车厢,秀微微一怔,猛地拉开了车帘。
那个清丽的人影静静的站在那里,山间薄薄的雾气缓缓散开,冷玉色的长发在风中轻扬,美丽的浅褐色眼眸,淡然若初。
“哥哥……”少年的眼神中惊喜异常,正准备下车的时候,却被少女抓住了衣袖。
“……”她的嘴唇动了动,似乎在说些什么,但是,狂喜之下的秀并没有在意。
他冲她微微一笑,然后轻轻挣开了紧握住自己的手。
“哥哥……”他欣喜地上前,琦攸浅褐色的眼眸却带了一丝奇异的灰色,如同覆盖了一层雾气般。
少年的身影慢慢变得清晰,七弦姬颤抖的身体挣扎着坐了起来,那逐渐消失的一抹阳光,似乎正在一点一点地变得暗淡。
“别过去!”她终于用尽浑身的力气喊了出来。
被吓了一跳的秀下意识的回过头,闪电般的刀光在眼前划过,少年呆滞的转过头,望着眼前依旧沉静的绝世男子——他手中的黑色长刃正缓缓地滴着红色。
秀诧异的看着自己胸前那一道上上的口子,入肉并不浅,血红色的液体沾湿了他白色的衣襟……可是奇怪的是,少年竟然感觉不到一点痛楚,只是呆呆的望着眼前的男子。
“……为什么……为什么……”他如同要确认什么一般都反复喃喃着,然后慢慢的向前走过去,颤抖着抓住琦攸的衣服,“哥哥……”
琦攸的眼眸依旧淡然,缓缓地抬起手。
少年的胸腹一阵剧痛,低下头,一把黑色的长刃已经穿透了自己的身体,鲜红色的液体泉一般的涌了出来,白色的外衣,顿时一片血红。
“……为什么……”少年苍白的嘴唇微微张开,然后低下头,丝丝红色,满口腥甜……和上次不同,伤口显然已经伤到了内脏,可是,惊骇之余,少年只是紧紧地抓着兄长的衣襟。
黑色的刀刃,冰凉,刺骨……让少年的心一点一点的被冻结。
原本深爱着的男子,眼眸中却依旧一片清明,一阵抽拉般的疼痛,秀的身体开始了痉挛,脚尖脱离了地面,被刀尖高高的挑起,秀的浅褐色眼眸依旧紧紧地盯着眼前的男子。
双手已经本能的握住刀刃,被割伤的手指渗出淡红色的血水……仿佛本能已经无法感觉到痛楚一般,他颤抖的身体,无力的挂在那里。
“哥哥……”透明的液体顺着眼角缓缓落下,伴随着那耀眼的红色,美的惊心动魄。
他苍白的面容之上,露出了昔日那有若阳光一般的美丽微笑。
微笑,绚烂如彩霞。
冰凉的泪落在黑色的刀刃之上,浅褐色的眼眸,如一潭幽幽的池水,通向天际。
一个人,痛到了极致,就不会再有任何感觉,何况,对于这个少年,心的伤痛已经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少年知道,那个人的距离,与自己向来很遥远。
自己拥有那人没有得幸福童年,平静的生活,可是,琦攸却从来都不知道——自己,一直是弟弟向往的对象。
男孩子总是会不自觉地去学自己的父亲,想要和父亲做的一样,想要超过父亲……对于秀而言,在五岁的时候就离开了自己的双亲,而陪伴在他身边的,一直只有琦攸而已。
不知不觉开始的无法分离的心,对于少年而言,兄长,就是他的全世界。
感觉一点一点的消失,少年的眼前,变成了一片白色。
手臂落下,他终于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上半章完)
月本无光,华照而晶莹;水本无心,净而润万物。
小小的少年,抱着膝盖坐在大树下,静静地望着身旁男子英俊的侧颜,浅褐色的眼眸清润无铸。
“记住,秀,这个世界上的东西,原本都是由无而生的,终有一天,它们也会归元为一。”那好听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清冷的月光,洒在那冷玉色的长发上,看起来好像是银色的一样。
他把头埋在两膝之间,听着山间泉水叮咚作响的声音。
瑟然的风,穿插在耳边,晶莹的露水,轻轻地落在嫩绿的新叶上。
那个时候,他并不懂哥哥说的话。
“人终有一死,死亡是终结,也是开始……医者的任务,就是延长那段时间……”男子低下头,嗤笑了一声,“不过,世人何其愚蠢,万物自有定数,蝼蚁之力焉能逆天?”
“那么为什么要学习医术呢?”他睁大了眼睛,忍不住问道。
男子抬起头,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那浅褐色的眼眸中似乎带上了些许笑意。
“哥哥?”
“……答案是要自己找的,秀……”那清丽的声音在耳边回荡,他感觉到一只冰冷的手掌轻轻的摸了摸自己的脑袋,“每一个人的答案都不同……你的答案,是什么……只有自己可以知道……”
“我……”他想了想,努力的抬起头,露出了一个大大的微笑,“我想要成为一代名医,华娜那样的医生,然后去拯救大家的性命,让每一个百姓,都可以露出幸福的微笑。”
男子扑哧一声笑了,随手弄乱他毛茸茸的头发,淡淡的口气听起来多少有些无奈的味道,“你还真是跟某人很像啊,像个笨蛋。”
他笑着趴在兄长的膝盖上,闻着那淡淡的药草香味,苦涩带着清香,让人迷恋。
喜欢哥哥……
也许自己永远都不会像喜欢哥哥这样去喜欢任何一个人了,觉得只要跟哥哥在一起,没有什么不能做的,不由自主地露出微笑。
在山间听泉水泠泠的声响,听入夜街道上孩子哭闹的声音,在下雨的日子里,望着天上落下的水滴,会露出笑容。
游学在外的岁月,是他一生中最幸福的日子。
“这是断肠草,”男子拿起腿边那黑色的粗壮根茎植物,“可以置人于死命,但是,用沸水煎熬十个时辰,滤药渣三次,那药汤却可以去污秽,治疗多种疾病。”
“……”他仔细的看着那黑色的草根,小小的眉毛皱了起来。
“万物自有存在的道理,运用得当,毒草可以救人性命,用药不当,良药可以让人万劫不复……所以,医道不在于用药对错,旨在于对症入药,谓之君臣佐使。”
“我不懂啊,哥哥。”他低着头,看起来十分的沮丧。
“所以说你是小笨蛋了。”男子轻哼一声,视线落在那黑色的断肠草上,却好像凝视着远方一样。
“因为哥哥一直都不普通啊。”
“那还真是抱歉了。”
“哥哥像我这么大的时候,已经通过私塾的考试了吧?”
“所以呢?”男子冰冷的唇边,似乎带着些许微笑。
“当然很在意咯,”他撅起了嘴巴,撒娇一般的把脑袋埋在男子的怀里,“我太普通了,没办法跟哥哥相提并论啊。”
“优秀也不是好事情啊,太过于引人注目,往往会让危厄来的更快。”
“……”
“秀的话,只要保持原样就好了。”男子摸着他的脑袋,缓缓的道,“百年,甚至千年之后,所有人记住的名字……只会有红秀,而不是红琦攸,一个为民着想的好大夫。”
“真的吗?”
“嗯,”男子轻轻一笑,“真的。”
那个时候,他不明白,为什么最喜欢的哥哥会露出那样的表情,明明在微笑,看起来却好像在哭泣一样。
寂寞吗?
他不知道。
明明自己不会离开的,可是哥哥还是露出了那样的表情。
也许,自己一直以来想要守护的,仅仅是哥哥的幸福罢了。
幸福,也许真的是一件奢侈的东西也说不定。
他迷迷糊糊的想着,困倦和疼痛的感觉一点一点地变得深邃起来,努力的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躺在一个潮湿的山洞里面,耳边回荡着的,只有滴滴答答的水声,疼痛不堪的身体,连移动也没有办法做到。
——好像……做了一个很久以前的梦呢……
他的唇慢慢上划,露出了微笑,可是,那一行清泪却毫无预兆的顺着眼角一点一点的落下,苦涩的咸味,顿时充斥了口腔。
“为什么要哭?”坐在角落里的少女平静的开口道,她那只紫色的眼眸,几乎完全的变成了银色。
“我不知道啊,也许,只是沙子进了眼睛吧。”他努力的笑着,可是,却依然无法阻挡满脸的泪水。
山洞顶上的石笋,轻盈的落下水滴,地上浅浅的积水,一圈圈的波澜缓缓散开。
“对不起,”她低下头,冰凉的声音听起来好像有些黯然,“我不知道现在应该做些什么。”
“那就微笑吧,”他的轻轻的道,浅褐色的眼眸,已就如同三月的阳光,灿烂的让人无法直视,却也不忍直视,“哥哥说过,不管到了怎样绝望的时候,只有微笑,是永远不会错的。”
她缓缓地低下头,唇角微微上提,露出了美丽的微笑——这是他第一次看到,这个比自己年长,却总是面无表情的少女露出这样表情。
他努力的抬起手,向她伸了过去。
七弦姬似乎有些怔愣,依然呆呆的坐在原地,视线呆滞而无力。
一种不好的预感忽然浮上心头,他失声道,“七弦姬小姐,你的眼睛……”
“已经看不见了,”她平静的道,“原本银色的那只,就已经没办法看见……刚才从红琦攸刀下捡回你的性命……已经到了极限……吧。”
他挣扎着要爬起来,她却淡淡地阻止了,“我的眼睛已经是老毛病了,现在的你也做不了什么……你的伤很重,要不是你自己随身的伤药,你现在早就已经死了。”
“你是为了救我……”他低下头,紧紧地抿着嘴唇。
“没什么,跟你救的人比起来,我救的并不算多……何况,很久以前,我就是一个将死之人了。”她缓缓地站起来,摸索着岩石,借着那并不多的光线,他看到了她满手的细小伤痕。
“对不起……如果不是我的任性,事情不会变成这样。”他低声道。
“……”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扶着墙壁,好像在倾听水声一般。
“七弦姬小姐,请你快走吧,只要回到清溪……”
“我以前的同伴在追杀我,王也并不希望我活下去……所以,我大概很快就要死了。”她平静的口气像在说天气,“不仅仅是这样,我的身体也支持不了很久,你可以起来的话,就快走吧,我不可能第二次挡住红琦攸的。”
“……”他低头沉思半晌,“我……”
“他很有可能是被玉蚕控制了心神,一般情况下,绝对不可能被打破……所以,你那些幻想还是暂且放下,只要能回到贵阳就没事了。”
“我不要。”
她露出了惊讶的表情,“为什么?”
“十三姬大人说起过,把女孩子丢下的男人最差劲了,所以绝对不要!”
“哼,这种毫无来由的自信是会让你自己丢掉性命而已。”
“这也没有关系……唔……”他挣扎着站起来,好像要散架一样的身体,痛得几乎要昏厥,“怎么可以……让女孩子遭受危险!?”
“……”她似乎露出了一丝淡淡的微笑,“真的好像笨蛋一样呢,你……”
他勉强的笑了笑,扶着光滑的石壁,向深处望去,“通常这些洞穴都是通向内山的,比起在外面移动,恐怕里面更为安全吧。”
“……但是,你身体的状况……”
“不要紧,”他咬牙道,冷汗一丝丝的渗出,“坚持几个时辰还是没有关系的,但是……你的眼睛……”
“没关系,我很擅长听声辨形,即使在黑暗中也没有关系。”她走过去,他紧紧地握住她的手。
“我们走吧。”
“嗯……”
绿眸少年站在风中,单膝跪在他腿边的人,低着头,眼中一片迷茫。
“你真的是一个非常好用的工具呢,”少年轻笑,“不过,也只能作为一个工具罢了。”
他轻轻扣住那人的下巴,凝注美丽的浅褐色眼眸,“你有漂亮的身体,但是,却并不适合在那个世界上活下去。”
“夕也好,你也好……全部都只是做一些毫无意义的蠢事……”他低声呢喃道,“人类根本就没有存在下去的意义……总有一天,我会和世间的黑暗一起沉沦,化作山间的清风,月下的流水……相比化作灰土,我选择和人类一起消失。”
“……一起……消失……”含糊不清的重复着,冷玉色的长发在风中轻扬。
“去把那个少年找出来吧,你的弟弟……然后用他的血液来祭奠这个世界。”蛾清浅的微笑让人迷醉。
好似一阵清风,消失在空气中的男子,留下了淡淡的药草芬芳……一切美的直如梦境。
黑暗愈发淡去,光想顺着洞口的地方散开,两个摇摇晃晃的人影总算走出了洞穴。
“啊,好漂亮……”
碧绿色的田野,温暖的阳光落在秀的身上,远处的村庄中,耕作的山民在那里来回穿插着。
“出来了吗?”少女平静的道,“我好像闻到了花草的味道。”
“嗯,是一个小村庄,”他微笑道,“听说有一些别族的人,住在碧州鲜为人知的深山中,这恐怕就是他们的村落了吧。”
“嗯……”
“总之,先去村上看看。”他“唔”了一声,伤口好像破裂了,血水顺着裂缝流了出来。
“血的味道……”她低声呢喃,侧过头,“伤口裂了吗?”
“嗯,不过……没关系……”他咬牙微笑道。
“啊啦,你们是外面来的人吗?”一个好听的声音响起,似乎因为长期说的是不同的语言,音调有些奇怪……但是听来娇柔温婉,让人很难不产生好感。
七弦姬平静的转过身,“我们是歆韵城的居民,不小心迷路了,可以让我们在村上休息一下吗?”
相比她的平静,一时间张口结舌的秀已经完全失去了语言。
一个穿着短裙的少女站在他们的面前,高高的裙子下,是一双雪白的大腿,弹吹可破的肌肤让少年的脸立刻红了。
看起来只有十三四岁的少女露出大胆甚至有些轻佻的笑容,“我知道了,你们一定是夫妻吧,我家就在不远的地方,跟我来好了。”
听起来生涩的语言带了别样的异国风情,长长的黑发盘在头顶……对女孩子向来没有什么抵抗力的秀,嗫嚅着不知说了些什么,后来因为伤口开裂的缘故,只好倚靠在七弦姬的身上。
那名少女名唤茶茶,是碧州山中的一位居民。
碧州大山内,有很多这样小村落,大概是由七八户居民,他们在山上种植梯田,因为碧州的粮食主要依赖于外界的进口,像这样的村落,也仅仅能自给自足而已。
这里主要是木头搭建的小屋,因为在山谷中,所以,几乎很少有人会涉足这块土地。
使用随身携带的药材,七弦姬为秀重新包扎好了伤口。
因为内脏已经受损,秀的脸色看起来很苍白……不过,好在凌霜的药物都非常有效,虽然价格昂贵,不过却是放入了大量的珍贵药材。
“凌霜的金创药是最好的,止血什么的都非常有效,”七弦姬扶着墙壁坐下来,“你觉得怎样?”
“我觉得好多了。”他尽可能温柔的笑笑。
“你在说谎。”少女的手轻轻的放在他的胸口上,淡淡的道,“这里……很痛吧。”
他微微一怔,她失神的眼眸看起来平静而泰然。
“你们觉得怎么样了?”名唤茶茶的少女拉开竹帘走了进来,脸上甜甜的笑容无声的带了几分挑逗的意味。
“唔……”秀立刻别过头去,对于这种外族的女孩子,他还真得有点难以适应。
“我觉得好多了,谢谢。”七弦姬生硬的声音怎么都不像很感激的样子。
“爷爷让你们出来吃饭,”茶茶笑着拉住了七弦姬的手,银眸少女明显的微微一怔,不自然的动作却并没有能阻挡外族少女的热情,“您的眼睛不方便吧,爷爷说,这里屋子简陋,要小心一点才行。”
“嗯。”秀忍不住想笑,七弦姬这副表情真的跟琦攸相似到了极致。
想到哥哥,他的内心一阵难过,深吸一口气,冲着茶茶露出了微笑。
“麻烦您了。”
(本章完)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