筵席上,菜肴虽是十分的丰盛,但是放在这红家,倒显得有些有些寒酸了。
绯墨居然倒也不客气,吃起饭来一点都不含糊,一碗接着一碗,虽然看起来很瘦,可是吃的却不少。
不知道为什么,饭桌上没有一个人说话,只有绯墨一个人心情一片大好的吃着。
琅轩有些食不下咽,他几乎可以感觉到伶曲眼睛里杀人的视线在绯墨的脸上扫过,可是,对方却毫不在意的大口的喝着汤。
秀慢慢吞吞的吃着饭,居然胃口也不错,吃了一碗,刚要再盛一碗,他不由得一愣——装饭的木桶似乎离得稍微远了一些,而离得最近的是……
“绯大人,不知道是不是失礼了?能帮我再装一碗呢?”他勉强的笑了笑。
绯墨看也不看他一眼,迅速的装好了饭,然后递了过来。
同时伸到秀面前的,还有另一只发白的手。
伶曲端着一碗没有动过的米饭递到了红秀的面前,淡淡的道,“我这里有,不用劳烦绯大人了。”
“……可是我已经装好了。”绯墨毫不让步的道
几乎可以看到嗞嗞的电流在绯墨和伶曲的眼神中流过,非常可怕的气氛似乎瞬间让房间的温度降到了冰点。
——这是什么意思?
琅轩的饭更加吃不下去了,自己倒也算了,不过双腿残疾而且被夹在中间的红秀怎么看都有几分可怜。
“你想要干什么?这是我家。”伶曲清丽好听的声音一点也不客气。
“哼,红家的女主人都是这副德行吗?”
“这话什么意思?你要打架吗?”(开始按关节。)
“随时奉陪,可惜我不喜欢打女人,当然不男不女的就不一样了。”
“下流胚,混蛋男人,去死吧。”
“平胸女,你以为自己是谁?”
“……”
不知道为什么,琅轩想起了那种毫无意义的小孩子吵架。
“那个……”同时两道箭一样的冰冷射线落在了他的身上,少年头上的冷汗哗啦啦的流着,“小叔叔也有点累了,不如我来吃吧……”
“……”
剑拔弩张的气氛开始有点进行不下去了,绯墨冷哼一声,不客气的站起来走出了正厅。
“你做什么啊,伶曲?”秀莫名其妙的看着她。
伶曲沉默不语,忽然抬起手,一个耳光打在了琅轩的脸上,少年惨叫一声,捂着脸跳了起来——这年头的人都怎么回事了?都不动就打人耳光?
“伶曲!”秀的声音里已然带上了一丝怒气。
“……”女子没有说话,微微垂下眼眸,又缓缓抬起,“我知道了。”
说完,她也走了出去。
“抱歉了,琅轩,”红秀茫茫然的道,“我本来想给你的上司留个好印象。”
他的表情不知怎么的,让琅轩有些心疼。
“没事了,我也不知道这家伙为什么要来……伶曲婶婶生气也是有道理的,他确实不好相处。”琅轩尴尬的笑笑,“我会去找他。”
“……”秀没有说话,只是垂下头望着自己的足尖,“琅轩,你……”
“嗯?”
“你好像很喜欢那个绯墨。”他抬起头望着自己的侄子。
“我喜欢他?”少年嗤笑着哼哼了一声,“这家伙的房间乱的像猪窝,而且脾气也很奇怪,不仅如此,还喜欢欺负人,我告诉你,他啊……”
秀的嘴角边上隐隐露出一丝微笑。
“……”琅轩打了个寒战,“你……你笑什么?”
“很惊讶,琅轩你竟然也会这么喜欢什么人。”
“我喜欢他!?”琅轩哼哼了一声,“我恨不得立刻把这家伙从我的生命中抹消。”
秀微笑不语。
“呀,惨了,这下子他一定又要破坏我们的庭院了!”
少年忙不迭的冲了出去。
幸运的是,绯墨既没有去找伶曲打架,也没有擅自破坏别人家的庭院,他只是站在院子里,盯着梅树发呆。
“你干嘛这样对我的家人!你知道他们也是……”琅轩怒气冲冲的一挥手,“算了,也不知道你这个家伙是怎么想的。”
“这里……”绯墨傻子似的望着梅树新绿的枝桠,“很好看。”
“我还以为你会……唉,你这家伙真是个怪人,我送你回去吧,你府邸在哪里?”琅轩费力的捂住了太阳穴,“早知道你不应该来这里。”
“……”绯墨不说话,忽然转身走进了左侧的一间屋子。
“哎哎,别随便进去,小叔叔不喜欢人……”
绯墨推开门,松香的味道立刻就散发了出来。
浓重的木料味道充斥了少年的鼻腔,即使是自己也没有几次进入过的地方,绯墨几乎是毫不犹豫的踏了进来。
这里是琴房。
琵琶,七弦琴,二胡,短笛……
虽然秀和伶曲都很懂乐器,可是琅轩却丝毫不懂,绯墨取下正中央木架子上琵琶,手指在琴弦上轻挑,很悦耳的曲调立刻传了出来。
“你会弹琵琶!?”琅轩一脸吃惊的看着他。
绯墨不说话,小心的取下了琵琶,试了两个音后,很熟练的弹奏了起来。
少年好奇的看他坐在地上弹奏起了琵琶,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不过很好听的调子从琴弦见流淌了出来。
很好听,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琅轩却觉得很悲伤。
悠扬而飘远的音色,似乎是来自于很遥远的地方。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少年已经泪流满面。
这个让自己觉得心烦意乱的家伙,双眸沉静,纤细的手指轻轻挑弄着琴弦,一曲终了,他抬起头,看着少年微微一笑。
“很好的东西,我很久没有弹奏这个了。”他将琵琶放回到架子上。
琅轩深吸一口气,用力的擦了擦眼睛,发火似的怒吼道,“别随便动人家家里的东西!这里的都是小叔叔的宝贝,你如果弄坏了的话,我绝对饶不了你!”
绯墨有些愣神。
“你这笨蛋,一副要死要活的表情干嘛!”对准绯墨的脑袋来了一下,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琅轩怒吼,“明明是你自己选的路,或者不是你自己选的,你已经走了,就不要抱怨或者自怜自爱什么的,跟我回去!”
御史台的恶鬼上官居然老实的闭上了嘴吧,乖乖的跟在琅轩的后面走出了琴房。
红秀在不远的地方看着他们两个离开了府邸。
“你在偷窥吗?”伶曲淡淡的声音又冒了出来。
他“呀”了一声,回过头去,有点不好意思的低下头,“我只是……担心……你知道……”
“……”她不说话,只是直直的盯着他。
“我……有些事情,暂时我还没有解决,所以……可能还要过一段时间。”他吞吞吐吐的道,“等到我了结了这些……”
“我不感兴趣,也不关心。”她飞快的打断了他,冰冷的眼眸中难得的有了一丝温和,“只要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就行了。”
“……谢谢。”
街道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淅淅沥沥的下起了雨水,绯墨微微仰起头,冰凉的雨滴从他的发梢慢慢滑落,滴在地上。
少年却因为之前有些不解,为什么呢?明明并不是非常温柔的曲调,却让自己忍不住流下了眼泪,他曾经听到红秀弹奏琵琶,总是透着一丝无奈的柔和,让人禁不住为之心酸,可是这个男人的调子,却让自己好像连呼吸都变的痛楚起来——那是一种融入了血脉的痛,无时不刻的在心上划上一道伤口,折磨着人的灵魂。
琅轩不知道他经历过什么,红琦攸的过去,从年少时的放任轻佻,背后却有着未曾知晓的悲伤与绝望;当年少的岁月过去,他走到了王的身边,变成了斩杀一切的利剑,为了守护自己的主人,他用沾染鲜血的宝剑劈开了满是荆棘的道路,就算遍体鳞伤也从不见他流露出任何的懦弱;深爱着王的红琦攸,深爱着弟弟的红家公子,似乎一直以来都是人们心中的一个谜。
琅轩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握紧他的手,他觉得这个男人像一块冰,虽然冷酷而决绝,可是,只要一点点的温暖,就可以让他完全的融化,融化到人的骨血之中。
他曾经问过小雪,为什么总是说绯墨喜欢自己。
那个狡黠的女子只是微笑的望着庭院,然后用不知是不是开玩笑语气说“因为琅轩可以大声的呵斥他啊”。
少年不明白,这家伙又不是被虐狂,为什么会喜欢别人骂自己,然而现在好像有点明白了。
因为每一个人都在依靠绯墨,所以,根本没有人会去告诉他应该怎么做,没有办法放任不管,所以他已经习惯了自己来默默承担一切。
看着这个消瘦的身影一步一步的向前走着,琅轩忽然心中泛起一阵说不出的疼痛,很尖锐,很细小,却让人无法忽视。
绯墨慢慢吞吞的往前走着,忽然一件外套落在了他的头上,他吃惊的睁大眼睛,回过头去,看着板着脸的少年,身上只穿了一件亵衣。
“你会生病的吧?”琅轩脸不由自主的红了红,还是飞快的转过脸去,无视绯墨无比吃惊的表情,双臂抱在胸前,正色道,“别以为这样就是我原谅你对我做的那些变态事情了,我总有一天会让你好看的哦……”他的话语嘎然而止,绯墨的眼睛里,正充斥了无比的惊讶,他慢慢低下头,用比蚊子还细的声音小声道,“……谢谢。”
第一次看到绯墨露出这样不知所措的表情,琅轩“唔”了一声,立刻捂住了额头,一滴雨水正好滴在了眼睛里,痛得他哇哇大叫起来。
“……你……跟他……真的很像……”绯墨忽然笑了,转过头去,红色的眼睛里渗透着深深的怀念,“本来以为,琅环跟他最像,可是现在看起来,最拥有那种气质的人,还是你……”
“啊?你在说点什么啊?”琅轩莫名其妙的看着他。
绯墨慢慢垂下头去,“其实,你的名字,是我取的,”他抬起头望着天空,“是琅瑄,琅为美玉,瑄……即为祭天宝玉,即予王者。”
“你究竟要……”
他侧头一笑,“你和琅环,本是孪生兄弟。”
这句话,仿佛一个惊天霹雳,将琅轩震的一句话也说不出了。
“你在开玩笑吧?”他强笑道,“这怎么可能呢……琅、琅环他……可是太子啊……”
“我本来准备一辈子把这个秘密保存着的,可是看起来已经不行了……”他转过头望着少年,“有人想要除掉太子,这样一来王的位置又会回到□□,所以,我必须要把这个秘密说出来。”
“这不可能!”琅轩吼道。
“你不是去问过凌十四了吗?”绯墨淡笑,“你知道,十四郎是从来不会说谎的。”
琅轩双拳紧握,在雨中,他的身体有点发抖。
“你的身体内流着紫家的血液,这一点毋庸质疑。”
少年的眼睛有些茫然,“我的母亲,究竟是谁……”
“你的母亲是上官家现任宗主,上官鹊澜的妹妹,上官吟。”
“上官家?那么太子他……”
绯墨的视线微微一闪,“你可以自己去找答案……不过小心点,有些人不喜欢陈年旧事被翻出来。”
“答案?”琅轩冷笑道,“去哪里找?”
“你知道最近的地方在哪里。”
“小叔叔不会说出来的。”
“……”
琅轩怒道,“你难道不是什么都知道吗?为什么你不直接告诉我真相?”
绯墨忽然伸出手,猛地将少年抵在了墙边,外套慢慢的滑落在了地上,他压低了声音,“我的处境比你的要麻烦得多,别跟我走的太近了,否则你会惹上不该惹的人。”
雨水滑入少年的衣领,琅轩身上有点发冷,他猛地打了一个寒战,“好像一开始都是你在找我麻烦吧?”
“你很聪明,比你那个弟弟聪明多了,琅轩,只是,你还要学着弄明白……什么东西是可以碰的,什么是不可以碰的。”
“琅环并不是笨蛋……”
“我知道,他只是心软而已,”绯墨松开了手,“可是,有的时候,心软,比做一个笨蛋还要糟糕。”
他将琅轩的外套捡起来,“别太相信你身边的人了,尤其是蓝雪,琅环是她的命……如果她知道上官吟有两个儿子,你可能会变成她不管怎样也要除掉的对象。”
“你知道这样,还让我查下去……”
“因为有人想让你的身份曝光,我不知道是谁……但是,”绯墨微微沉吟,忽然一笑,“我可以向你保证一件事情——你和琅环的性命,我至少会保留一个下来。”
“你是说?!你要杀掉我们其中一个?!”琅轩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道。
“我没这么说,我只是说,我会保住其中的一个……”
他深吸一口气,“我可能会消失一段时间,别来找我,也别让别人传消息什么的,明白吗?”
琅轩点了点头。
“那就好,”绯墨的脸上露出了舒缓的微笑,“我会来找你的,拿着这个。”
那是一个白玉雕成的玉牌,只有拇指大小,可是却透着隐隐的寒气。
“这是什么?”琅轩抬起头,却惊奇的发现,绯墨已经不见了。
少年的心已然乱作一团,他似乎隐隐的明白绯墨的意思,但是有些东西,再没确定之前,他也不敢做什么。
轻举妄动的话,也许会被杀。
但是如果自己真的是琅环的哥哥,那么,自己就有责任去保护那个少年。
手腕上的烧伤隐隐发疼,琅轩并不打算立刻急着回家,他有些东西,必须要先弄清楚。
入夜,他轻轻巧巧的翻过墙壁,琅轩趁着夜色潜入府库,点起煤油灯,开始一本一本的翻找过去的资料。
紫刘辉治世的文献很多,要找到十几年前的东西要花上很多的时间,目前琅轩有的信息,只有一个叫做上官吟的女人,还有就是关于红琦攸的事情。
一直到了午夜,不要说十几年前的资料了,就是关于红琦攸的资料也极其稀少,不过琅轩倒是找到了不少关于那个叫做上官吟女人的情报。
她是现任上官家主上官鹊澜的妹妹,十六年前死于伤寒病,昔日是一名济世救人的好大夫,她的芳华早逝让世人为之扼腕,其余的就再也没有什么了,似乎是一名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大家闺秀。
上官家隶属蓝家,玲珑公主是昔日的上官家家主,她的儿子蓝龙澈一定知道些什么,可惜怎么看他都不会告诉自己。
到底怎么办呢。
聊赖至于,把玩着手中的玉牌,冰冷的感觉让人有些不舒服,好像一直从掌心渗透到了心脏。
上面的图案雕刻的很精致,那是——月下彩云,而且是圆月。
琅轩吃惊的睁大了眼睛,从小的市井生活让他了解到了不少家族的秘辛,月下彩云正是彩云国最神秘的一家——缥家的家徽。
而且代表的是缥家宗主。
为什么那家伙会有这种东西?
少年拨弄着玉牌,而且为什么要拿着这个?
忽然府库的门被什么人推开了,因为听到了很轻很轻的足音,耳目甚明的琅轩立刻将玉牌收进了怀中,警惕的躲在了书柜的后面。
举着烛台的人影慢慢的走进了书库,在书架上翻找着,当琅轩看清对方的脸时,他不由得惊讶的叫出了声来。
“七弦?你怎么会在这里……”
被吓了一跳的少女望了他一眼,忽然嘴巴一撇,呜呜的哭了起来。
“你这混蛋这些天跑到哪里去了!?为什么不来看我……爹爹也不管我了……你们都不要我了……”
琅轩又是莫名,又是不解,只好轻轻拍着她的肩膀,这位大小姐每次看到自己就会这样一副表情,好像自己做了什么天理不容的事情一样。
“我没有不理你啊,”少年温和的一笑,摸了摸少女的长发,“你怎么没和琅环在一起?”
“我才不要理那个无聊的家伙呢。”七弦嘴巴一撅,握住琅轩的手,“你怎么不来找我?爹爹不让吗?”
“我……我有点事情要处理,过些日子会去看你的。”琅轩恰如其分的转移了话题,“你这么晚了,来府库做什么?”
少女轻轻抚摸着他手腕上的烧伤,又是心疼,又是难受,小声道,“我来这里找些古书……关于彩八仙什么的……爹爹说,这些书平时如果看的话,容易被缥家的人盯上,所以,最好在晚上来府库。”
“缥家?”
“嗯……爹爹说,皇宫内很多地方都是缥家的地方,稍有不慎就会被盯上。”
琅轩开始明白为什么要给自己那个玉牌的缘故了,恐怕是为了让自己可以在缥家的眼皮底下行动,然而他不知道的是,只要拿着这块玉牌,无论在贵阳的什么地方,都会得到缥家护卫的保护。
“你看那些讲彩八仙的古书……我以为那只是传说故事罢了。”
“传说故事?!”七弦微微挑起眉,“你知道吗?就在十几年前,上古恶魔重现的事情就在碧州发生过。”
“碧州?”
“你还记得十六年前在碧州发生了一场大火吗?”七弦正色道,“据说,那根本不是什么大火,而是上古的妖魔在作祟。”
“妖怪这种东西……”琅轩嗤笑道。
“你大概从来没有离开过贵阳吧?”她认真的道,“离开贵阳的话,很多妖魔存在着呢,人也可以看到它们……”
“就算是这样,那么大火也和妖魔有什么关系?”
“你不知道?”七弦一脸奇怪的看着他,“处理那次事件的,正是那时的红家大公子红琦攸……”
“你说什么?”琅轩倏地站了起来,一脸吃惊的看着七弦。
“你真的不知道?”她这才相信了,嗫嚅道,“据说那之后不久,红家大公子就病逝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怕是没有人知道……除了参与那件事的人吧。”
“参与那件事的人,还有谁健在吗?”
“你到底是真傻还是装的?”七弦啐了一口,“参与其中的自然还有红家的二公子红秀,以及蓝家公子蓝青琼。”
又是红秀。
好像这些事件的背后都有着红秀,碧州的妖魔,知情的蓝青琼,绯墨的身份是否红秀和蓝青琼都已经知晓。
不,红秀一定不知道,否则他见到绯墨的时候,就不会是那样的反应。
琅轩沉吟半晌,忽然抬首道,“七弦,你能帮我查一件事情吗?”
“上次也算我欠了你一次情,就帮你一次也没关系……”
“这件事情,你不能告诉你爹爹,或者是任何人……可以吗?”
“嗯……我猜大概没关系吧,你到底要我查什么?”七弦奇怪的看着他。
“太子琅环的出生年月……还有十六年前碧州那起事件除了这些人之外,是不是还有别的人参与……尤其是上官家的人。”
“上官家?我以为他们向来不理世事。”
“总之……你先去查查看吧。”琅轩有点心不在焉。
“嗯,好是好啦……但是我怎么告诉你呢?”
“我三天之后会进宫来找你,你自己小心一些,查这些东西的时候,千万别让别人知道。”琅轩再一次的叮嘱道。
七弦莫名其妙的点了点头,说完之后,琅轩轻轻的掠出了门外。
琅环是从噩梦中醒来的。
这些天他一直有些心神不宁,七弦也对他好像很生气,琅轩也几天都没有来找自己,心情无比沮丧的他慢慢吞吞的坐起来,走到窗子边上,望着被月光照亮的池塘发呆。
这些年来,自己总是这样一事无成,像个笨蛋。
他很羡慕琅轩,如果能像他那样就好了,不仅勇敢,而且很聪明,七弦喜欢的,一定就是琅轩吧。
少年重重的叹了一口气,沮丧的拨弄着自己耳边的长发。
不能总是这样依赖着小雪,他的蓝母妃对他很好,可是长此以往,自己就像是一只被护在羽翼下的雏鸡。
我得变得可靠起来,不仅要努力的苦练剑术,还要让父王觉得我是一个很不错的王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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功课和剑术都十分的优秀,但是这样的琅环始终显得有些懦弱,他胆小,而且又爱哭,时常还会吓得不敢出门。
为什么我这样没用啊,如果再强一点的话,就可以保护七弦姬了。
他用力的咬着下唇,同时,也做出了一个决定。
绯墨头脑昏昏沉沉的,低血糖的毛病让他觉得很不舒服,拿起放在架子上的冷水猛喝了一口,接着摇晃着下了床。
唯一可以射入光线的小窗被什么人挡住了,对方笑意盈盈的看着他,就像许多年前的少年一样。
“你难道不知道我的屋子有门吗?”他有气无力的喃喃了一句,摇晃着坐在了大理石的桌子前面,脸贴上冰凉的石台上,微微吐出一口气。
“你生病了吗?”注意到他疲惫的模样,燕潇禁不住皱了皱眉,伸手敷上他的额头,却被绯墨一把打开了。
“少来……我自己怎样,我自己清楚。”
“你若是清楚,就不会是这幅德行了。”燕潇哼哼了一声,伸手将他抱上了床,绯墨兀自不不安分的要乱动,却脑袋上挨了对方一下子。
“痛!”
国王并未说话,只是静静的盯着他的眼睛,倏地,轻轻一叹。
“你又怎么了?不喜欢去红家,你若是一定不要去,我也不会强迫你的。”
“……”他用被子蒙住了头,小孩似的一言不发。
“还是因为小雪的事情?”燕潇在他身边坐下,随手拨弄着绯墨额前的碎发,忽然一笑,“或者是那个叫做琅轩的孩子已经让你心绪不宁了。”
“呐……燕潇。”
国王禁不住一愣,太久没有听到他称呼自己这个名字,隐隐透出疲惫的声音中,仿佛带了一丝不确定。
“嗯?”
“为什么你要我保护琅环。”
“你是笨蛋吗?”他心不在焉的道,“那是太子,我的儿子啊……”
“你知道的,即使你帮助他变成一个太子,在这种严密的保护下,一旦你不在了,他根本不可能继续接手这个位置。”
有气无力的声音让燕潇微微皱起眉,握住他冰凉的手,王轻轻一叹。
“我也不知道……只是觉得,那个孩子和刘辉叔叔很像……大概吧,现在才觉得,这实在是很幼稚。”
“……”绯墨难得没有出言嘲讽,只是呆呆的望着天花板,好像确认一般的重复道,“很像吗?一点也不吧?你知道的,我并不是因为……”
“我知道,”王毫无预兆的捂住了他的眼睛,“你只是为了小雪这么做罢了。”
绯墨慢慢的坐起来,淡淡的视线在燕潇的身上扫过,忽然把脑袋轻轻靠在了王的肩膀上。
“真是的,这么大的人,为什么要撒娇啊……”燕潇不由自主的失笑道,轻柔的摸了摸他柔软的长发。
“走到这里,我觉得好像我只剩下你和她了……明明你做了那么多的事情,我还是觉得你是可以信任的那个。”
“因为我很可靠啊,女人小孩都这么觉得。”
等待着对方的吐槽,绯墨却疲惫的闭上了眼睛。
“我觉得很累啊……光是这样想,我都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度过剩下的时间,等到你们都死光了,我该去做什么呢?”
对于这个问题,燕潇没有回答。
“反正你也不会在乎小雪和我的死活的,既然这样对待为你出生入死的臣下,你就等着遭雷劈吧。”
“……”国王将他的脑袋安放在自己的膝盖上,轻轻浅浅的笑起来,“你如果喜欢那个琅轩,就让他做你的副官吧。”
“你在开玩笑吧?你看了他国试的卷子吗?”
“不算太糟……至少应该还有点水平,有些东西,不仅仅是国试就可以测试出来的。”燕潇摸了摸没有胡子的下巴,“如果先做一年监察御史的话,也没有什么大问题了。”
“我没有把那小子当成自己宠物的打算……”
“哦?那你当我的宠物怎么样……”
燕潇淡淡的口气竟然意料之外的认真,绯墨倏地坐了起来,睁大眼睛看着他,“哎?”
“哈哈,开玩笑……紧张什么。”
“……”他闷声闷气的低下头去,抓住了燕潇的衣袖,红色的眼睛魅惑而充满了奇异的吸引力,他低声在王的耳边轻喃道,“如果有选择的话,我真想第一个宰了你……不过,为了小雪,我现在什么都会做的。”
“哦?”燕潇表情不变,继续微笑道,“那么给你一件任务,正好你不是打算告病一段时间吗?”
“……我的确是打算告病的。”
“尉迟甯宓,我要你查出这个女人的身份……”王拊掌道,“她出自蓝州,但是我查了所有可能的关系,她和蓝家没有任何的关系……”
“可是她……”想起那张似曾相识的脸,绯墨微微沉吟,“你确定不是私生女什么的吗?”
“绝不是!”他说得斩钉截铁。
“哼,你就这么肯定?”
“我自然有我的原因……”燕潇微微侧过头,“而她……显然是有什么知道我过去的人送来的,如果不是巧合的话,这个女人一定和红家方面有什么关系。”
“你怎么找到她的?”
“她是中书省的一个三品道台献入宫中的。”
“这样低的品级……能打通整个后宫,背后一定有人。”
“我也想要知道啊……”燕潇微微苦笑,“那人就在尉迟王妃送入宫中之后,就被杀了。”
“……”
“我下令此事秘密调查,所以,朝廷上下都不知道……暗杀官吏的事情,向来非常敏感,你知道的……”燕潇支支吾吾的移开了视线。
“……”绯墨抱着膝盖作坐起,冷眼看着他,“你这算什么意思?保护我……这大可不必。”
“行了,发牢骚的事情以后再说吧……我知道,你不想要在涉足红家的事情,但是,如果这件事情背后是……”他顿了顿,“是那个人的话,你自己处理不是比较好吗。”
“我已经不管红家的事情了。”他刚要下床,忽然被燕潇抓住了手腕。
“……”
“你最好少来惹我,紫燕潇!”他的眼睛里难得的涌现出了一丝怒气,“别怪我跟你翻脸!”
“我只是劝你不要意气用事罢了。”王冷冷的道,“你别忘了,如果我让‘夜’来处理这件事情的话,事情就不会这么简单了。”
“你想要你的人怎么处理,那是你的事情……”
他推开小门,走了出去。
“我已经警告过你了。”王的声音从他的背后传来。
“你若是喜欢,大可以杀了红秀……你将红家所有人全部灭族也与我没有任何关系,只是,你最好做上万全的准备。”
他还是这般不痛不痒。
燕潇的心情有些郁郁,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
即使知道这是自欺欺人,一个身份不明的女子还是让他的心弦不由自主的痛楚起来,那张相似的脸孔,深爱到骨髓的女子,早已离他而去,固执的将绯墨留在身边,只是因为,王觉得这个家伙,是世上唯一一个能了解自己这份心情的人。
可惜,他还是丝毫的不在乎。
“那个叫做琅轩的,”绯墨忽然停下了脚步,转过头,正色看着他,“我警告你,最好别打他主意,否则,我就把你那些手下的家伙全部杀光。”
“哼,你倒是在乎那个小子……我怎么不见你这样关心琅环?”燕潇双手抱在胸口,站在门口的地方,轻轻一笑,“他到底是什么身份?莫不成,真是你的私生子?”
“是又怎么样?”
他悠然一笑,转身便走向了院子。
贵阳城,向来是风平浪静,出了彩七区,便是庶民居住的地方,三教九流,什么人物都会有些。
出了南门,便是鱼龙混杂,良民都谈不上,就是黑街。
这里和内城不太一样,它自有自己的一套规则,如果你不按照这些规矩来的话,你会死得很快,不仅仅是这里是黑道云集而官员甚少介入的地方,而且这里还有一个整个彩云国很了不得的黑道组织。
青云楼就矗立在外城的管册街上,站在门口的黑衣男子双手背在身后,看到琅轩的时候冲他微微颔首。青云楼是玲珑公主在三十岁以后才开始着手建立的,因为她在黑街的影响力,这个奇女子一度与白家宗主白茗夜一分秋色,因为琅轩和龙澈的关系向来不错,所以这青云楼也对琅轩就毫不拒绝了。
青云楼和黑道上的组织差不多,讲信讲义,玲珑公主豪爽之名向来远播,她却只有龙澈一个亲生儿子,但是她有两个义子,一个义女。玲珑公主善于摆弄机械,传说青云楼内,遍布机关暗道,一个义子掌管她黑街的产业,一个管理她在全国各地玲琅阁的事物,而义女伶曲,则是接手了她所有青楼楚馆的生意。
相比之下,吃着闲饭的龙澈显得和纨绔子弟差不了多少,虽然是蓝家的代理宗主,可是在做着事的,是他的堂姐蓝珑珊。红秀似乎和龙澈的关系特别好,二人之间似乎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只是在琅轩小的时候看到过一幅蓝芯苑的画像,那女子无论是表情神态,还是侧身背影,都与蓝龙澈极为相似。
过去的事情,似乎大人们都不喜欢提,但是琅轩不是笨蛋,还小的时候,他就能感觉到周围的人对自己的态度。
没人喜欢提起大公子,似乎自己的父亲是一个永远不能说起的话题。
青云楼内部的装饰很豪华,有一点皇宫内殿的感觉,宽敞的厅堂。
黑道并没有人们想象的那么可怕,虽然这里的大小头目都不是什么好惹的对象,可是,你只要别去惹麻烦,麻烦就不会找上门。
不过,琅轩今天可不是来好好讲道理的。
几个虎背熊腰的男人站在庭中,前面抽着烟的青年,冷冷一笑,阴沉的灰色眼睛里闪过一丝骇人的神色,他就像那些做工的人一样穿着黑色的背心,微微发黑的皮肤上,左臂的地方有一个凤凰的刺青。
这个男人其实只有二十八九岁,甚至还比龙澈要年轻些,只是那双阴郁的眼睛,会让人想起在黑暗月下行走的孤狼。
他便是玲珑姬第二个义子,韩罹。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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