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州,玉龙,蓝本家府邸。
淅淅沥沥下起的小雨,站在窗口的明昊露出了怀念的神色。
那天,也是像现在一样,站在雨中出现的女子,挥舞着长刀,划出一道美丽的光幕。
身为蓝本家的唯一男子,明昊要承担很多的东西;相比那位在红州的老友,明昊的才能要更为优秀,无论是容貌还是气质,都远在其之上。
本来是去参加朝贺,无论是面对谄媚的官员也好,还是冷面相对的无知贵族也好,他都有可以驾驭自若的自信。
站在角落里扭扭捏捏的少年,看起来要比自己略微年长一些,却是手足无措的立在原地。
——红家宗主的侄子吗?
不可思议的睁大眼眸,真的很难把这个少年和那名美艳的红玉环联想到一起。
虽然弹奏琵琶的技巧非常高超,在文赋方面也有着很高的造诣,却是一名没有任何政治才能的少年。
不知何故,就是这样一个少年,却让人产生了不可思议的亲近感。
——也许,只是因为那个家伙是唯一一个对自己说出“朋友”这个词的人。
敏锐的感觉到了王的杀意,带着他一起想要逃离贵阳,却遇上了奉命来杀掉他们的刺客。
出现在蒙蒙薄雨中的女子,美丽的不似真人。
就在那一瞬,他的心被轻易的带走了,银白色的发丝飞舞在风中,为此而绽放出的绝美笑容,却并非为了自己。
“……鸾姬……”轻轻吐出的言语,像烟雾一般消失在风中,明昊不由得垂下了眼帘。
“明昊大人?”
迟疑的转过身,端着茶水的少女站在自己的身后。
“玉华啊,你能来真的太好了,终于决定要一解我的相思之苦了吗?”习惯性的促狭笑容浮上明昊的脸庞,他向着少女伸出了手。
“不要随便开这种玩笑啊,”重重的把放茶水的托盘放在了桌上,玉华很不愉快的挑起了眉,“话说回来,您也稍稍去看一下夫人吧,她的身体真的不是很好呢……”
“不,还是算了吧,在我这么想和你在一起的时候,却提起别的女人,你还真伤我的心啊……”
“……”
“好啦,我知道了,”无奈的捋过湿润的长发,“有时间的话,我会去看看的……不过,现在的话,”望着窗外湿漉漉的石阶,“我大概没有心情吧……”
“明昊大人……”
“什么?”
“您还记得黎深公子吗?”
明昊立刻哎呀呀的笑了,“难道玉华你的心上人是那个红家的小子,太让人伤心了,难怪这些年我一直被你不断地拒绝啊……”
“明昊大人!”
“啊啊,我知道了,他怎么了?”
短暂的沉默片刻,玉华深吸一口气,小心的观察着明昊的反应,“他曾经问过我,‘夫人究竟长得像什么人’……什么的……”
明昊悬在半空中的手瞬间停住了,玉华惊讶的感觉到了空气中的窒息。
“……是吗?不过他会这么问也没有什么奇怪的……”低声的喃喃,明昊有些自嘲的捂住了额头。
“……”
“备马……”明昊忽然拿起了放在床边的外衣。
“哎?”
“备马,”他又重复了一遍,“我要离开一阵子,玉龙的事情让那些老头子去管好了……”
“可是,明昊大人你要去哪里……”
系着钮扣的手瞬间停住了,接着又很快的动了起来。
“红州,桐寓……”明昊的声音很遥远,仿佛已经飞到了很遥远的地方。
“怎么又下雨了?”望着窗外糟糕的天气,躺在床上的宇祥幽幽的叹了一口气。
这几天,一直与苦药为伴,被妻子强迫呆在房间里——他开始为自己的不幸命运而感到了哀伤。
“哟~”从窗口探出的人影让宇祥忍不住笑了,小小的身体钻进了房间,拿着手中的点心悠悠的晃荡着,“尊敬的红家宗主大人要不要来一颗……红州特产的松子糖呢?”
“……当、当然要啊!”激动万分宇祥几乎要跳了起来。
“呵呵……”笑眯眯的风絮拿起了一颗松子糖。
“……”
哗——
门被气势磅礴的拉开了,站在门口的鸾姬冷冷的注视着房间内的两个人。
“……”
僵立原地的风絮立刻有了反应,她呵呵的笑了,“哎呀,怎么行呢,当然现在宇祥大人不能吃这种东西啦……”
顺手把糖果塞进自己的嘴巴的风絮一面发出哦呵呵的愚蠢笑声,一面向外退了出去。
欲哭无泪的宇祥无比郁闷的看着风絮离开的身影,沮丧的耷拉了脑袋。
“风絮……”皮笑肉不笑的声音,让风絮瞬间冻结了血液。
“是、是的……”
“呆会到客厅去,我有话要对你说哦……”
一溜烟跑出去的风絮顾不上擦一头的冷汗,更不要说宇祥那幽怨的眼神了。
“这样可不行哦~”露出了温柔的微笑,轻轻的抚着宇祥的侧脸,“如果不多多注意身体的话,会生病呢……
“这种小事就没有必要在意了吧?真是的,每天都是那些难吃的药,能不能偶尔改善一下饮食啊?我可是红家宗主哦,红家宗主啊,就连现在难民营里面的灾民的伙食都比我好很多啊,这实在是太不公平了……”
“啊啦,是吗?那还真是糟糕~”
面对毫无悔改之意的妻子,宇祥郁闷的耷拉了脑袋。
“时间……如果可以再长一些就好了……”冰冷的空气充斥的语言,让鸾姬的声音听起来有一点奇怪,像是一点遗憾和忧伤混杂在一起的东西,却又很平静。
沉下的脸,勾勒着眼前男子苍白的面容,消瘦的侧颜,默默地注视着鸾姬的浅褐色眼眸像在诉说着什么。
“没有多少时间了……鸾姬……真的,没有多少时间了……”梦呓一样的声音,却带了不由分说地寂寞情愫。
“所以呢?”笑容是那样动人,她的温柔已经触及了他颤动的心房。
“……我、我想见一面邵可……”让人沉默的低语,缓缓抬起眼眸的宇祥轻轻的捉住了她的手,“只是一面也好……哪怕……”
“我明白……”微笑着的女子温柔的拥住了他,“我明白……我会把他叫回来……”
“是吗?”侧着身子躺下,宇祥露出了安心的笑容,“真好呢,有你陪在我身边,有风絮,有玖琅和黎深……还有邵可,对于像我这样一个一无是处的男人而言,实在是一种过于奢望的幸福……虽然只有二十年,我也觉得很满足了……”
“是啊,我也觉得很幸福啊,认识你,认识戬华、鬼姬……还有明昊……”微微眯起眼睛,鸾姬冰凉的手放在了宇祥的额上,“就算离开,我也没有任何的遗憾了……以前,就算活着,度过了一百多年的时间,也只是浑浑噩噩的活着……我的生命是因你而开始的呢,宇祥……”
“好累啊……真是的,明明什么也没有做……没有能够保护我的儿子,没有守护好红家……”越来越低的声音,宇祥轻轻闭上了眼睛。
“睡一会吧……我会把邵可叫回来……所以,等他回来的时候,我会叫醒你的……”
刚刚闭上眼睛宇祥却又突然睁开了眼睛,“……能不能不要再吃那些苦药了?”
“不能。”
“……”
推门走出去的鸾姬看到了坐在石阶上的风絮,她很用力的抿着嘴唇,抬起头看着鸾姬的时候,轻轻地开口了。
“……我很喜欢宇祥大人……”
“是吗?那实在是太好了……”摸了摸风絮的脑袋,鸾姬笑了。
“我……”
“我已经派人去叫邵可了……时间不会很多,”平静的打断了风絮接下来要说的话,鸾姬淡淡的道,“等他来了之后,你就跟他去贵阳吧……”
望着不曾停步的鸾姬,风絮没有说话——
——被誉为与“苍瑶姬最相似的女子”,缥鸾姬做出的决定,从来就没有任何人可以干涉。
因为不想背书而逃出了府库,准备去找那位总是和自己在一起的青梅竹马。
进入给女官们居住的房间,却看到了意外的人影——虽然满身是血,但是却毫不影响那举止间的雍容,长长的银发被束在了头顶,深邃的黑色眼眸静静的注视着自己,其中的寒意,仿佛可以将人冻结。
——想起来,那个时候自己居然还能开口,也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
“你是妖怪还是人类?”真是一句相当莫名其妙的话,但是,那个美丽女子也确实没有太多人类的感觉。
对方并未露出好笑的神色,只是轻轻的挑了挑眉。
——谁知道呢……不过,这也没有什么值得深究的意义吧。
没有在意自己的出现,用毛巾擦尽了脸上的血液。
他感到瞬间的窒息——那是一张美丽到让人害怕的脸,眼底仿若结着薄薄的冰晶,被注视的时候,仿佛穿透了身体,看到了自己的每一滴血液,每一根血管。
不记得自己是怎样逃了出去,只知道,第二次见到她的时候,她已经变成了照顾自己的女官。
一头银白色的长发已经变成了黑色,冷漠的表情也被自己所熟悉的女官固有的无趣笑容所替代。
——若不是那比星夜更深邃的黑色眸子,他真的觉得那是一场梦。
“你是妖怪吧?”又问了这个问题,女子却像听到了蠢话一样,把头转向了一边。
拿着比自己还高的长剑,大喊着“除妖降魔”然后冲过去,却被她利索的一脚踢开……
“……想学苍玄王的话,你这臭小子还嫩了一点……”
不加掩饰的嗤笑着,女子毫不留情的把他揍了个鼻青脸肿。
就算只有五岁而已,自己也没有哭下来,反而更加气愤地向她挥去了长剑。
“……真是了不起的公子呐,小小年纪就有这样的宏图大志……”口中啧啧有声的女子,蹲在了自己的身侧,点了点自己痛的发晕的脑袋,“不过,可惜啊,还是等公子你长得比剑高了之后再来吧。”
——可恶的臭女人!
口中忿忿不平的骂着,明明只要找来侍卫就可以摆平的事情,他却跟她一直打了三年。
明明技术已经提高了很多,却还总是被打……
自己什么时候开始改变呢?迷迷糊糊的他,有一点想不起来了……
啊,对了,是那个时候……
拿着耀眼白刃走向母亲和自己——就算只有八岁,自己还是杀退了大多数的刺客,明明是主上曾经宠爱的王后,却没有一个人来保护……
“……不要怪我啊,要怪就怪自己的出身不好吧……”狞笑着的刺客挥舞了长刀,杀死母亲和尚在襁褓之中的妹妹之后,向自己袭来,刀光落下……密集的连一点缝隙都没有。
当戬华一头冷汗的睁开眼睛时,就看到了羽羽和权瑜。
“你们怎么在这里……”有点虚弱的声音,却并没有不安的因素在其中,这让羽羽更加担忧起来。
“主上您已经睡了三天了……”相比羽羽的不安,权瑜却显得很平静。
“是吗?”揉了揉脑袋,戬华缓缓地起身,虽然还是全身痛的要命,不过,看样子已经有些缓和了。
“……还真是做了一个很久以前的梦啊……”听起来像是梦呓的喃喃自语让羽羽和权瑜相视一望。
“主上梦见什么故人了吗?”
戬华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铃兰怎样了?”
“……”权瑜少见的垂下了脑袋,一言不发。
“……是吗?”戬华有点不愉快的皱起了眉头,“红邵可还在贵阳吧?尽快让他来见我一次……”
“是蔷薇公主的事情吗?”羽羽有点迟疑的开口了。
“算是吧,还有其他的……那个天真小鬼呢?死了没有?”
漠不关心的口气让权瑜叹了一口气,缓缓道,“虽然是下落不明,但是,从线人的消息来看,清苑殿下应该还活着。”
“那就好。”点了点头,重新躺下的戬华笑了起来,“传在贵阳的所有朝臣明天来见我吧,差不多是到了大扫除的时候呢……”
权瑜微微颔首,然后很快的走了出去。
羽羽走到门口,却突然又停了下来,“主上……恕我冒犯,您的诅咒应该还有其他的办法……”
“是吗?那么去试试看吧。”冷冷淡淡的口气,像是完全不感兴趣。
“……是。”
“羽羽!”
突然被叫住的仙洞省长官停下了脚步,转过头,看着躺自病榻上的国王。
“……你还记得鸾姬吗?”
“当然,”沉默片刻,羽羽平静的道,“您是梦见那个时候她救您性命的事情了吧。”
“……”戬华挥了挥手,示意羽羽可以出去了。
羽羽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很快的推门走了出去。
——是啊,说到底,自己的命也是她在那个时候救下的。
沉默之中带了几分不满的味道,戬华回忆起了当初那个挥舞利刃,也是把杀人技巧教授给鬼姬的女子。
无论过了多少年都拥有着不曾改变的容颜,在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之前,自己已经无数次怀疑过她是否是人类了。
可就是这样一个女子,无论再背叛缥家或是背叛自己的时候,都没有任何的疑惑;走的非常干净利落。
“……她究竟想的是什么啊……”抱怨一般的嘟囔,戬华露出了说了蠢话的表情,非常不好意思地把头埋进了被子里。
“啊?下雨了……”
每到潮湿的季节,百合都会觉得很不舒服,好像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在漂浮一样。
回到府中取了雨伞,没有等黎深就独自出去的百合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差不多已经两年没有回过贵阳了……”
在桐寓生活的日子就像是一场悲欢离合的梦,虽然其中一大部分是由黎深制造的噩梦,但是,和邵可弹奏琵琶,坐在梅树下面喝茶的日子,却也是十分惬意的。
伸出手去触及从天上落下的雨滴,她露出了有点怀念的微笑。
“去看看沁朔好了……”眯起眼睛的百合像想要触摸空气一样伸出了手,“现在不知道他怎么样了……”
在红州的时间总共也只收到过他的两封信。
第一封:我又认识了一个很有钱的男人,今年才四十二,要不要介绍给你?
(这封信被碎尸——)
第二封:哥哥好想你啊,你不在贵阳,连早饭扔盘子的人都没有了。
(这封信被焚毁——)
说起来,他好像一直就是这么容许范围广阔呢,虽然看起来吊儿郎当,每天都不知所为,却是很年轻就在全商联担任高层领导——对金钱的执著程度几乎无人可以相提并论。
——嫁一个好男人吗?
听起来是一件很不错的事情啦,但是自己目前的状况来说,遇上的都是一些出格离谱的家或……除了沁朔的捣乱之外,自己与怪人的缘分也特别的深厚……
“唉……他看到我的话不知道会怎么说……”就在推开门的一瞬间,百合呆掉了。
眼前的是比小山还要高的碗碟,散发着一阵阵奇怪味道的饭菜,满是灰尘的房间……
——看起来简直就是很久没有住人了嘛。
啊啊啊啊啊!这个家伙究竟在干什么啊!!!
即将抓狂的百合哇哇大叫起来——果然不能让这个男人一个人生活,这个家伙都把家里搞成什么样子了!
“喂!我说这个地方真的有人住吗?”已经听了无数次的傲慢声音冒了出来,一脸黑线的百合实在没有心力再去对付这位傲慢少爷了。
“黎深你怎么来了……”冷静、冷静,百合不停的对自己说着,尽量平静的看着黎深。
黎深轻哼一声,非常不爽的皱起了眉头,“不欢迎你的主人吗?”
“什么主人啊?说的好像什么恶毒官僚一样……”
“这个怎么样也无所谓吧,”非常大模大样的走了进来,黎深鼻子皱了皱,这股奇怪的气味究竟是怎么回事……“你这里究竟养了什么奇怪的动物啊?”
确实是一只够奇怪的动物——百合愤愤地想着。
黎深似乎没有继续追究这件事情的兴趣了,慢慢的靠近了过去。
“怎么了?”一脸奇怪的百合下意识的退了一步。
“不要乱动啦!”
“……什么乱动不乱动的问题,你究竟要干什么啊?”
好像要拥抱她一下,“咔嗒”一声被锁扣锁上的声音,百合不由得睁大了眼眸。
“你给我戴了什么啊?”好像是项链一类的东西,百合伸手去拉的时候,一下子被黎深拽住了。
“不要拉啊,会弄掉的。”又小心的把东西扶正,黎深抬头挺胸露出了很愉快的笑容,“这个是我从一个笨蛋术士那里拿来的……据说可以让宿主感应到这个东西的位置……以后你要是想要逃跑我就可以感应到了……”
“啊?”下意识的拿起了黎深给自己戴在脖子上的项链,上面的图样竟然是……“月下彩云!?这不是缥家家徽吗?你究竟从哪里弄来这个的啊?”
是一个形状很简单的吊坠,除了上面的纹样之外,与街上到处可以买到的小玩意几乎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
“……这个你就不要管啦,反正是从一个愚蠢的家伙那里弄来的就对了……”
“不是吧?这种东西应该是要寄宿在什么人身上才行吧?”
“不是说了,这个东西是用来找你的吧?那么宿主当然是我咯……”
“哎……你究竟骗人家说了些什么啦,啊!!!不对我才不要这样被你盯着……”
“告诉你不要乱动的!可恶……”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了一张符咒贴在了百合的身上,那张纸马上就好像沉下去一样的消失了。
“哇啊啊,你把什么东西弄到我的身体里去了?”
“哼,这个样子你就跑不掉了……”黎深得意洋洋的笑了起来。
的确,然后百合再怎么拽那个项链的时候,就怎么也拽不掉了。
“……为什么啊,我完全没有想过要逃跑啊……可恶,这个究竟是什么东西啊?我是很讲诚信的啦……快点帮我弄下来啊……”
“哼,弄下来的话不是太没趣了吗?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这么好玩的东西……”
“啊啊啊啊啊啊!说实话了吧,果然只是因为太无聊想要找一个有趣的东西来玩吧?!”
“……”黎深却突然不说话了,冷冷的转过身去,“老太婆叫哥哥回桐寓……”
“啊?”微微一愣之后,“但是,这个有什么联系吗?”
“……她要见你。”
“哎?”
“……老太婆要你和哥哥一起回去……”终于回过头来,黎深一脸超级不爽的样子,“特别嘱咐了不准我回来……”
“但是……你看起来不像是会在意鸾姬大人……”
“……是哥哥不准我跟去啦……”
终于说出了实话的黎深郁郁的垂下了脑袋。
——看起来的确是在闹别扭的样子呢。
“……所以要给我戴上这个吗?”拎起了吊坠轻轻摇晃着,“为了知道邵可会不会有事?”
“你是笨蛋吗……哥哥怎么会有……”索性赌气的把脸撇向一边,“随便你啦,反正这个东西你就拿着好了……”
“唔……知道啦,真是个麻烦的大少爷……”
——笨蛋,哥哥怎么会有事呢……相比之下,你比较会有事吧……
看着一脸郁闷的百合,黎深在不被任何人察觉的情况下叹了一口气。
“……这是最后的办法了。”明明心里想着“大概吧”的羽羽大人用上了非常确定的语气。
“是吗?”看起来毫无兴趣的戬华点了点头,“那么让黑狼去做好了……”
“可是,我倒是觉得,这件事情应该避开他……毕竟,邵可现在什么都不知道啊……”
“所以才不应该让他去……”
“那么派出‘新月’吧……”沉默片刻,戬华淡淡的表示。
因为身体产生的疼痛而轻轻颤抖着,但奇怪的是,意识反而更加清楚了,坐在床边的鸾姬轻轻握住了丈夫轻颤的手。
“……邵可,还没有回来吗?”微弱几乎不可闻的声音,宇祥咬着下唇,缓缓地道。
“不用担心,应该很快就到了……”温柔的微笑,让人沉浸,却带上了淡淡的忧伤之色。
“……鸾姬,”反手用最大的力气握住了妻子的手,用力咬着下唇,一字字道,“我大概没有时间了……”
“……不会的……”轻轻的摇了摇头,鸾姬露出了哭泣一般的温和笑容,抚着宇祥被汗水浸湿的刘海,“他很快就会回来……”
“不要再说谎了……”挣扎着坐起来,无力的手扯住了垂落的帐子,“我很清楚……所以,无论你的打算如何,在我死后,绝对不能让我的尸体落到族人……包括邵可或者黎深的手上……我不想让他们发现……”
“我明白……他们永远也不会知道这个秘密的。”
“……还有,不要让邵可继承宗主的位置……”
对于这句话,鸾姬有点黯然的闭上了眼睛,然后笑了,“为什么你总是这么宠他呢?明明他毫不在意你的性命……你却总是不顾一切的为他着想,包括顺从着他的意思继承了宗主的位置,即使黎深和玖琅多么优秀,你也会视而不见……所以才会被黎深讨厌吧?”
“是啊,我真的是一个很差劲的父亲……但是没有办法呢……谁叫他是跟你最像的人呢?”轻轻的吐出一口气,宇祥反而笑了,“所以,请你不要强迫他……如果是黎深的话,本来还有一点担心他会做出什么偏激的事情……但是,现在有百合小姐在他的身边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呵呵,你还真会把责任推给别人呢……”温柔的搂住了宇祥,鸾姬在他的耳边轻轻地耳语,“我知道你的意思了,我会把所有的事情都处理好……不用担心……”
“是吗……那实在是太好了……”越来越低的声音,宇祥把脑袋搁在了妻子的腿上,“不过,我现在好困啊……”
“那么稍稍的睡一会吧……”理了理他有些凌乱的长发,鸾姬笑了,笑得好温柔好温柔,看到那个向来笨拙的男子缓缓的垂下了手臂。
“……”什么都没有说的鸾姬,将他的手臂拾起,重新放在了自己的腿上。
“好想再听你弹一次琵琶啊……”轻轻的抚摸着他苍白的侧脸,鸾姬闭上了眼睛。
在离桐寓三十里外的旅店内,看似已经睡着的邵可突然睁开了眼睛。
飞出的手里剑无声无息的扎在了横梁上,像回答一样的一声轻笑,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
“……你还是脾气这么坏啊……魁斗……”看起来比自己还要年轻的男子,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样轻笑出声。
然而邵可却没有这么好的心情,冷冷的看着眼前的男子,“你来这里做什么?”
“哎呀,我可是有工作呢……害我损失了多少啊,离开一次贵阳……”
“如果这么喜欢赚钱,不如就安安心心的去赚钱好了……”
“啊,不行呢,不行呢,如果不小心一点的话,马上就会被毫无人性的恶鬼连骨头都不吐的吃掉啊。”
饶有兴味的在邵可的对面坐下,男子拿起了桌子上已经空空如也的茶杯。
“没有事情的话就随便地给我滚吧,光是看到你都让人觉得不快呢……”
——明明比自己年长一岁,却还是一副年轻花花公子的不知检点模样。
“为什么要叫上百合呢?”听起来有点沉默的声音,邵可惊讶的看到了男子脸上的不快。
“……不是我,是母亲大人的意思……”邵可还是说了实话。
“……”
“怎么了?这么支支吾吾不是你的特色吧?新月。”不满的神色自然而然的浮上了邵可的面颊,眼前的男子也只是轻轻的挑了挑眉。
——他不喜欢这个名字,邵可一直知道这一点,应该说,因为他不喜欢,邵可才喜欢叫的。
“算了,我也没有打算管她的意思……不过不要想着把百合拉进来就可以拖我下水哦。”让人不寒而栗的冷酷神色——新月的眼睛中,透出几屡细不可见的不安神色。
“……百合和黎深在一起的话,对他来说也会比较安全吧……如果跟在你的身边,大概只会被可疑的家伙盯上……”
“把我说的好像什么十恶不赦的恶人一样……”
“啊啦,难道你不是吗?”
“不要和北斗用一样的口气啊!真是受不了你们……你的那个笨蛋弟弟最好不要给我添什么麻烦啊,我和北斗不一样,我可是一个性格差劲的恶劣分子哦。”
“这个我很早之前就知道了……不用你提醒。”
“那么,桐寓见吧……”轻盈的跳上了窗台,新月露出了很有趣的微笑。
“什、什么?你要去桐寓?”邵可不由得睁大了眼眸。
“嘛……如果事情成功的话,你会知道,如果失败了,你大概什么也不会知道吧……那么,再见……”
凝注着如风一样消失在窗口的男子,邵可皱起了眉头。
——到底是什么事情呢?能让主上派出了“新月”……红州还有什么具有威胁的力量吗?
这个想法触及了邵可的思绪,但是他做梦也想不出,有什么让王派出和自己并驾齐驱的“狼”——新月。
百合和邵可抵达红本家府邸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傍晚的事情了。
“邵可哥哥……”一边哭泣着的风絮,一边抓住了邵可的衣袖,“宇祥大人他……他……昨天去世了……”
“父亲大人……吗?”一丝奇怪的黯然划过邵可的脸,似乎是惊讶多于难受。
“鸾姬大人让你和百合小姐一到这里,就立刻过去……”
“我知道了,那么,百合,我们过去吧……”
“啊?哦……我知道了……”
非常美妙的琵琶音色自房间中传出,伸手即将要推门的百合瞬间停住了动作。
“……百合和邵可吗?进来吧……”像以往一样温柔的声音,百合毫无来由的轻轻一颤。
老式的木门发出吱呀的声音,他们走进了房间,像以往一样坐在窗边的的女子,划过琴弦,看着他们的时候,露出了温柔的微笑。
“母亲大人……”邵可的声音听起来沉静异常,“您有……”
“只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啦,”起身把琵琶放在一旁,“如果自己不想做宗主的话,就好好说服黎深……还有,宇祥的身体会在明日焚毁,那个时候,连骨灰都不要留下,全部扔进河里……这件事情你能保证做到吗?邵可。”
突然严肃起来的声音让百合惊讶的睁大了眼眸,“但是,鸾姬大人……”
“我明白了,我会照做的,母亲大人……”邵可微微颔首。
轻轻的点了点头,鸾姬露出了一抹安心的笑意,“那么,你去见见风絮吧,在完成这一切之后就带风絮去贵阳吧……”
邵可微微一怔,正打算说些什么,被鸾姬飞快地打断了,“这件事情我不是在请求你,邵可……如果你不想带风絮去的话,我也没有办法……但是,那个时候……”沉下的眼睛缓缓抬起,“请你看在你和她从小一起长大的份上,你就取走她的性命吧……这样的结果对她来说反而会比较好……”
百合几乎是跳了起来,“鸾、鸾姬大人!”
“这不是在开玩笑哦,”转头看向邵可,“你的话,应该至少察觉到了一些吧,邵可,否则你身为我的儿子,就太让我不齿了……”
“……你究竟是怎么……”
“到此结束了,邵可,有什么疑问的话,就去自己找答案……现在你可以出去了……”轻轻的挥了挥手,指向了门扉,“我有事情要对百合小姐说……”
邵可似乎还想要说什么,但最终也只是沉默着转身走了出去。
“鸾姬大人……究竟……”
“时间不多了,百合,接下来,我说的话,你要一个字一个字的牢牢记住。”一脸肃然的鸾姬,很用力的握住了百合的手。
“唔……好……但是……”
“首先,你一定要想方设法说服黎深让他继承宗主的位置,否则,红家就完了……”
“但是,就算我去说……”
“黎深绝对不会违反约定,只要你和邵可能让他做出约定,红家就不会有事了……其次,你一定要盯住邵可,让他带走风絮,不然,风絮一定又会落进那些家伙的手里……”
“……风絮大人不能像以前那样保护……她吗?”
短暂的沉默片刻,鸾姬轻轻的笑了,“看样子是不行了呢……所以,你要尽力而为……如果不行的话……大概也是那个孩子命不好吧……玖琅虽然聪明,但是要保护风絮的话,他还欠缺了一些东西……邵可就可以做到……”
“鸾姬大人,邵可他其实……”
“他的事情我都知道,”鸾姬缓缓地坐了下去,“他所有的一切……”身体微微一震,她猛地抓住了百合的手腕,“时间、时间不多了……必须要发动那个……”
“啊?”莫名其妙的百合看到白色的光芒从这个绝俗女子的手中发出,像什么暖流一样缓缓进入了自己的身体。
——这、这个究竟是什么……
好痛——仿佛要撕裂自己一般的力量,因为疼痛,百合的意识变得有一点模糊,胸前的月下彩云却就在这时发出了夺目的绚烂光彩。
正在吃着蜜柑的黎深突然僵住了。
——这是怎么回事?这种不好的预感……
放下了蜜柑,顾不上拿伞的黎深冲了出去。
“备马!快点!我要回红州去……”
看着百合陷入了昏睡状态,几乎虚脱的鸾姬也软软的瘫倒在了地上。
“唔……真的,没有太多时间了……”挣扎着爬了过去,拉开帐子,沉睡在床上的男子看起来那么平静。
抚着男子的侧颜,鸾姬轻轻的把头靠在了他的胸口,梦呓一般的开口道,“真好呢……真好啊,不久之后又可以和你在一起了……我的身体会和你的一起被焚毁,那个时候,秘密也会永久的被保留下去……”
像是空气一样冒出的声音,鸾姬反射性的扔出了短刀,却被对方轻易的避开了。
“……这就是传说中的缥鸾姬大人吗?”
出现在鸾姬面前的是一个和邵可年纪相差不大的男子,一头柔顺的乌黑长发并未束起,看起来优雅却又不羁。
“……新月……吗?”虽然听起来很微弱的声音,但是却带上了不由分说地意味。
“啊啦,能被缥鸾姬大人记住名字,还真是无尚的荣幸……”男子缓步而入,像一只优雅的豹子。
“……如果不是你一直拒绝接受黑狼的称号,躲躲闪闪,让戬华最后也不得不让步……邵可又怎么会变成黑狼……”
“哦?如果要追溯往事的话,您不离开王的身边,先代也不会死吧……”
鸾姬沉下眼帘,“你想要干什么?”
“呵呵,没有什么特别的,只要你把红宇祥的身体给我,我就离开……保证不会伤害任何人……啊,其实也不一定要身体,只要把你用来抑制他体内毒素的‘那个’拿给我也是一样……反正他也是死了吧,有没有这个都一样,还不如给主上……你还欠他的不是吗?”
“我不记得我有欠他什么……”
“不过其中也没有什么必然□□……”握紧了手中的白刃,“那么,我就失礼了……”
鸾姬闭上了眼睛,目前,自己已经没有任何力量来抵挡了。
“呛!”
火星飞溅的瞬间,她惊讶的睁开了眼睛,看到了一双青紫色的眼眸。
“明昊!”
出现在这里的,正是蓝明昊,他微微露出一抹酸涩的微笑,“叙旧的话,等到我收拾了这个臭小子好了……”
新月停下了刀刃,眯起眼睛,“真是让人惊讶,居然可以让蓝家宗主也千里迢迢的跑来……”
“你这家伙究竟是什么人?”明昊握紧了手中的长剑。
“不能再待下去了呢,大概魁斗那家伙也会被引来吧……”轻盈的跳上了窗台,伸手顺便揽上了百合的纤腰。
“啊!”鸾姬忍不住惊叫出声,“百合小姐!”
“在你拿来‘那个’之前,这个小姑娘就先交给我吧……”带着温柔的平静微笑,新月的身影消失在了一阵雾气中。
“鸾姬,你怎样了?”急切的明昊看着女子倒了下去。
“我、我解除了……咒缚……”低下头,轻轻咳嗽着的鸾姬突然用力抓住了明昊的手,“在宇祥的身体被他们拿走之前,请你把我和他一起烧掉吧……”
“你在说什么啊?”
“我已经把力量给了百合,她在黎深身边的话,就算遇上缥家的人,黎深也至少可以保住性命……宇祥不希望他的儿子知道自己的秘密,那么……”她漂亮的黑色眼眸透出了不容置疑的决绝,“我就绝对不会让他们知道……”
“……”明昊缓缓地垂下了脑袋,“为什么……究竟为什么呢?从以前开始,你都可以不在乎任何人,除了宇祥,根本什么都看不到的活下去……也可以为了他去死……”
“因为我爱的人是他哦。”鸾姬嘴角露出一抹平和的微笑,“不管过了多少年……一百年也好,两百年也好都是一样的……因为没有了他,我也不想再醒过来了……因为我的身体永远不会死去,不会消失……所以,只有毁掉它才是上上之策啊……”
“不是这个问题……”
“明昊……”鸾姬伸手抚上了他俊美的侧颜,“这样就可以了……请你来做这最后的一件事情吧……这是我——缥鸾姬,对你唯一的请求……”
——可恶,究竟还有多远啊……
急急得催动了坐骑,黎深终于可以看见桐寓城了——
“……开、开什么玩笑!”
站在山坡上的黎深看到了冲天而起的火光,埋没了所有的秘密而燃烧起来的火舌叫嚣着,喷吐着……远远看去,像一条狰狞的恶龙,在桐寓城的中心盘旋着。
——而那里,正是红本家府邸的位置。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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