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朗朗,山崖依旧,待自己若子侄般亲厚的刘先生和郭如龙均已离开人世,而自己与刘先生相交多年,竟然至今不知刘先生名讳。当时只是刘先生、刘叔这么称呼,刘先生自己未透『露』名讳,锦衣卫中人也只是称他刘大人、刘百户,刘先生在时还不觉得,他撒手而去后,这一点却成了周无忧心中永远的痛,遗憾、后悔,各种情绪在心里纠缠,浑然不是滋味。
还有舍命断后的钱师傅,不爱说话却颇讲义气的吴四……
如今此处刘先生尸首已不在,或许已为锦衣卫收走,但当日境况却历历在目,只是物是人非。
周无忧在刘先生最后辞世之处恭恭敬敬拜了三拜,寻了一块大石坐下,遥望月空和远方漆黑的山峦,呆呆发怔。
玉元老道早已猜到这位师弟在此地必有伤痛的经历,见状也不以为意,他知道师弟必会如实相告,哪怕有隐情无法细说究竟,也定会做一番解释,是以自打上山后也不催促。?? 鸿隙2
“师兄,此处便是我下崖之地。”
“唔。”
“师兄,我们在这山中藏了好久,终是藏不住了。”
“嗯。”
“师兄,锦衣卫来了好多人,漫山遍野都是……”
“呃……锦衣卫?”
“是啊,师兄,锦衣卫,北镇抚司掌刑千户宁德禄亲自带队,还有卫所官兵,捕快、衙役、解差,怕不得有上千人……”
“…….”
“钱师傅断后,死了,我看着他一个人留下的,他还冲我笑呢。我每月只给他十贯钞,他竟以命偿我……”
“……”
“吴四哥不爱说话,却最是义气,功夫也是最好的。可是在湖里被『乱』箭『射』死了……”
“……”
“那处上山的豁口,郭大叔冲下去给我们探路,却中了埋伏……”
“……”
“刚才我拜的地方,刘叔就是躺在那里死的,他照顾了我八年……”
周无忧想到哪里说到哪里,玉元老道也随意的这么听着,从自家师弟凌『乱』的话语中倒也约略听出了个大概。生死之间有大恐怖,这般情状莫说放在一个少年身上,便是一个经历过数十年历练的正常人,恐怕都难以接受。难得师弟小小年纪,城府虽深,飞扬跳脱的少年人『性』子却依然不改,其中更蕴含着积极向上的『性』情。想着,不由对这位师弟敬重了几分。
将一路逃亡的情状混『乱』而毫无逻辑的一一道出,周无忧深深吸了口气,感觉舒服了许多,道:“师兄,明日咱们搓制一条长绳,从这里坠下去吧。”
玉元老道点了点头,半晌,忽道:“师弟,你们如何招惹上了锦衣卫?竟出动如此大的阵仗加以追捕?”
周无忧苦笑一声,此刻他身边说得上亲人的,只玉元老道一个。周无忧是个重情义的人,不然也不会前世为感情而放纵自我,更不会今世为了刘先生、郭如龙而抛家舍业,不惜与锦衣卫对抗,最终走上逃亡之路而不悔。此刻话已谈到这里,便自然而然将胸口处佩戴的玉件取下,用手指摩挲了片刻,递了过去:“便是为了此物。”?? 鸿隙2
玉元老道接过玉件,借着月光一打量,脸上变『色』,从衣袋中取出火折点着,仔细观瞧,越看呼吸越是急促。
周无忧一愣,道:“师兄莫非认得此物?”
玉元老道又看了片刻,抬起头来望着周无忧:“师弟,快将此事说与我听,不可有一分遗漏。”语气中饱含激动,神情里越发凝重。
周无忧便将前因后果一一说了,连刘先生告知自己的一应详情和猜测都向玉元老道全部道出,毫无半分隐藏。
待周无忧讲完,玉元老道又低头观瞧这玉件,托着玉件的手颤抖的越发厉害,瞧着瞧着,泪水忽然一滴一滴落了下来。
周无忧大惊,道:“师兄这是怎么了?师兄!”
玉元老道起先强忍着,但心头激『荡』,却无论如何抑制不住泣声,便在这崖顶月光下捧着玉件大哭起来。老道如今是六七十岁年纪了,哭起来却跟一个六七岁的小孩无甚分别,只双手捧着玉件似宝贝般举在胸前,泪水如泉般涌出,长须随哭声瑟瑟颤抖着。
这一哭把个周无忧哭的手足无措:“师兄,这……这却是怎么回事?师兄……别哭了,师兄……师兄,不哭了,乖……给糖吃…….”连哄小孩儿的手段都使上了。
老道哭了一阵,心头激动的情绪渐渐发泄了出来,终于收了哭声,又深深呼吸了几次,才终于平复了下来。
周无忧松了口气,忙问:“师兄为何如此?此物不过与一部武林秘籍有关联罢了,且是否有关都尚为传言,何须如此!”
玉元老道长叹道:“师弟,你却是不知。此物若说与一部武林秘籍有关,倒也说得过去。只不过这秘籍乃是天下第一等的秘籍,若是练成……”说到这里顿了顿,想了想措辞,反问周无忧:“师弟可信长生一说?”
周无忧一怔,良久道:“不瞒师兄,我自幼坚持追寻的梦想,便是长生!只不过这些年一直杳无音讯,但我从不曾放弃过。”说到这里,又将自己儿时去古万佛寺遇如来神像慧眼的遭遇一一道来。此刻回想当年,往事重提,心情激动,却又不知该如何让师兄相信自己,结结巴巴、语无伦次道:“师兄,是真的!我看见了,我感受到了……我怕人不信,从没和人说过……那一眼扫过来……恍如隔世……恍如隔世啊,师兄……”
玉元老道微笑:“师弟,我信你。看来师弟果然是有缘之人,这番遭遇,说不定长生之道便要应在师弟身上。”
见玉元老道赞许,周无忧眨巴着眼睛,反而有些不敢相信了:“师兄,你是说真的?你相信我?你真的相信我?我可没骗你啊师兄,我是认真的。”
玉元老道笑道:“师弟,我真的相信你。你且坐下来,我有话说。”
见周无忧坐定在自己面前,玉元老道理了理思路,开口道:“若说这玉件中藏着的是一部绝世奇功,那这门功夫在武林中堪称第一,可决人生死,更可决自家生死,我们道家对其有另一个称法,便是长生之道。”
“长生……”周无忧一直追寻长生之道,去过各处佛寺道观,拜访过诸多大德高僧和知名道士,阅读过海量与之有关的书籍,拜访过不下百位游方僧侣和隐逸高人,一切都是为了这个儿时起便立下的志愿,如今听师兄当面谈到这个词,不禁一阵恍惚,却反而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玉元老道苦守这个秘密数十年,如今终于得以对人敞开心扉,不由又是一阵激动,想要全数倾吐而出,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唔……我适才听你言道,此物燕王麾下姚军师十分看重?”
“是啊,他托付郭大叔去北镇抚司库房中提取,却不知为何宫里的马皇后也恰好遣了内官去索要,这才出了事。”
“嗯,连宫里的马皇后都着急索要,两位贵人如此看紧此物,那想必是不会有差池了。”
“师兄,你是没见到那阵仗,那锦衣卫和官兵,满山遍野啊…..就是为了这个玉件。”周无忧又加重了几分语气。?? 鸿隙2
玉元老道点了点头,道:“认真说起来,此物乃是一把钥匙,一把开启那部记载了长生之道修炼秘籍的钥匙。”
“钥匙?”周无忧恍然大悟,怪不得自己如何观瞧把玩,始终找不到秘密何在,却原来是一把钥匙。
“不错,但不是完全的一把,而是三分之一把。”
“三把钥匙合一?密码对上后方可开启?”周无忧有些眼角放光,联想起前世电影中的某些镜头和故事情节,有些急不可耐:“师兄,那咱俩赶紧找找线索,看看另两把在何处。唔,我知道许多探究线索的方法……可以明日天亮后对着阳光查看玉件,或是玉件的影子……或许要正午十二点吧……还可以用火烧灼玉件,看看表面有何变化……或是用血沾染玉件,这个可以我来,师兄年岁大了,这点血对师弟来说是小意思……”
玉元老道哑然失笑,道:“你却胡诌甚么。这是本门最大的隐秘,如今便告诉你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