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这郑明安小道士忒无理!”回想起清晨那小道的傲慢,周无忧有点愤愤,手中木杖恶狠狠拍打着路边野草。
“师弟,你年岁尚小,拄杖行走江湖,不免为武林中人所笑。不如师兄替你保管。”玉元老道有点眼红周无忧手中的木杖。
“师兄,你竟一点不生气?”
“我楼观一派如今式微,人家是正一教高徒,九江聚源观乃湖广道门数得上的大观之一,掌管鄱阳湖周边三家大观、八家小观的观箓和度牒,咱们在人家管辖之下。看开些吧。”玉元老道毫不在意:“再说,我道门中人求的是长生,不是这些浮华身外之物。”
“凡所有相,皆是虚妄。师兄还真有些佛家大德之『性』。“周无忧笑道。?? 鸿隙5
玉元老道眉头一皱,忽然冷冷道:“佛言,何须求真?以佛法观之,我道门求长生便是求真,便是执着。我哪里有佛家大德之『性』?”
周无忧奇道:“师兄也习佛法?”
“哼,什么佛法?老子西升,开道竺乾,化胡成佛。佛由道起,一切佛法皆为道法,却反过来说我道家乃佛宗开创,真真是岂有此理。”说着说着,玉元老道有些吹胡子瞪眼了。
周无忧哑然,在周氏田庄之时,周无忧曾四处拜访寺庙道观,延揽僧侣道士,彼此谈经论法,也听出家之人谈论过佛道之争。道家认为佛由道起,乃是老子西升化胡所传之道法其一。佛家争辩说佛祖是老子的师傅,而且辈分是太爷爷辈隔代传艺,老子和庄子分属佛祖曾孙辈。《清净法行经》中更明言:“佛遣三弟子赴震旦教化,儒童菩萨,彼称孔丘。净光菩萨,彼称颜回。摩诃迦叶,彼称老子。”总之,佛家的反诘比道家更为严厉,道门好歹还说佛乃道家祖师的一个化身,佛门干脆直接说道乃佛祖的曾孙和曾徒弟……
在周无忧这个具备现代思维能力的人看来,无非是两家的正统论罢了,争的不过是宗教法权和世俗利益。故此,对于双方的争执,他也不关心、不挂念、不参与。
玉元老道语重心长道:“师弟,佛门邪说,最是蛊『惑』人心,你切切不可堕入其中,这也是我楼观派传承之避讳。”
对于宗教狂热分子,周无忧向来无语,这是人家的宗教信仰,他也不好多话,当下点头称是。
见自己师兄眉头稍稍开解,周无忧忙岔开话题:“师兄,此次聚源观征召咱们去,所为何事?师兄可有定见?”
清晨一早,那小道童只出示聚源观令符,言称征召玉元观上下道众四月二十之前,务必赶到聚源观。再要多问两句,那小道郑明安便不耐烦了,扔下一句“到了聚源观便知。”当即离去。
二人无法,只得奉令而行。好在早已做了出门的准备,一切无需再收拾,那小道离去后,二人锁好观门,便也出行了。
“我玉元观地处偏远,观中道众又只得我一个,有什么事情一般都不会知会过来,向来都只是我有了事由去聚源观拜门的。上次聚源观征召,我记得大约是十多年前了。”老道思索了半晌,也『摸』不着头脑。
周无忧这大半年来修习道家内丹养生术,勤练武艺,又正是少年身躯成长的岁数,个头足足窜了五六公分,如今已是后世一米六的身高,相貌大不同前,此刻又束发成髻,身上裹一件道袍,虽不合身,但这般道士模样,自家都认不出来,他更是毫不担忧锦衣卫是否还在搜寻自己。
玉元观到九江聚源观约莫三百余里,若是加紧赶路,有个五六日便到了,此刻距期限尚有十日,二人也不着急,且行且谈。山中野外行走,逢村过寨,玉元老道摆出那幅“道法无常”的行头,『操』起老本行,周无忧客串“摊托”。一个道貌岸然,一个机灵『奸』猾,这一配合起来,无往而不入。
彭泽以西十五里的刘家庄紧邻长江水道,庄内大户刘仁厚这日要去自家庄园间查询水产田亩,刚出门便遇到怪事。先有一丐在庄内行乞时,看到自己便掉头而走,嘴中不知嘟囔甚么。刘仁厚笑骂一声,也不以为意,和管家说着话,出了庄子。
来到田埂间,见一个衣着邋遢、蓬头垢面之人正在前方自家田间也不知在捣鼓甚么,便过去观瞧,却发现乃是一个少年,脸颊之上尽是灰土,正在掏洞捕捉田鼠。这是乡间常有之事,贫者捕鼠充饥,等于间接帮助田中除害,刘仁厚正要吩咐管家打发几文赏钱,那少年抬起头来一看刘仁厚,却猛地一屁股跌倒在地,吱吱呀呀的回身便跑。
刘仁厚和管家有点奇怪了,管家忙追上去询问。那少年却是个哑巴,指着刘仁厚身后咿呀个不停,见刘仁厚近前,便又转身跑了。
刘仁厚和管家往身后望去,却是光天化日之下,什么也没有。二人好生奇怪,琢磨半天,不得要领。
到了中午时分,刘仁厚和管家从田里往回折返,还未到庄口,见一小道拄杖行来,错身而过之际,那小道猛地转身,盯着刘仁厚瞧个不停。
连续几次都如此,刘仁厚有些发『毛』了,管家也是一惊,不需东家催促,忙上前询问。?? 鸿隙5
那小道又瞧了瞧刘仁厚,『揉』了『揉』眼再看,沉『吟』之际,犹豫不定道:“这位老爷,这些时日家中可有异事?”
那管家答道:“家中并无异事,只不知这位小道长有何指教?”
那小道支支吾吾了半响,方道:“那却无事了,许是我眼花,刚才看这位老爷背后似有人相随,面『色』惨然,可现下却又没了。既然贵府中无事,那便算小道错了,给两位老爷赔礼。”说罢,挠着头转身离去,边走还边小声嘀咕:“师父教我的法门不管用么?怎的刚才明明看到的,目下却又没有了?”
头晌那乞丐和破落少年都见了自家扭头就跑,此刻再听小道士这么一说,不但管家心中发『毛』,那刘仁厚也是头皮猛地发炸。管家直往刘仁厚身后打量,刘仁厚也不停转着身子往背后直瞅:“刘东,我这身后……真有人……跟着?”
管家也不敢回答了,使劲『揉』了『揉』眼,再看还是没有异状。可这大中午的庄口无人,虽是光天化日,他也不禁心虚。左手『揉』眼,右手挠耳根,越『揉』眼越眼花,似乎真的有影子在跟在自己老爷身后,便颤着声道:“老爷,这个……刚才看没有,这会儿似乎有的,但又好像没有……”
刘仁厚大骇,蹦着脚的转身往身后看,越看不到心中越是发『毛』,午时虽热,却只感到浑身冷飕飕的。见那小道还未曾远去,忙唤道:“小道长留步!小道长留步!”
那小道转身过来,等二人来到近前,唱了一喏,道:“不知二位还有何事?”
那管家忙道:“刚才小道长言道,我家老爷身后似有人相随,不知真假?若是真的,还请小道长援手。”刘仁厚也长作一揖,眼巴巴望着那小道深施一礼:“还望小道长救我。”
那小道却忙摇手推辞:“这却是不可,刚才已说了,许是小道眼花,看错了。”
刘仁厚着急道:“小道长不曾眼花,这却是真的。”忙将之前遇见乞丐和破落少年之事说了。
那小道听罢,沉『吟』片刻,仍是拒绝:“这可做不得数,许是那二人也眼花了罢。”
刘仁厚都快哭了:“一人是眼花,二人说不准,可连着三人都说我身后有阴人相随,这哪里是眼花的事情。还请小道长施法!”
那小道脸作难『色』:“我入观学道不久,却无捉鬼驱邪之能,如今九江聚源观因故求我师兄作法事,我才随师兄前往九江,路遇此地化些饮水。师兄正在庄外等候,却要赶紧启程才是,误了时辰,怕师兄责怪。”
这小道话里话外都是拒绝之意,那管家却听出端倪,忙上前道:“贵师兄现在何处?我等立时前去见过,还望小道长莫再推辞。”
刘仁厚也忙点头:“甚是!甚是!还请贵师兄替我施法,若是误了行程,今夜便在我庄中落脚,明日可让庄中车驾送二位前往九江,决计误不了的。”
那小道见推辞不掉,无可奈何之下,被二人催促着去寻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