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倍价钱?”红绣素白纤指端起胎质细腻的白瓷茶盏,优雅的抿了一口上好的明前茶,明媚杏眼斜挑,姿态慵懒望向周掌柜:“那人是个什么样的主儿?”
周掌柜早见惯自家主子名冠京城的俊容,如今瞧了“诸葛公子”,心里更加感慨——好好一个男人,长这么美做什么。
“回公子爷,那位约莫三十出头的岁数,瞧装扮该是个富家公子,一口台州口音,小人约莫着他要绣的百鸟朝凤图许是家中收藏的吧?不少字”
“说什么时候来下单子了吗?”。
“回爷,那位公子说今儿下晌会来,我当时没应下,是想跟公子爷您商议一下,您看咱楼里绣娘手头大多都还有活儿,若是接下,有些个单子就要放一放,不过双倍价钱可是一百万两银子,您看……”
红绣不知为何,心下只觉得此事透着古怪,却说不出哪里奇怪。低头笑笑,兴许是她太过紧张了,抿抿红唇,道:“既然那位公子下晌来,我就晚些回府,会一会他,亲自与他商议之后再决定。”
“有公子爷亲自去谈必定妥当了,小的不打扰您看帐,先告退了。”
“嗯。”
待周掌柜躬身退下之后,红绣慢条斯理研磨,拿出自个儿单独记账的本子和“鹅毛笔”。毛笔她会用,但到底还是用惯了现代自左向右横排书写的方式,而且南楚国记账是叙述式的,曾经在诸葛府看诸葛言然彻夜看帐,就知道这种记账方式有多么累人。明明可以用日期、出账、入账等等几个栏目列表记录的事情,干嘛费力气费笔墨写那许多?
将账记下,又用刚学的“蹩脚”算盘算了总数,其实用笔算对现在的红绣来说会快一些,但算盘她早晚是要学的。待一切忙完,已经过了申时。随手拿了茶盏,茶已凉透,因前世她是胃癌去世的,今生对于养生格外注意,凉茶她从来不饮,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刚要叫人,突然看到窗台上坐了个红衣美人。
“洛寻,何时来的?”对于姬寻洛的神出鬼没,红绣早已经习惯了。
姬寻洛一身红绮外袍懒散的挂在健瘦的身上,被窗外威风吹拂,真有夏花盛放的绝艳。妖冶的眼眸里含着笑意,红润薄唇轻启,缓步走到红绣跟前。
“来了好一会,见你在看帐便没做声。”看了看桌上的鹅毛笔,又是邪魅一笑:“想不到你是这么写字的,真叫我大开眼界。”
红绣尴尬的咳嗽一声,心中气姬寻洛“毒舌”,大眼一转起了耍弄之意,一面往外走一面佯作委屈的低头,道:“旁人若笑我也就罢了,你要笑话,我便真不知说什么好,你也知道我从前是痴儿,写字识字都是在大少爷房里偷学来的。”
看着红绣藏在飘逸男装中的娇小身影,听着她含着委屈的话,姬寻洛直觉心疼不已,红绣越说,真有抽自己嘴巴的冲动,他只顾着跟她找话说,却忘了此中细节。别说红绣用鹅毛写的字不丑,仅是奇怪而已,就算丑,一个姑娘家从痴儿开始一步步变成如今状况也够叫人佩服。怎能造成他瞧不起她的表象呢
“绣儿,我没有笑你的意思,我、我是想与你找话说。”姬寻洛忙上前一步,拉住她的手腕。
红绣被他突然而来的力道拽的脚步一顿,转回头,眸光正接触到他犹如黑曜石一般漆黑深邃的眼眸。她从没在一个成年男子眼中见过如此复杂的神色,里面包含歉意,愧疚,心疼,还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无端端叫她脸颊发烫。
暖阳斜照进绣妍楼木质的雕花窗内,为一红一白两道身影镀上温暖的柔黄光晕,周掌柜上楼来,瞧见的正是面前的一幕。
红衣男子高挑健硕,五官俊美中透着邪魅,一身绮罗红衣本是柔软之物,却丝毫不减他阳刚之气,他的目光中是盛满溢出的深情,一只手牢牢抓着白衣男子的手,仿佛要永远记住他此刻的模样。而旁日慵懒潇洒的公子爷,在那人的面前便显得太过于娇小,太过于俊美,尤其是他面上的红晕叫人心中生疑,一红一白,瞧起来无比的和谐。
他是不是看到了不该看的?南楚国男风一事颇为世道不容,却不知谦谦君子的公子爷也好这一口。刚这么想,周掌柜突然发现红衣美男子的目光宛若冰刃一般直射而来,吓得他一哆嗦,险些一步退后从木板楼梯上滚下去。
红绣听到身后地板发出的咯吱声,突地从沉思中回身,转身正瞧见周掌柜的慌乱摸样和一脸撞破主子好事的表情。低头瞧瞧,发现自己的手腕还被人攥着,红绣霞飞双颊,甩开了姬寻洛的手。
尴尬的吞了口口水,暗骂洛寻不拘小节,没好气的道:“可是有事?”
周掌柜心道完了,果真是撞破了公子爷的好事,这下还不得着夹着包袱滚蛋?一瞬哭丧了脸,道:“那位,那位下单子的来了,在楼下候着您,小的是来通传的。”
红绣哪能不明白周掌柜的小心思,如今她穿的可是男装,与另一个男人拉拉扯扯,成何体统?可这种事偏偏无法解释,红绣无奈,只得先下楼去会会大主顾,将周掌柜与姬寻洛扔在楼上。
“这个,洛公子。”周掌柜还是怕丢了饭碗,思考半天才小心翼翼的道:“小人若说我什么都没瞧见,那是哄骗您,不过在商家做了这么些年的掌柜,我老周的脾性绝对有保障。您与公子爷的事儿,我绝不会道与外人去,否则您割了我的舌头都成,要不我给您发誓,我……”
“哈哈哈”
姬寻洛不等周掌柜说完,已经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他与红绣倒成了分桃断袖之人?他都不知自己是该笑周掌柜认不出红绣,还是该笑他与红绣终于有了“恋人”特有的默契,不然怎能叫老实人误会?
姬寻洛如何想,红绣不得而知,不过听到他的笑声,她也不仅莞尔。来到一楼大堂中间的雅阁,立即有年轻靓丽的“女小二”含羞带怯的禀报。
“公子爷,人在一号雅阁呢。”
“好,我晓得了。”
红绣微笑着回应,又换来少女两颊上的红云。无奈摇头,转身入了一号雅阁。
雅阁内装潢别致,雕花木床敞开,两盆兰草吐露芬芳。一名身着酱紫色锦袍的男子临窗而立,闻声转过头来。
“诸葛公子?”
“正是在下。”含笑回应,不着痕迹打量此人。不惑之年,合中身材,面目普通毫无特点,是让人过目即忘的类型。
红绣与男子互相行礼,客套一番然后入座。
“早听闻诸葛公子一表人才,如今看来果然如此,诸葛公子真是人中龙凤啊。”
“哪里哪里,不知兄台如何称呼?”
“在下张勉。”
“张兄仙乡何处?”
“在下台州李家庄人。”张勉笑道:“此番张某前来,是想绣一副两丈长五尺宽的百鸟朝凤图,六月初三之前要给我送到台州李家庄去。银子方面不是问题,贵楼掌柜的要价五十万两,我给您一百万两,只要求在指定日期将成品送达,诸葛公子,不知您意下如何?”
“今日四月二十,从圣京城去往台州怎么也要五日的路程,也就是说我们只有三十五天的时间?”
“正是如此。”
“如此大幅,三十五天绣完着实吃紧。”
张勉笑道:“若是容易,岂不是随便绣庄都能完成,我也不会慕名前来了。绣妍楼诸葛姑娘绣艺冠绝圣京城,在加上楼中绣娘,张某相信必能完成。”
红绣点头,又道:“小弟还有一事不明,若是送货,张兄应该找镖局才是,为何我们楼中绣完还要负责运送?”
张勉爽朗笑道:“我买东西,向来图个爽快,给你们双倍的寄钱,你们就算请镖局运送也是赚的,就是这么个要求,六月初三将成品送到李家庄,你看如何?”
红绣一双大眼中饱含深意,高深莫测的笑笑,似乎是下了决定一般,道:“张兄,小弟也不跟您多绕圈子,此事原是好办的,只是绣了您的百鸟朝凤图,楼中绣娘手中接到的单子便有一部分需要搁置,若是您能先预付六成的订金,此事就还好办。”
张勉一愣,似乎想不到红绣会这么说,咳嗽一声道:“六成的订金,那是六十万两了?”
“正是如此。”红绣手中玉骨折扇刷的展开,潇洒的摇了摇,道:“张兄要求的绣幅,若是放在旁的绣庄,恐怕三五个月都完不成,我们需让红绣姑娘亲自出马,还需请二十位最好的绣娘十人一组昼夜轮番赶工,才能保证六月初三将东西送到,六十万两不算多。”
二人相对面壳,张勉爽快点头,从怀中掏出一叠银票来放在桌上,“我办事想来图爽快,诸葛公子,既然你这么说,咱们这就成交。待完成之后还有四十万两奉上。”
“爽快好,订金我就收下了,咱们这就到柜台立个字据。”
“既然如此,万事拜托诸葛公子了不过丑话说在前头,若是到了日子您交不上货……”
不待他说完,红绣笑着补充道,“若是六月初三交不上绣品,绣妍楼当十倍奉还订金。”伸手做请的手势,“张兄,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