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少行已经好些日子没瞧见红绣了。自打那日与红绣去西月楼一同听了回曲子,红绣就花高价将如画和翠云两位姑娘包出了场,请到绣妍楼去,加上那五名戏子五名青楼女子,一同闭关训练。说是要到新款发布会当日一鸣惊人。
“你们小 姐又不在?”
商少行步入院中,径直往花厅走去,还没问,便已经下了定论。
杜鹃笑着道: “回三少爷,小 姐今儿个在。”
“诶?”脚步一顿,商少行新奇的道: “今儿个日头打西边出来的,她居然没往绣妍楼去。”
“是,小 姐今日早起身体不适,梅妆与丹烟说什么都没让小 姐出门去,这会子正在卧房用早饭呢。”
商少行蹙眉: “身体不适?”难道是那个不知道是什么的毒发作了?
“小姐怎么个不适法?可是头晕?”疾步往卧房走去。
杜鹃服侍商少行多年,还是头回见到他如此紧张,看来三少爷是真心喜欢红绣小姐呢。
快步跟上去,回道: “小 姐早上醒来身上便没什么力气,脸上也不怎么好看。才刚用了人参鸡汤和雪莲羹,梅妆又预备了粳米粥和两碟子小菜。可小 姐还是奄奄的提不起精神,一早上都在与丹烟和梅妆说凡巧的事。奴婢想……”
“什么?”商少行停下脚步回头看她。
杜鹃踌躇了一下,道: “奴婢想,许是院子里那些下人传闲话,惹的小姐郁结在胸。”
不知是谁,竟然得知了红绣女扮男装的事,现在下人们传的风言风语,保持中立的有,赞同红绣女中豪杰的有,但也有人说红绣不守妇道,有伤风化。杜鹃一开始虽然也很惊讶,可对于红绣的作为她是绝对赞同的,这些日听底下那些人嚼舌头根她也没少跟着惹起。
商少行点了下头,府里的谣言他也有所耳闻。其实老太太不做声,都默许了红绣的行为,下人们传一传风言风语,对红绣也造不成实质的伤害,最多会影响她写心情罢了。
想一想那日在路上遇见金艺岚的情景,从她的所作所为商少行不难推断她是知道实情的,而此次的风言风语,商少行也不得不都归功于金艺岚,因为他想不到还有谁会做如此损人不利己的事。
商少行上了台阶,来到敞开的雕花门前轻唤了一声,“红绣。”
红绣这会子正斜歪在榻上就着丹烟递来的茶水喝下姬寻洛配置的丸药,闻声对梅妆点了下头,梅妆立即会意,转身去门前为商少行掀了门帘。
“三少爷安好。”
“嗯,你们小 姐呢?”
“小 姐在里间”
商少行来到外间,在正对着大门的玫瑰椅上坐下。不多时红绣便披着件青白色的褙子走了出来,她长发并未挽起,而是随意的披散在身后,乌黑的发如缎子一般顺滑,却显得她脸色越加苍白。
在商少行身旁坐定,红绣笑道: “好几日不见,三少爷气色不错。”
商少行眉头紧锁,哼了一声道: “好几日逮不到你的人,也没机会督促你的休息,怎么就病了?”
早晚外院和内院之间是落钥的,白日里来了又见不到她,到绣妍楼去几次还扑了空,商少行都觉着自己若是再见不到她定会相思成疾的。
“我哪有什么病。倒是昨个儿梦见凡巧了,心里头难受。”红绣说着叹了口气。她虽然忙着生意上的事,可凡巧的冤屈她从不曾忘,只不过现在仍旧一丝线索都没有。
丹烟为商少行斟了茶水,退到一旁,低着头小心翼翼看了自家小姐一眼,最终还是下了决心,道: “三少爷,小 姐用了姬公子给的药,这段时间都不怎么吃得下东西。奴婢早就想跟姬公子说,可小姐不许,前些日姬公子带着小公子去绣妍楼给小 姐诊脉, 小 姐还把奴婢们都支开了,连说话的机会都不给。”
见丹烟说了出来,梅妆也连连点头: “丹烟说的是,三少爷,小 姐不听奴婢的劝,您好好说说她吧。”
一看红绣沉下脸,梅妆和丹烟都吓出一身的汗,对视一眼,行礼退了出去。
商少行站起身来到她跟前,牵起她的双手拉她站起身,细细的打量她,这些日没见,红绣似乎长高了点,但身姿也更显得纤细柔弱了。一张白皙的俏脸血色不足,嘴唇也是苍白的,一副营养不良弱不胜衣的模样。
“为什么不跟姬兄说呢?”
红绣低头,看着自己被商少行抓着的双手,并未挣开,疲惫的道: “我只是,不想让他焦急罢了。”
“他是大夫,你不讲出实情,他要如何医治?”
红绣抿了抿嘴唇,沉默半晌才道: “三少,若是往常,以洛寻的医术,什么病还不是手到擒来?之前我解毒之后虽然也有些弱症,可从未像如今这般难医治过。洛寻最近三天两头的来给我诊脉,总是愁眉不展,我吃的药丸也换过了好几副方子,也没见有起色,就算他不说,我也该能猜到个大概了吧。”
商少行抿着嘴唇,一句也说不出来,是啊,就算再迟钝的人,也总能看出一些端倪,更何况像红绣这样聪明的人。到了这时候,面对她沉静的脸,商少行反倒不知该说些什么。安慰吗?安慰似乎又太苍白了。
红绣抽出被商少行紧握住的手,重新坐下来,道: “算了,我也只是这么一说,有姬神医在为我的身子操心就够了,你我不通药理,胡思乱想也没什么用,我能做的只是配合治疗,照常过好我的日子,三少爷你也不必多想。我没事。”
她的生命早就该结束了,能重新获得新生,并且每一日都未曾虚度,这已经是上苍对她的眷顾,她还有什么好抱怨的?
商少行看着红绣良久,心中似沉静的湖水投入了一颗巨石,激起了惊涛骇浪,在生死面前仍旧如此镇定,实有大将风范,可如此性情,又配上这副绝美娇弱的容颜。这样的奇女子,怎能叫他不心生爱怜?
红绣被他灼热的目光盯的脸颊发热,双颊也带了些血色,掩饰的端起茶盏抿了一口。
商少行惊觉自己有些过分了,咳嗽了一声坐下来,喝了半盏茶才慢条斯理的问: “你的‘话剧’排练的如何了?”
提到正事,红绣精神也多了些,笑道: “差不多了,这些天把他们累坏了,加上我身子也恰好不爽利,就给了他们两天假,让他们歇一歇,我也好休息一下,把寻辰那件衣裳做完。”
“你还给寻辰做了衣裳?”
“是啊,答应了孩子的事就要做到。”
商少行不赞同的道: “你将花色绣好,料子裁好,其余的让杜鹃和丹烟他们帮着你。”
红绣摇头: “不是我自己独立完成的,就失去意义了。”说到此处,红绣打趣道: “近些日老太太给我裁的夏裳到了,四件褙子,两套袄裙,四条罗纱裙,一条月华裙,还有束腰披帛半臂鞋袜等等,总之是都齐了,不知三少爷哪里,可曾收到了新衫?亵衣亵裤也不曾缺了吧?”
红绣这么一问,商少行立即尴尬的笑了一下,“你都知道了?定是福全儿那小猴跟梅妆说的。”
前些日金艺岚的确做了两套新衣裳亲自送到了他的书房,不过没等进门,就被福全儿给挡下了。谁知道这样的事都能传到红绣耳朵里来,看来他回头得好好训斥一下那个“重色轻主”的小猴子。
红绣本来也只是想取笑他一番,现在瞧见他尴尬的神色,不知为何,心里一下子平衡了许多,悠哉的靠在椅子上,刚要说话,外面却传来商福全的声音。
“三少爷,才刚老太太派人来传话说,请您到兰思院一趟,说是有重大的事情要与您商议。”
红绣坐直了身子,这个时候,还能有什么重大事情要商议的?
商少行站起身来,道: “知道了,你去备轿。”
“是。”
待福全下去了,商少行才道: “明日赵姬就能到圣京城了,二叔许是听说了这个消息。在一个,咱们那批料子早已经回本,钱也赚了百倍不止了。”
“原来如此。”红绣点头,随即又扑哧一笑: “他们那么紧张做什么?韩氏有赵姬,咱们府上还有金艺岚呢。”
“你这话讽刺意味太浓,金艺岚有几把刷子我还不知道?”
送商少行来到院门前,红绣道: “你莫要跟着乱出主意,二叔与祖母都是聪明人,你可别乱讲话误导了他们。”
商少行回过头,笑着道: “知道了。”走了两步到了轿子跟前,又回头看着仍旧站在院门前娇弱的美人,笑道: “红绣。”
“嗯?”
“……没事。”话到嘴边,还是没有说出来。他想说的是,刚才他突然觉得,他们就好似老夫老妻,妻子在送丈夫出门,还不放心的殷殷嘱咐一样。
看着商少行的轿子离开,红绣才回了院子,丹烟、梅妆和杜鹃三人看着她的时候笑容暧 昧。
红绣脸上一红,轻斥道: “是不是太闲了?紧着去做活儿,仔细中午不给你们饭吃。”
“是是是,小 姐去歇着,奴婢们这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