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绣又吩咐杜鹃留了两块蛋糕给今日当值的宋祥虎,其余的并装了,让杜鹃与寻辰一同去“莫来求”,免得他一个小孩拎着两个食盒费
白日在府外忙,回府还要烤蛋糕做饼干,红绣这会累的眼皮打架,卸了妆,换了身居家常穿的青色棉布褙,将一应嗦头面都去了,便回了第二进自己的卧房躺下。【叶*】【*】*.
身下是柔软的嫩绿色锦缎面鸭绒褥,保暖效果极好,外头虽然下着雨,天也渐渐暗了,潮湿阴冷的很,可被窝里却是暖和的,不多时红绣就觉得眼皮越发沉重,昏昏欲睡起来。
谁知才刚闭上眼没多久,外头竟然传来一阵吵嚷声,她连梦还没来得及做就一下清醒了,本就疲惫,如今被吵醒,更觉得烦躁,语气有些不耐:“梅妆,怎么回事!”
“小姐。是小公回来了。”
红绣一愣,“寻辰不是才回去吗,怎么又回来了?快让他到我这儿来。”
“是。”
红绣随手抓了件对襟收腰的比甲套上,才刚系妥了扣,房门就被轻轻叩了两下。姬寻辰带着些气的声音传来:“姐姐,我进来了。”
“进来吧。”
吱嘎一声,屋门推开,姬寻辰在前,杜鹃和梅妆在后,三人到了屋里。
红绣一看寻辰的衣裳,脸色变了变,“杜鹃,去给小公寻一身袍来换,梅妆预备热水。”
两个丫头领命去了,红绣仲手唤道:“来,寻辰,跟姐姐说说,好好的奶油蛋糕怎么没吃到肚里,却喂了袍了?”
姬寻辰自己搬来个小杌在红绣榻前坐下,道:“那个老妖妇跟她女儿在,我看他们在·蛋糕和点心就没舍得拿出来,直接绕过前厅去后头,想找秋容姐姐,想不到老妖妇眼尖·叫住了我。”
红绣闻言心里已经有了个大概,杜氏带着诸葛绿绮来莫来求,她不用细想都猜得到目的为何,姬寻洛回来之后就一直扎根在铺里,姬府的门他大概都快忘了朝哪边开了,诸葛绿绮守活寡,当娘的怎么会高兴?再加上她的点心……
“她们为难你了?”红绣怜惜的拿了帕帮寻辰擦擦脸颊上还沾着的奶油。
姬寻辰摇头·“没有,她们看了糕点很惊喜,以为杜鹃是我的使唤丫头,还问我从那买来的精致糕点,结果杜鹃一请安,他们脸色就变了,出言侮辱,侮辱姐姐·我气不过,就用食盒砸她们,还不留神弄到自己身上。若不是苏青大哥拦着·我早就分筋错骨手招待她们了!!”
想不到自己好心送个糕点,还给姬寻洛惹来这么大的麻烦。
见红绣皱眉头,姬寻辰怕她生气,站起身挥舞着拳头道:
“姐姐不用怕,那娘们俩根本就是虚张声势,先前她们家富的时候,还嫌弃咱们姬家只是个寻常门第,后来家道中落了才跟我哥哥使美人计。哼!如今老妖妇的大儿自个儿开了布庄,他们娘们又拽起来了。算那颗葱啊!我哥不待见他们,我更不待见!最瞧不上这样见风使舵捧高踩低的龌龊人!”
“好寻辰·这些话你都打哪儿听来的?往后回去可不要乱说,你哥哥会难过的。”当年姬寻洛为了家族面,无奈娶了诸葛绿绮,虽说他现在前事尽忘,但是面对一个自己不爱的娘,总归是不好受的
姬寻辰却摇头:“姐姐·我不是小孩了,我又没瞎,怎么看不透?那个杜氏根本就是个毒娼妇……”
“好了,寻辰是好孩,不要再为了不相干的人造口业了。”红绣拉过姬寻辰,怜惜的顺了顺他的头发。
寻辰红了脸,乖乖的住口了。
“小姐,衣裳拿来了。”杜鹃这时候捧着一套簇新的浅青色缎面绣福字纹的袍进门。
红绣拉过寻辰的手让他站在自己跟前,笑道:“寻辰,那件袍是姐姐新给你做的,本打算过两日得了闲再送到你那去,今日可巧,你在这儿,就直接上身吧。先去换上,身上这件让他们给你洗洗干净。”
寻辰乖乖点头,回身接过袍自己去围屏后面更衣,杜鹃要去帮忙,却被拒绝了。
杜鹃轻声道:“小姐,奴婢现在才知道谁是真心跟您亲的。才刚姬公仅是端坐在主位上喝茶,一言不发,小少爷却是极力为您辩驳。”
红绣点点头,好在姬寻洛失忆了,若是没失忆那会儿,说不定会比寻辰蹦的还凶,那她真成了拆散人家家庭的“第三者”了。/非常文学/
寻辰换好了衣裳,梅妆也将热水送了进来,伺候姬寻辰洗漱过后,两行礼退下。
红绣往床榻里头挪了挪,道:“寻辰,过来坐。”
姬寻辰酷酷的坐在红绣身旁,闻着红绣身上软软甜甜的香味,有些不自在的起身,又坐回了一旁的小杌,“姐姐,我看你好似很累的样,我是不是打扰你了?”
“没有。我才刚是预备歇下,可还没等睡着呢你就回来了。寻辰,杜夫人和诸葛大小姐毕竟是你哥哥的岳母和正妻,他们误会了也是无奈的,你不要跟他们生气。”
“你还帮他们说话?我哥打她们进门根本也没有正眼看一眼。他骗得了外人,还骗得了我?我看他根本就是讨厌那两个人。”
“别这么说。”红绣柔声劝道,“不论讨厌与否,那也是你哥哥的事情,咱们不要妄加干预,免得坏了你哥的事。”
“姐姐,你说我哥还能有什么事,每日就知道捧着医书看,要么就是把自己关在炼丹房里不出来。我看他都快痴了。就连师傅看他这样都很是无奈,每天跟在张大哥身后求原谅都够累了,还要为他担心。”
“师傅?”能跟在张之文身后求原谅的还有谁?难道······
红绣惊喜的道:“见死不救他老人家收你做徒弟了?”
姬寻辰撇嘴,心不甘情不愿的道:“那个怪老头说我是学医的天才,偏要收我为徒。”
红绣喜的一下跳下床,拉着寻辰又蹦又跳,“太好,真是太好了!我的寻辰有出息,将来一定是了不起的大!寻辰·你太聪明了,姐姐以你为荣啊!”
姬寻辰的脸红着,想板着脸,却因为被红绣的情绪感染·也抿着唇笑了。
“姐姐,将来我医术超过我哥了,你让我给你诊病行吗?”
红绣点头:“好,咱们就这么说定了。”
“嗯。”
见小孩终于喜笑颜开,没有刚才的阴霾了,红绣才暗自松了口气,她可不想因为大人的事情影响到孩的情绪。
红绣安排寻辰睡在第一进的厢房。因为太累·她没有再刺绣或者作画,而是早早睡下了,初春天凉,红绣蜷着身把自己埋在鸭绒的褥里,紧紧拥着棉被。梦里似乎看到一个机器人,还是会自动发热的那种,先是在她床畔盯着她看。后来又抱着她好一会儿。热度不断传来,让她睡的更香甜·还忍不住抱怨那个机器人太过僵硬,枕起来一点都不舒服。
第二日一早,红绣只觉得因为睡饱了浑身都舒坦·洗漱过后,与姬寻辰一同用了早饭,外头为她备马车的功夫,丹烟道:“小姐,昨儿个晚上奴婢在三老爷府上留了饭,回来的时候您已经歇下了,就没有回话。( ·~ )”
“嗯,三夫人怎么说?”
“三夫人很是欣喜,还送了一盒上等的‘仰天绿雪,做回礼,说劳烦您照看小少爷了。”
红绣点头·笑道:“到底是大家闺秀出身,做事就是周到,我不过送了她糕点,她就送我这样好的茶叶,咱们有些失礼。今儿个你再去一趟三夫人府上,将我头些日做的绣妍楼今年新款的春装选一套得体的·连同配套的头面一道给三夫人送去,就说自家开的铺,有了好样理当先孝顺三婶,她身材合中,应当穿的了。”
“是。”丹烟跟在红绣身后,想了想,问道:“小姐,就送那套碧色的如何?”
红绣这边已经走到了院里,杜鹃忙追出来为她撑伞。
“碧色的不好,那一套太过老成了,就选那套珍珠白配水粉的罗纱裙吧,三夫人喜欢新鲜点儿的颜色,那套衣裳配套的头面里把银耳钉换掉,加一对儿珍珠的耳坠儿,对了,我的妆奁里那个东珠的银累丝凤钗你也一并给她送去,四股流苏的才不失了她的身份。”
“还是小姐想的周到,奴婢这就去办。”
说话间已经到了门口,正赶上叶潋清来与宋祥虎换班,二人客套的行过礼之后,红绣才上了马车,一路往城郊的“张府”赶去。
雨已经没日没夜的下了好一阵了′往往是才停下几个时辰′又会连续下几天。明明是转暖的春天′红绣却又将冬日才穿的狐裘斗篷命人找了出来穿。她身畏寒,姬寻洛给她配置的药也是忌寒凉的,一想到见死不救竟然收了寻辰做徒弟,红绣就觉得心情格外的好。
一整日忙着火铳的研究,连晌午饭的都是玉桂和小李来劝了好几次才勉强吃了一些,到了下午,红绣还在图纸上写写画画,努力回忆前世图书管里研究的那些东西,外头却传来一阵喧哗。杂乱的脚步声接近门口,叶潋清道:“大人,李公公到了。”
红绣连忙放下鹅毛笔起身相迎。李德全是皇上身边的人,可怠慢不得。
“李公公”回廊下,红绣翩翩行了一礼。
若是平时,李德全只会与她客套两句了事,然后说正题即可。今日李德全却侧身避开不受她的礼,反而对着她行了叩拜大礼:
“大人可折煞奴才了。大人智慧过人,造福南楚国百姓,今儿个早朝,皇上将梯田的事情拿出来议,满朝文武皆是惊喜异常,直说大人天人下凡啊!这不,奴才是给大人送赏赐来的。”
说着起身,身后的小太监端着托盘上前。李德全掀开第一个托盘上的红绸布,上头赫然放着一套银光闪闪的白色披风。
“大人请掌眼。”
红绣倾了倾身,这才双手捧起披风抖开来,这件披风的料绝非一般的布料,手感凉滑柔软,阳光下·雪白的颜色竟然反射七彩的光,肩头四周单靠手工编织做出了孔雀开屏的模样,甚为清雅华丽,大大的风帽就算梳高椎髻也遮得住·曳地的长度和幅宽,让人瞧着感觉甚是遮风暖和。
“这……倒不像是一般的料。”
李德全笑吟吟道:“大人好眼力,这件披风名唤‘雪凤凰,乃是南疆白越国才刚进贡的贡品,是用白孔雀羽编织成线,后又由能工巧匠花了三年功夫制成的。前儿皇上一看,就说凡夫俗穿上,反倒会被披风夺了颜色·一般的人撑架不起来,皇后想要皇上都没给,今儿皇上特特吩咐奴才给您送来,让您往后上朝时候披在翟衣朝服的外头穿。”
东西是好东西,只是分量重于千金。皇后要都没给的东西如今却在她手上,而且圣旨还吩咐她以后上朝都要穿,她能说她不想要吗?
等等,上朝?
“李公公·我平日是不用上朝的啊。”
“哦,大人您有所不知,皇上将原本的制度做了更改·往后每日上小朝,七日一大朝。小朝之时,就是宣到那位大人了那位大人来,大朝必须所有官员均到场。大人您官居二品,当然不能例外。”
真头疼。红绣叹了口气,原本她是休双休日的,就不知道皇上他老人家把大朝的日定在哪一天了,若是占了她的休息时间可怎么好?可是,圣旨她不能不遵啊。
红绣朝着皇宫的方向行了礼,命人将“雪凤凰”以及皇上才刚御赐的金银珠宝收好。李公公便告辞离开了。
李公公一走·张府中众位大人与侍卫又是一番祝贺。红绣一一应对下来,只觉得心烦意乱,再无心思继续工作,便吩咐下人备车。
“大人,咱们去哪儿?”
“回张王直大街吧。”
“是。”
外头下着雨,街上人烟稀少·红绣坐在车里闭目养神,身随着马车的晃动而晃动,听着外头传来淅沥的雨声,心也慢慢净了下来。盛极必反的道理她是最清楚不过,如今的荣宠有多盛,未来跌的就有可能有多狠。她虽然做了准备,也求到了免死特权,可在她看来并不是百分百的保障。她要想个什么法,能让皇室的人有必须不能杀她的理由?不仅要她一个人活,她身边的人都要活。
看来这是一个浩大而艰巨的工程。
回府,才刚进了院门,却见商少行高挽着袖扎着粗布围裙从小厨房探出头来,眉眼含笑的道:“绣儿回来了?我今儿个跟府里的厨学了擀面,待会你尝尝我的手艺。”
梅妆打趣道:“三少爷晌午来了连口茶都没喝,从和面到熬老汤都是自个儿亲自动手,奴婢们要帮忙都不肯呢。”
红绣心中一暖,那些烦躁,均因着对上了商少行那双潋滟凤眸而冲淡了。
“我来帮你。”快步走向厨房,收了纸伞交给梅妆。
商少行却摇头:“梅妆,紧着去给你们小姐预备热汤沐浴。”
“是。”
“绣儿,厨房里的活儿哪里是你能做的?你这双手可以绣花,可以写折,就是不适合下厨房,这样的事还是为夫来做,你等着吃现成吧。”用占了面粉的大手轻轻掐红绣的脸颊一下,商少行得意的笑着,兴高采烈的回了厨房。
红绣站在廊檐下,成串的雨帘在身后皆成了背景色。只呆呆的望着那个锦衣华服的瘦高人影,笨拙的挥舞着擀面杖,认真的抿着好看的唇,皱起上挑入鬓的眉,专心致志的就为了亲手给她做一碗面。堂堂商府的三少爷,平日里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为了她竟然屡次不管他人的眼光下厨房,先不提他的手艺如何,单单这份心,就以让她的心胀满了幸福。
眼睛有些热热的。红绣吸了吸鼻,缓步进了门,走向商少行。
商少行不抬头都闻得出红绣身上淡淡的香味,笑着道:“怎么?饿了吗?”
才刚直起身,温暖软绵的身就已经靠在自己身上。
红绣圈着商少行的药,眷恋的用脸颊蹭他的胸口,像一只温驯的猫。
商少行抬着胳膊张着手,生怕面粉弄到她身上,低头亲她的额头一口“想我了?”
“嗯。”
见她痛快的认了,商少行的心都快要化成一滩水,低头又亲了她脸颊一下:“现在我总算明白何为小别胜新婚了。你不在商府,感觉府里空落落的。要不你给我备一间厢房往后我就住这儿吧。”
红绣笑着直起身,“那可不成,叫人看了不定怎么议论咱们呢。偶尔见面就好。”
“哎。”商少行叹了一声,转身继续擀面,突然想起一事,状似随意的道:“绣儿。”
“嗯?”
“一个扁扁的盒,下面有四个轮有窗有门,还有一双‘眼睛,。这个是什么东西?”
才刚进门的梅妆闻言笑着道:“三少爷,是猜谜吗?让奴婢也想想,嗯,扁扁的盒,有轮,还有门有窗有眼睛······这是什么啊。”
红绣面上早已经僵住,“你打哪儿知道有这个东西?”
商少行放下擀面杖搓着手上的面,又道:“还有一物,长方形上半部是个方形,下面有许多小方块,写了你教给我的阿拉伯数字1到0还有我不知道的这样几个符号。”说着在面板上画了““……等等几个符号。
红绣的脸色越发的难看起来。商少行又是从哪里看到这个东西
“还有一物,就是个方块,上头还画了个被咬了一口的苹果,这是何物?”
红绣脸色煞白,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回答,商少行从哪里看到这些东西?她能直接说那个带轱辘有眼睛的是轿车,有方块写数字的是手机画了个被咬了一口的苹果的是IPAD么!
“额,那个,其实都是我平日胡乱想出来的。”
“那你也曾幻想自己变成旁人吗?”
“什么?”
“那幅画上的女,长发高挽,面容娇美,与你长相完全不同却与你有相同的眼神。穿着奇怪的交领开叉的长裙,露出胳膊和大腿,还穿奇怪尖尖的鞋,手里拿纨扇,绣儿,那个难道是绣妍楼今年的夏季的新款?我敢肯定没有一个良家女敢这样穿的。”
商少行先是认真,最后调侃,可一双眸却是紧盯着红绣的表情,生怕漏看她任何一个反应。
红绣抿了抿苍白的嘴唇,长睫闪着别开了眼,不知该如何回答他。她来到古代虽然才四年,可是前世的事情她已经一点点的忘却,那些记忆已经消磨殆尽了。她真的怕有一天忘记了前世的父母亲人,忘记了高楼大厦车水马龙霓虹闪烁的现代化城市,甚至忘了自己。所以她前一阵就开始,闲来无事就画素描,将记得的一切,大到城市夜景,高楼大厦,火车轮船,小到手机平板,抽水马桶。总之,想得起的她都
她将所有东西都放在书房里,书房又是不允许任何人进的,所以她并没有将柜上锁。
“你,还翻了柜?”红绣声音有些颤抖,若是商少行知道了一切,会不会当她是个妖物?
商少行听着红绣的指责,心中有些郁结,“是,我今日在你书房看帐了,誊写后的绣妍楼账册打算放在你柜里,才无意中看到了那些
“你,不该去的啊,不能随便去,我早就跟你说过的,我书房的东西你不能看到,任何人看到都会惹祸上身的,你怎么不听我的,我早就跟你说过的啊!”红绣慌乱的语无伦次,越说越着急,越说越是激动。
身旁的丹烟见状,赶忙扶住了红绣,满脸陪笑道:“三少爷,小姐许是累了,奴婢扶她去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