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绣并非怕了张远,只是见了他厌烦,连说句话都懒得。可她到底女流之辈,疾走不如张远快跑,不出一丈便被追上。
梅妆瞧着尖嘴猴腮的张远不像是好人,张开双臂护在红绣身前,颤着声音壮胆子呵斥:“你是何人,敢拦我们小姐的去路”
“小姐?”张远轻蔑一笑,他哪知道红绣现在是做什么的,啐了一口道:“我倒不知昔日的粗使丫头,如今变成小姐了。啧啧”咂嘴上下打量红绣一番:“换了身新衣裳,还真有小姐的样子了,红绣啊,前些日子我跟你说的事,你考虑的如何了?”
红绣抿唇,今日游湖的好心情被搅合的荡然无存,拉了梅妆的手,道:“梅妆,咱们回吧,荷叶上蹦个癞蛤蟆,瞧着反胃。”
梅妆闻言忍俊不禁,点头跟上了红绣走下石桥,张远完全被无视掉了。
张远在诸葛府仗着自己叔叔是管家,下人们无不对他客客气气,已经被巴结惯了的,如今被红绣一个“傻子”无视,他觉得颜面受损,之前的调戏之心变成了歹意。在府里他不能将她如何,现在在外面还不能?
歹心一起,张远也没有理智再管那许多,朝着红绣追上去,伸手抓她的肩膀。
“小蹄子,你给爷爷站住,你……啊”
后面的污言秽语没有说出口,张远已经被人一拳撂倒在地,四名大汉突然冲了过来,对着张远拳打脚踢,七嘴八舌的骂道:
“娘的,调戏绣妍姑娘,你找死了”
“打他,三少爷吩咐了,谁也不准动绣妍姑娘一根汗毛,大伙儿狠狠的打”
……
红绣停下脚步,安抚的拍了拍已经吓白了脸的梅妆,面无表情的看着张远在地上抱着头脸,哎哎痛呼,她就知道商少行定会派人暗中跟着保护的。
那四名壮丁有商少行的授意,拳头如雨点般落下,丝毫没有客气。
这厢一闹起来,周围游湖的人纷纷聚集过来,指指点点议论纷纷,更有人说紧着去报官,免得出了人命。
红绣掐算着“火候”,眼瞧着差不多了,才出言道:“够了,各位停手吧。”
“是,小姐”
四人齐声应是,整齐的退开到一旁。
红绣给梅妆使了个颜色,小丫头立即会意的上前,呵斥道:“大胆的狗奴才,看你往后还敢不敢对小姐不敬”
围观众人听了立即明白过来,对地上趴着的登徒子鄙夷甚深。
红绣赞赏的对梅妆微笑,意图达到,如今她又失了游湖的兴致,也该回家去歇着了。
下晌睡了一个时辰的午觉,红绣起身继续她的工作,梅妆乖巧的在一旁伺候着,热了摇扇,冷了加衣,饿了备饭,暗了掌灯,绝不出声影响红绣。
对于她的贴心,红绣甚为满意,也特别疼她,她前生活到三十岁,在她眼中,梅妆即便比她现下的身子还大上一岁,也只是个初中生罢了,瞧着天渐暗了,让她下去歇着,做些私事去。
梅妆笑吟吟的应了,自然知晓她家姑娘是心疼她,若是碰上旁的主子,说不定就算不用她伺候,也要让她在旁边站着听吩咐,她此番被爹爹卖了,本以为是噩梦的开始,竟不料遇上了个好主子。
“小姐,您先忙着,我下去备些点心。”
“嗯,去吧,”
梅妆掀门帘离开正厅,红绣则继续忙着手上的绣活,手上翻飞,每一针都毫不犹豫的落下,但仔细看来,落针之处甚是精准,针法也整齐始终。
刺绣之时,红绣仿佛觉得自己回到了现代,她还是坐在绷子跟前,在她身后是一面裁衣裳一面谈笑的父母。
前世一切已然远去,如今她偶尔想起父母和爷爷,虽然还会感伤,可不会容许自己沉迷其中,她相信没有了自己,父母仍旧能够坚强的活下去,能够将家里的裁衣铺和绸缎厂发言光大。
“咣咣——”
突然,门外传来惊心的砸门声。
红绣手一抖,险些扎到手指,蹙眉望向敞开的窗外,梅妆正在围裙上蹭手,快步去开了门。
“来了来了,谁呀”
门刚打开个细缝,便被人从外面拉开,一个身着深蓝色长袍年过不惑的中年人,面沉似水气场十足的迈进了门槛,沉声以不容置疑的口吻问:“红绣呢?让她来见我”
“你是何人,我们小姐岂是你说要见就能见的”梅妆拦在他身前大声呵斥。
“哼”
中年冷笑了一声,抬手将梅妆扒拉到一旁。连翘恰好出了东厢房,见到中年人,条件反射的行礼:“张管家。”
张管家轻蔑的又是一声冷哼:“连翘你养的好女儿竟然唆使人打了张远,我倒要看看你如何解释”
连翘惨白了脸,对于诸葛府中之人的惧怕似乎已经融入骨血,一时半会儿改不过来。刚想行礼道歉,胳膊却被扶住了。
“娘,你给他行的什么礼,你并不比谁地位低”
红绣话虽是对着连翘说,可目光直盯着张管家,冷声道:“张管家大驾光临,不知是何意,是诸葛老爷命你来的还是少爷让的?”
张管家前儿刚去了个侄儿,如今只剩下张远,自然格外疼爱,想到趴在榻上委屈的泣泪纵横的张远,不免火冒三丈,怒道:“红绣,你给我说清楚了,张远怎么开罪于你,你要如此对他你凭什么无故打人你跟他作对,岂不是跟老夫作对”
“笑话”红绣冷声道:“张管家,你若不服,大可以到官府报官,说我红绣唆使人打了你的侄儿,我还真想看看青天大老爷会如何调查办案呢,感情张远无错,我会让人打他?真不知你是如何当上诸葛家管家的,头脑如此不清,识事如此不明,不问青红皂白就因一己之私上门兴师问罪,做贼的喊捉贼的功夫可当真一流跟你作对?你还不够资格”
“你……”
“梅妆,送客”
张管家话没说完被红绣一言呵止,梅妆见了主子的“雄姿”,如今也底气十足,上前一步小手一伸:“张管家,您请吧”
“走?你打了老夫的侄儿,这么轻易还想让我走?”
“我就打了,你待如何”
“我要告官”
“随你去告”
……
在气头上的张管家,已经完全失去了往常的理智,一心都放在张远身上,越是与伶牙俐齿的红绣辩越是恼怒,理智越是烧干的一点不剩。
红绣眼见张管家大有不依不饶之势,忙伏在梅妆耳畔低声交代了两句。梅妆点头,撒腿如飞的跑出了院子……
诸葛言然和李忠桂骑快马赶到的时候,正看到红绣所居宅院大门敞开着,门口站了几个看热闹的,想是周边的邻居。
诸葛言然分人群进门,只见红绣拉着连翘坐在院中桃树下的湘妃榻上,连翘面色紧张,如坐针毡,红绣却淡然的很,掩着嘴打呵欠,好像暴跳如雷的张管家完全不存在一般。
见诸葛言然来了,红绣总算提起点兴致,懒懒的摆摆手,道:“诸葛少爷来的真快,紧着将你家下人带回去吧,往后莫要让他如疯狗一般到处乱吠,吵得街坊四邻不得清净。”
“你……”
“张管家住口”
张管家的怒骂,被大少爷一声呵斥噎在口中。
诸葛言然怒气冲天的望着张管家:“你是府里的老管家了,怎能为了张远之事如此鲁莽行事,你将诸葛府至于何处?你自己的身份难道忘了?”
“我侄子被她打了”
“你侄子?张管家,我敬你是长辈,向来对你尊重,如今且容我说句不敬的话,你,连同你的侄子都是我诸葛府家生奴才,奴才做事不考虑主子的利弊,要这等恶奴有何用当然,张管家深明大义,定不同于年轻气盛的张远,然今日确实是张远调戏旁人在先,此事若再纠缠下去,难堪的也只是你自己。”
张管家被大少爷训斥的哑口无言,愤愤不平也无奈,只觉心中憋屈的无以复加。
诸葛言然望向红绣,咬着牙拱手道:“绣妍姑娘,今日是我御下不严,多有得罪了。”
红绣站起身,笑着还礼,道:“诸葛少爷言重,只是一场误会罢了,张管家也是爱侄心切,此等心情我能理解。”
“绣妍姑娘如此深明大义,言然佩服之至。”
“哪里哪里,若说深明大义,绣妍哪敌得过大少爷之万一?晚了,绣妍就不留二位用茶了。”
诸葛言然俊脸阴沉,剑眉紧锁,气哄哄的抱拳转身便走,张管家跟上,仿佛可以预见一场暴风骤雨即将降临在他身上。
人走了,院里恢复了安静,门外瞧热闹的人也散了。连翘惊魂未定的看着红绣,道:“绣儿,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红绣微笑着扶起连翘往屋里走去,“我不过是让梅妆去诸葛府请大少爷,让他将他们家疯狗领回去罢了。想是梅妆步行,不及诸葛少爷骑马的速度,啧啧,头回瞧见诸葛少爷如此听话,还真快马加鞭的来了。”话音刚落忍不住笑起来。
连翘无言以对,女儿还是那个女儿,怎会变得如此厉害?她到底是诸葛老爷的血脉,有乃父之风啊。可今儿得罪了贵人,不怕往后人家报复吗?她真是忧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