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露重,巫苓的房中漆黑一片,蜡烛早已燃尽,只剩一坨赤红色的蜡油堆在桌子上……
而巫苓则坐在榻内,靠着墙,紧抱着双腿,闭着双眸,整个人好似归于黑暗一般蜷缩着。
那日从母后宫中如何回来的,巫苓已经记不清了。
时间已经过去了三日了……日升月落,整整三次。
她只知道,这几日,包裹着自己的,只有寒冷。
还有无尽的自己与朔之间的片段。
她答应了母后的话,同意了去刺杀朔。
诗蓝日日站在门前喊着她开门,可门被巫苓用灵力封住了,即便是她强行进入,也无济于事,气的在外面直跺脚。
巫苓不想见人,不想见任何人。
她甚至……不想看见自己。
什么也不想看。
什么也不想说。
什么也不想听。
什么也不想……
这世界为何会有这么多的无奈,为何会有这么多的……不得已。
她不能对不起母后,便只能对不起朔。
可是分明是这双沾满鲜血的双手,却怎能下手杀了他?
怎能?!
她深吸一口气,回忆起朔曾经对她说过的每一句话。
那么温柔的朔,那么聪慧的朔,那么在乎自己的朔……
雲朔啊雲朔,你为何会遇到巫苓……
若不是遇到巫苓,也许你早已娶了帝子妃,或者帝后,与她恩爱缱绻,多么的逍遥自在。
巫苓心中明白,朔不进后宫,是为了自己,朔不立后,也是为了自己,她都知道。
母后当然也都知道。
巫苓几乎快被压抑的喘不上气来,她不明白,为何母后要一而再再而三的逼迫自己。
她手下分明有那么多的暗侍,有那么多的爪牙,为何偏偏选中自己?
要她杀佞臣杀侍卫杀帝子党羽,她都做了,甚至杀朔的母妃与父皇,她也做了……
为何母后还是不肯放过她,竟然要她杀朔?
而巫苓并不知道,对于太后来说,这是个乐趣,极大的乐趣。
看着自己饲养的暗兽,在自己一步步的指引下,爱上朔,同时也让朔爱上她,随后看着二人相爱相杀,该是多么美妙的事情呀!
太后一想到这,便会觉得浑身兴奋的难以忍耐!
那个女人,抢夺了她的夫君还不算,还要提前一步生下帝子抢夺她儿子将来的帝位!
虽然朔早产是因为她暗地里下了绊子,想要一尸两命,却没想到,那莘贵妃竟然不仅没有死,反而提前诞下麟儿,永保地位!
每次想到这,太后便会恨的牙痒痒,故而她对朔,当然是杀之而后快!
不仅要杀,还要让他死的痛!死的苦!她才会高兴!
让莘贵妃苟延残喘的活了那许多年,便已经是莫大的宽容了,不久之后她唯一的儿子便会随她永堕黄泉,想想,帝后便狂肆的笑出声,直到笑得面容也极尽扭曲……
此时太后一个人才长乐宫中笑得开怀,这么多年,她第一次觉得长乐宫当真是‘长乐’了。
而巫苓却依然蜷缩在床上,面对着那一片黑暗。
屋外传来了匆忙的脚步声,她听到之后浑身一个激灵,抬眸看向发出声音的地方,那双红眸在黑夜之中,犹如两只光芒尽散的蜡烛一般灿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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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她是在紧张。
那脚步声是朔,如此匆忙,必定是来找她的……
“巫苓?”朔抬手敲门,声音略有些嘶哑的疲惫之态。
他已有整整三日未曾睡觉了,那堆积了六天的奏折,还有持续而来的,都搞得他形神俱疲,甚至就算有休息也只是假寐一会儿,不久便也要立刻起身处理奏折。
可是当他看到诗蓝慌慌张张来求见之时,心下便是一抖,再听她说巫苓已有三日未曾出屋未曾吃饭,且一点儿动静也没有的时候,整颗心犹如沉入了深渊之中,甚至放下笔便赶来了。
而巫苓迟迟不开门,也不出声,真是让他更加心焦。
发生了何事?
从那个异界回来的时候,巫苓分明表现的很温顺的样子,至少她没有任何怪异情绪,可是他不明白,为何巫苓会突然变成这样?
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一想到这,朔更加觉得忧心忡忡,手上使力敲门道:“巫苓开门,不开门我便撞了!”
屋内依旧是寂静无声,宛如没人一般。
朔使力的推了几下,用手肘用力撞了几下,发现那门,竟然是纹丝不动……?
“你们几个,一起撞。”他觉得有些古怪,故而便唤了身旁的六七个侍卫过来,下令一起撞门。
这门虽然是上好的南花梨木,但是,定然也是禁不住六七个男子用蛮力冲撞的,即便是从里面反拴起来,也无济于事。
可是诡异的事情再一次发生了。
几个男子围城半个圆圈,口中数着‘一二三’而后一起发力撞向木门,可是……
它依然是纹丝不动,反而出现了一股巨大的反弹力将几个人弹了出去!倒在了地上!
侍卫们面面相觑,脸上露出了尴尬的神情,而后突然变为惊恐,挪动着向后退了退。
朔忽然看到门上闪过一道红光,虽然非常微弱,但是他依然看见了,在这漆黑的夜色之中,显得尤为突兀。
他心中明白,这就是巫苓体内的异能,可是又有点疑惑,自己怎么以前看不到,现在突然能看到了?还是有什么异处?
“你们几个下去吧。”朔犹疑了一阵之后,示意几个侍卫退下。
侍卫们连忙好似获得释放了一般的一路跑远。
云国人谁不知道?这七公主端静,号称火神之女,战场上强悍到以一敌万,即便是帝君下令,惹了她,也说不定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几个侍卫跑远了之后,朔再次抬手敲门:“巫苓,我知道你在里面。”
屋子里依旧是默默无声。
“你再不开门,那我便要亲自撞门了?”
还是鸦雀无声的寂静,只有夜风吹拂着树叶的响声。
朔提了一口气,用力的撞向门。
果不其然,许是巫苓怕他受伤,迅速收了门上的护持,也幸好朔心中也算到了这一点,从而只是向前扑呛了一瞬,稳住脚,未曾跌倒。
无奈的笑了笑,他借着月色寻找此时应该在屋内的人儿。
看到她瑟缩在床榻上的一瞬,朔竟然心口抽搐了一阵,竟然有些心疼。
她那么娇小,此时缩在床上,仿佛一个景物,纹丝不动,而整个人却散发出一种悲伤的神情。
“巫苓……”他轻唤出声。
“别过来……”巫苓的声音,也是低沉而沙哑。
两个人,一个忙于国事,一个愁于心事,都是三日三夜的未睡,朔照比巫苓还强些,毕竟他有按时吃饭,而巫苓,却是整三日未曾用膳了。
“我这几日没来,你为何就这般折腾自己?”朔渐渐走向巫苓,坐在榻边,垂眸看着她。
巫苓抬头,看到那如月色一般的银眸,依旧是温柔的看着自己,下唇甚至有些不由自主的抖颤起来。
委屈……
浓浓的委屈从她心底散发出来。
可是她不能说,什么也不能说,只能自己憋在心中……
“好了,不要不开心了,我只是忙这几日,忙过了之后,还可以继续秋祭。”
朔见巫苓这般,只当是她未曾看到自己,而显得有些孤单而在耍着小性子。
可是巫苓又不是个会耍小性子的人,虽然怀疑,可朔却想不到更好的理由了,只能暂定为是这样。
“朔……”巫苓轻轻开口,声音极尽破碎。
“好了……”朔心中一颤,此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那么不了解她,甚至不知道她因何而不开心,只是允自躲在黑暗之中也不愿告知他,他却只能猜测她的心思。
“我昨日下了诏书,国师巫苓,屡立战功,护持帝君有功,赐号火神,与帝君同等尊位,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若是巫苓愿意,甚至可以罢了我的帝位。”
巫苓看着他笑意盈盈的面庞,在听完他说话之后更是泛起苦涩。
罢了他的帝位……说来也是可笑,若是巫苓能够这样做,也便好了……
可是母后,要的是他的性命啊……
“好咯,怎么还闷闷不乐的?我答应你,等我忙完这一阵,我们就继续秋祭,我带你南下,去看看湖,看看江,可好?”
朔的目光,灼灼如璀璨星辰,那般的灿耀,那般的清澈。
这么多年了,他看着她的目光,一直没有变。
巫苓默默垂下头,半晌,才闷声回了个:“嗯……”
“整日里不吃饭可不行,这样,你先休息片刻,我命人给你准备膳食,稍后我陪你吃。”
“不用。”巫苓的回答,有些冷冰冰的。
“好吧,那我便当你着急南下去玩,催促我去批折子了,也罢,我便赶紧弄完所有事物,而后陪你。”
朔的话,说的有些苦涩,任谁都能听出他堂堂一个帝君,竟然在自圆其说。
也索性周围没有人,否则也不知暗地里该如何说他了。
之后巫苓便一直未曾说话,也不抬头看他了,自己直愣愣的看着某处发呆。
朔点燃了蜡烛之后,叹了口气,便出了门,到厨房交代事宜。
那些下人一见帝君来了,公主便听话的乖乖吃饭,便也开心的忙活起来,烧水的烧水,备菜的备菜,忙得不亦乐乎。
朔走了,饭菜端进巫苓房间。
巫苓未曾说话,下人们便退下,各自安寝去了。
屋内缭绕的都是饭菜的香气,可巫苓却一点食欲也没有。
可这种情况下,她怎还有心情吃得下东西……
脑中无数过去的片段一直席卷而来,吵闹不休。
最后巫苓发泄似得咬紧了牙关,攥紧拳头,整个手心攥的都淌出鲜红的血液,带着火焰,灼烧片刻……
她身体里的灵力也开始焦躁,直弄得那火焰点燃的蜡烛也啪的一声涨爆。
屋内霎时归于一片黑暗,寂静无声。
床上之人,也再无了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