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室亲王们对北堂君墨,大都颇有好感。
所以,她能够得宠,比起屠子卿宠严禧祥和严皇后,更叫他们觉得可以接受。
至于其他的,静观其变再说。
所有一切都告一段落,宫中又一次暂时的平静下来。
北堂君墨除了照顾好自己,就是陪伴在屠子卿身边。
后宫妃子见他两个几乎朝夕不离,传言也就越发多了起来。
可北堂君墨哪有这份心情管那么多,何况每次夜深人静之时,想起屠羽卿死得那般惨,她都会偷偷哭泣一整夜。
这份愧疚与罪恶感,恐怕一辈子都无法消除了。
景峦宫那边更是没有了任何动静,楚醉跟凝眸从来不在北堂君墨面前现身,不知是不是跟云袖一样,也认准了四皇子这唯一的主人?
就这样各怀心事的,日子悄然过去了两个多月。
屠子卿的病,再也拖不下去了。
“啊!”
正躺着休息的他突然痛苦嘶叫,猛一下翻身坐起来,又重重地摔回去。
“皇上又疼得厉害了吗?!”
虽然吃惊,北堂君墨也不显得多么慌乱,哆嗦着手去拿药。
孩子已经八个月,她弯腰起身的,都变得相当困难。
如果不是因为不想让外面的人知道屠子卿已无救,她又何必事事亲躬。
“没、没用,别、别管朕……”
屠子卿抱着头,在床上剧烈翻滚着,快要背过气去。
这病一日重于一日,他甚至有种感觉,用不了几天,他的生命就将终结。
可是,这朝中事还没个定数,孩子也还没有出生,他要死了,身后事怎么办?
“皇上,你、你这样,臣妾---”
北堂君墨哭着,几次把药递到屠子卿手上,又掉落到床上去。
这药越来越不管用了,每次屠子卿要痛起来,都要折腾一两个时辰。
铁打的人也经不起这般折磨,何况这几年来,屠子卿的身子已经耗得差不多了。
“朕……早晚是个死,君墨,你……朕不放心……”
屠子卿惨白着脸,想笑,却痛苦得五官都已扭曲。
其实,他早就觉得,与其这样痛苦地活着,还不如即刻死了的好。
“皇上……”
北堂君墨哭着,吃力地跪坐在床前,就只能这样眼睁睁地看。
不然,还能怎么办呢?
不知道过去多久,屠子卿才慢慢平静下来,疲惫至极地睡去。
屠子卿病重的事,再也隐瞒不下去,朝臣和宗室亲王们在短暂的慌乱过后,都冷静下来。
皇上尚且没有子嗣,若是他真有个什么,四皇子屠羽卿就是绝对的皇位继承人。
这一来,朝臣们倒是纷纷察觉,四皇子已有多日不曾上朝。
莫非,他在暗中谋划什么不成?
当然,一直在谋划的,大有人在。
且不说别人,就只一个严皇后,还不够人提防的吗?
她的孩子没有了,自然视北堂君墨和她腹中的孩子如眼中钉,欲除之而后快。
因而她挖空心思地寻找机会,想要把北堂君墨给神不知鬼不觉地除掉。
但,这机会不是那么好找的。
“什么?!墨昭仪又没来向本宫请安?!”
严皇后一掌拍在桌上,脸涨得通红。
她这个皇后做的,可真够窝囊的。
后宫妃子们看清了她的真面目,都不再跟她亲近,但最起码的礼仪还是有的。
可这墨昭仪倒好,如今连嘉福宫大门都不进,是什么意思?
她总不好纡尊降贵地,去晖音宫吧?
可要两下里见不上面,她怎么对墨昭仪下手?
“回皇后娘娘,奴婢照娘娘吩咐,去请墨昭仪,可被王公公挡下了。”
灵念束手束脚地站着,惟恐严皇后气起来,拿她泄愤。
她去晖音宫好几次,都只见到王腾而已,她一个小小宫女,还能怎么样?
“王腾,这个老不死的!”严皇后越发地怒,狠狠握拳,“梅潇死了,他倒会投主,可恶!”
“娘娘息怒,奴婢听王公公说,是……是皇上特准墨昭仪,不必、不必来向皇后娘娘请---”
“放屁!她北堂君墨算个什么东西,敢跟本宫摆架子?!”
盛怒之下,严皇后破口大骂,半点风仪也没了。
可屠子卿就是这么吩咐的,她气又能怎样。
灵念尴尬地抿抿唇,接不得话。
“该死的北堂君墨,本宫不把你----本宫这皇后,也不用做了!”
严皇后气得浑身发抖,爬起身就跑。
好,她这个皇后娘娘就亲自去,看王腾是不是连她也敢拦。
晖音宫里,北堂君墨正说着王腾,“王公公,赶明儿个我还是去给皇后娘娘请个安好了,免得大家都不好做。”
她太清楚严皇后的脾性,到时候闹大了,只会让屠子卿生气而已。
“娘娘千万别冒这个险!严皇后什么事做不出来,娘娘要出个什么事,可没法子挽回的。”
王腾坚决摇头,半步不让。
何况是皇上说主子不必去嘉福宫的,别人能说什么。
“可这……总是不好,她毕竟是皇后。”
北堂君墨咬咬唇,也不怎么坚持。
王腾一心护她,她很清楚。
这些日子要不是有王腾周密安排一切,她不定出了什么状况。
因而对王腾,她一直深深感激,也暗暗对自己发誓,将来必定万倍回报于他。
“墨昭仪客气了,本宫也不是小家子气的人,无妨的。”
说曹操,曹操到,严皇后步子轻盈地进来,满面春风的。
“皇后娘娘?!妾身参见皇后娘娘!”
北堂君墨吃了一惊,白了脸色,吃力地施礼。
刚刚她应该没有说什么过份的话吧?
万一被严皇后借题发挥,那就糟了。
“墨昭仪不必多礼,这都快生了,当心身子。”
严皇后皮笑肉不笑地,轻轻拂了拂衣袖,又收回手去。
她是想装得不在意的,可她只要看着北堂君墨高高隆起的肚子,眼神就会凶狠无比。
这谁都看得出来,她没安好心。
“谢皇后娘娘,王公公,去给皇后娘娘奉茶。”
北堂君墨起身,吩咐一句。
王腾站着没动,面无表情。
让主子跟严皇后单独在一起?
那可不行,这种时候,半点也大意不得。
“王公公?”
北堂君墨急了,提高声音叫。
搞什么嘛,当着严皇后的面,就给她个下不来,这不存心叫她不好过?
“墨昭仪不必麻烦了,本宫今日来,也不是为喝茶的,灵念,端上来。”
严皇后暗里咬牙,回头吩咐一句。
“是,皇后娘娘。”
灵念答应一声,把一个托盘放在桌上,托盘上一个小小的蛊,不知道装了什么。
“这个是本宫先前安胎所用,服之身心舒畅,墨昭仪如不嫌弃---”
她还真是有心,北堂君墨这都快生了,还要这安胎药何用。
再说,她能这么好心?
鬼才相信。
“皇后娘娘有心了,太医给昭仪娘娘开了安胎药,不劳皇后娘娘。”
王腾不由分说就把托盘端起,塞回到灵念手里,北堂君墨都阻止不及。
“王腾,不得无礼!”北堂君墨喝斥一句,面上却并无多少恼色,“皇后娘娘恕罪,是妾身管教无方。”
这个王腾也真是的,就算不能喝严皇后的东西,也不必弄到这样难堪嘛。
大不了等严皇后走了,再偷偷倒掉就是。
“是啊,这般墙头草一样的奴才,就是缺乏管教,墨昭仪,你可小心了。”
严皇后冷笑,眼神嘲讽。
她这话的意思,谁听不出来。
“你---”
王腾大怒,居然上前一步,要动手的样子。
“王腾,你胆子越来越大了,敢对皇后动手?”
门口,屠子卿已静静站立多时,只是这帮子人闹得正欢,他故意不出声而已。
当然,他这一开口,所有人都没了脾气,齐跪倒行礼,“参见皇上!”
“起来,”屠子卿挥手,众人起身,他目光就落在严皇后脸上,“皇后,你这安胎药,还是端回去的好。”
先前他的话明明是教训王腾的,怎么话锋一转,又对上严皇后了。
“皇上也觉得,臣妾存心不良?”
严皇后看着他,冷笑。
这两人怎么看都不像是夫妻,倒像是八辈子的仇人。
“是与不是,你自己心里清楚,而且,是朕吩咐王腾,看好了晖音宫里的事,他这般忠心护主,担不得‘墙头草’这三个字。”
屠子卿冷冷看着她,眼神很吓人。
不管怎么说,他都是一国之君,谁敢轻慢。
“好,很好!”严皇后脸色数变,终于哈哈大笑,“皇上,你们都很好,臣妾枉做小人!”
她狠狠甩袖,快步离去。
说实话,她这次送来的安胎药,还真就没什么玄机。
她就算再笨,也没可能明目张胆地送毒药上门,此来只为打探虚实而已。
没想到,只是一个小小的宦官,就叫她威风扫地,这成何体统?
“枉做小人?你本来---”
王腾忿忿的,更难听的话还没出口,瞥见北堂君墨眼神,就闭上了嘴。
“皇上怎么起来了,头不疼了吗?”
北堂君墨暗暗松口气,过去扶屠子卿。
“朕没事,君墨,这些日子你千万小心些,知道吗?”
屠子卿今日来的,还真是时候,不然严皇后还知道会闹出什么事来。
“臣妾知道,皇上放心吧,有王公公在,臣妾不会有事的。”
像是怕屠子卿会怪罪王腾,北堂君墨赶紧扣顶大功臣的帽子给他。
“朕知道,不过……朕还是不放心,君墨,你随朕住到承光殿,其他的,以后再说。”
屠子卿略一沉吟,果断做出决定。
还是把人放到他眼前的好,若有什么事,有路遗在,也有个照应。
“……是”
北堂君墨心里一颤,喉咙已哽咽。
如果这一切发生在之前,如果不是因为屠子卿就要离开她,如今他们两个的恩爱,该多么地羡煞旁人。
可是……
受了气的严皇后回到嘉福宫,自然好一通摔摔砸砸,发泄一番再说。
可发泄过后,还是得想办法保住自己的后位才行。
严禧祥听闻这些事,也有些慌神。
宗室亲王一直不肯依附他,朝中惟他之命是从的,也大都没多少实权,要跟屠子卿彻底翻脸,他还真就没多少胜算。
为今之计,只有提高他在朝中的威望,让群臣都听他命令才行。
其实,屠子卿对严皇后这般态度,也就等同于跟严家决裂了,严皇后和严禧祥几次密谋,无非就是要做最后一搏。
屠子卿这边,有太傅崔云焕、梅烈、赫连擎,实力也不容小觑。
何况,还有个讨厌的四皇子。
真要打起来,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
隔天,北堂君墨便简单收拾了一下,搬到承光殿去。
因为不想太张扬,也只有离人和王腾在张罗着整理东西而已。
“离人,皇上可曾睡下吗?”
北堂君墨扶着腰坐着,看他们忙活。
“应该是睡下了吧,皇上没有吩咐奴婢什么事。”
自打茹晧被打发到别处去,离人也就一并服侍着屠子卿。
因而这些事,她都清楚。
“我去看看皇上,你们把这边收拾好。”
北堂君墨心沉了沉,起身到里面去。
结果她一进去就看到,屠子卿正痛苦地满床翻滚。
“皇上?!”
她大吃一惊,笨拙得过去,却不敢碰他。
“疼……我的头……君墨,你、你杀了朕吧……”
屠子卿嗓音已嘶哑,看来这痛苦,是忍耐不住了。
“皇上,你、你别说这话!你再忍忍,再……”
北堂君墨泪如雨下,除了这空洞的安慰之语,她根本没法子。
“忍……不下去了,君墨,朕……朕不如死了的好……”
这样的痛苦,谁能忍受得了。
如果不是放心不下,他早已彻底解脱了。
“王公公,快去叫程太医来,快!”
话是这么说,北堂君墨很清楚,叫程据来,也没什么用。
“朕要死了,你怎么办……孩子……”
如果屠子卿在孩子出生之前驾崩,那宗室亲王们必定会掀起一场大乱。
他们如今肯定已蓄势待发,就算屠羽卿在,也未必能够顺利登基。
何况,屠羽卿已死了那么久,现在这情形,还有谁能够力挽狂澜。
“皇上,臣妾……臣妾惭愧……”
北堂君墨苍白了脸,咬紧了唇。
可是,她有什么办法呢?
瓜熟则蒂落,孩子还不到出生的时候,难道她能---
等一下。
为什么不能?
她眼睛突然就亮了起来。
不多时,程据匆匆而来,为屠子卿诊了脉之后,也只能摇头叹息。
北堂君墨留了离人在里面侍侯,将程据叫到了外室。
“程大人,妾身想你帮忙,把孩子生下来。”
这是没办法之中的办法。
她只能让孩子提早出生,以安人心。
虽然这样不一定有用,但总好过什么都不做。
“什么?!”程据大吃一惊,看着她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疯子,“娘娘,你……”
疯了,一定是疯了!
强行让孩子出生,她可是会没命的!
“顾不了那么多,程大人,如今这情形,你也知道,帮妾身一次,好不好?”
北堂君墨哀求地看着他,神情却坚决。
她已经决定了。
“娘娘,这、这会很危险的!”
王腾也吓了一跳,不过倒也明白北堂君墨之用意。
“这……娘娘,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万一……娘娘会很危险!再说,就算娘娘愿意牺牲自己,这孩子……也未必就是皇子。”
这话倒是不假,那个时候的人又没有现在这般的本事,可以提前知道腹中孩儿是男是女。
“我们说是,就是,对吗?”
北堂君墨眼中精光一闪,诡异地笑。
“……”
王腾和程据对视一眼,同时感到后脊背一阵发冷。
这个墨昭仪,远比他们想像得要聪明,要绝决。
古井国将来的命运,也许就掌握在她手中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