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林别苑就在雪池国皇宫最深处,平时少有人去。
一般被送到那里去的,不是失宠的妃子,就是被降罪的皇子公主,由此可知,这里该有怎样深的怨气。
“离人,这里怎么鬼气森森的,以前死过人吗?”
北堂君墨又冷又怕,不自禁地抱紧自己,打量着这个地方。
前后应该有三排房子吧,越往前地势越低,若是站在前面,都感觉压得慌。
这间房子应该也很久没人居住,屋角挂着零星蛛网,桌面上浅浅一层灰尘,冰冷得叫人绝望。
“……姑娘别想太多,这一路也累了,早些休息吧,我去帮姑娘生个火盆。”
离人勉强笑笑,手脚利索得把床铺收拾一下,转身要走。
“等等!”北堂君墨打着哆嗦,想起一件事,“我哥哥和皇上,他们……”
说起来一路上她再没听到他们的声音,难道是出什么事了吗?
特别是哥哥,被那可恨的二皇子打了一顿,不知道现在怎样了?
“他们……在后面,姑娘别替他们担心了,照顾好自己的身子要紧。”
离人笑笑,转身出去。
“不替他们担心,可能吗?”
北堂君墨自嘲地笑,看一眼冷冰冰的床铺,尽管身心俱疲,却没有一点睡意。
国亡了,曾经的文景国已成古井国脚下之臣,她甚至不敢去想,子民们会对薛昭楚怎样的怨恨,怎样的绝望!
最最可笑的是,她这个皇后做不成了。
是她命中无此福份吗,还是如屠子卿所说,她是天生的祸水?
“不,不是!”
她摇头,死死咬紧了唇。
国会亡,是上天注定的事,与她何干?
何况她已尽自己所能,使出这一“李代桃僵”之计,还不是为了保住薛昭楚一命吗?
她做的已够多,就看上天是不是肯体恤她一番苦心。
这一夜,何其漫长……
四皇子屠羽卿居景峦宫,因母妃已逝,二皇兄又有自己的住处,他这边平时也少有人来。
“四皇子。”
他刚一入门,贴身侍婢凝眸与近身侍卫楚醉双双迎了出来,行礼。
“起来,又没有外人。”
屠羽卿挥一下手,脸容疲惫,坐到椅上去,闭目养神。
主子心情不好。
凝眸与楚醉对视一眼,沉默着。
这丫头不过十六岁大,却甚是懂得揣测人心,知道什么时候该说什么话,冷静到叫人意外,因而很得屠羽卿信任。
她相貌虽非绝美,却是肤色晶莹,双眸闪着星辰一样的光芒,很睿智,很讨人喜。
楚醉自幼就伴在屠子卿身侧,对主子一向忠心,就是性子有点冲动,心却是好的。
“我不在这些天,宫里有什么事吗?”
屠羽卿闭着眼睛问,嗓音都有些沙哑。
不知道怎么的,他脑子里不住闪现着北堂君墨流着泪的,和笑着的脸,这感觉好不奇怪。
“就是皇上的病又重了些,皇后娘娘很是着急。”
凝眸入宫已有十年,认得人多,总会在不经意间打听到一些事。
楚醉撇着嘴,接过话来,很不屑的样子,“她急
?急也不是心疼皇上的病,是---”
“楚醉?!”
屠羽卿突然睁开眼睛,眼神锐利。
宫中不比外面,哪能想说什么说什么。
何况他虽为皇上亲子,也不可能时时处处护得他们周全。
“属下说错话,四皇子恕罪!”
楚醉吓了一跳,脸色一白,跪了下去。
“楚大哥就是爱口没遮拦,虽然是因为担心四皇子才喝了几杯,在说醉话,也着实该打!”
凝眸也不替人求情,反而含笑站在一边,看人笑话是怎么的。
丫、头?!
楚醉无声咬牙,那眼神就叫“等下跟你算账”!
“知道你们担心我,想邀功吗?”
屠羽卿斜她一眼,虽是板着脸,眼睛里已有隐隐的笑意。
小丫头,就是会说话。
“楚大哥?”
凝眸叫一声,终于笑出来。
笨蛋啦,四皇子明明就不生气了嘛,还不快谢恩?
“谢四皇子不罪之恩!”
楚醉大喜,施礼后站起身来。
“四皇子,朝廷大军讨伐文景国,兵不血刃,不是凯旋而归吗,四皇子为何这般忧心?”
凝眸看出来屠羽卿很是不对劲,也不禁皱起了眉。
“……没事,我只是担心二皇兄。”
他好像越来越喜好杀戮了,以前他不是这样的。
难道是太急于向父皇表明他的果敢与手腕吗,因为父皇经常说,为君者必须有慑人之威,否则难以服众。
“二皇子?他是不是---”
凝眸眼睛亮了亮,对于屠子卿此人,她亦知道一些事。
“但愿是我多虑了。”
屠羽卿摇摇头,脸色苍白。
北堂君墨,二皇兄若是对你有心,就谁都救不了你。
我也不能!
是的,屠子卿对北堂君墨,确实有心。
不然,他怎会在第二天一早就往竹林别苑,身边只带了路遗。
“姑娘,二皇子来了。”
离人大老远看见屠子卿过来,忙进来提醒一声。
“他?”
北堂君墨几乎一夜未眠,只在天将亮时伏桌小憩一会,发未梳,容未净,怎出去见人。
“我跟姑娘很是投缘,也不想姑娘……受到伤害,便跟你说句掏心的话,二皇子脾气暴躁,心肠也硬,姑娘千万莫要顶撞于他,记得吗?”
离人低声而急切地嘱咐几句,跟着就出门迎接。
她对北堂君墨还真是好,连这样的话也说得出。
“真是个好女子……小唐……”
恍惚间,北堂君墨又想起小唐死时的惨状来,不自觉间湿了眼眶。
“本王所料不差,你果然在哭。”
屠子卿走进,眼神嘲讽。
一个亡国女子,未及册封的皇后,沦为他国阶下之囚,除了哭泣,还能怎样。
“不然,二皇子以为我该如何?”
北堂君墨回神,抬首间已将腮边泪拭去。
哭没用的。
叫你别顶撞二皇子,你怎的不听?!
一旁的离人简直要急得跳起来,连连向她使着眼色。
“你跟薛昭楚和北堂君傲不同,你可以有别的选择。”
屠子卿也不恼,说着话,眼睛却不看人,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把玩着手上的玉斑指。
“你说……”
北堂君墨心一沉,下意识地后退一步。
她是明白他话中之意吗,不然怎会如此吃惊。
“跟本王走。”
不急在这一时挑明了说,这样很好玩。
“皇上呢,还有我哥哥呢?!”
北堂君墨再后退一步,急切地叫。
她要跟他们在一起,死也要死在一起。
“想知道,就跟本王来。”
屠子卿无声冷笑,脚下不停,一路远去。
他不用等,也不用担心,他知道北堂君墨一定会跟上来的。
因为,他捏着她的死穴呢,捏得死死的。
果然,北堂君墨脸上神情数变,将双唇咬出血来,最终还是狠狠跺脚,跟了上去。
“姑娘---”
离人急得跟什么似的,也只能随后而去。
少顷,屠羽卿从屋角转出来,眼神悲切。
“那个女人是谁?”
那袭纤细的身影如风一样进了屠子卿房间,严纤华脸容瞬间如罩寒霜,比这酷寒的冬日还要叫人感到彻骨的冷冽。
“回娘娘话,不、不知道。”
疏影的脸还在痛着,右嘴角边有一处明显的乌青,也怪可怜的。
“难怪王爷昨晚都不过来我房中,原来又被狐狸精给迷惑了!”
严纤华恨恨地咬牙,长指甲都掐入了掌心。
她是不是不应该一直这样保持沉默,不然会被人以为她好欺负。
“娘娘不是要去看望尚书大人?”
疏影脸色发青,嗫嚅着退开一步。
免得再被挨打。
不过说实话,刚刚那女子奔得虽急,她还是看得分明,堪称人间绝色。
如果她是男人,没准也会为之倾倒吧?
“是该找叔叔商议商议……”
严纤华死死盯着屠子卿房间一会,甩袖而去。
而刚刚奔进去的人,就是北堂君墨无疑。
她急着想要知道皇上和哥哥到底怎样了,哪里会知道不过在一瞬间,已有人将她当做了毕生的敌人。
“你到底想怎么样?!”
屠子卿不过早一步回来,却已坐在桌边品茶,神情认真而专注,很享受的样子。
北堂君墨在他面前站了半个时辰之后,终于忍不住开口,握紧了拳。
“这话应该本王问你,北堂君墨。”
屠子卿抬眼看她,眼里是玩弄的笑。
她跑不出他的手心,所以,他有的是时间陪她慢慢玩。
“你……”
北堂君墨心下一惊,眼神开始慌乱。
论心机,她比不过屠子卿,论狠,她更不是他对手。
“你忘了吗,本王对你说过,你想要什么,只能从本王这里求得,薛昭楚和你哥哥的性命,也一样。”
屠子卿突然站起来,满意地看着北堂君墨猛地后退了一步。
对了,就是这样,他就是要她怕她,在他面前别无选择,慢慢打碎她的倔强,让她完完全全地臣服于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