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这段时间,北堂君青都没怎么进宫,她怀了身孕,吐得很厉害,一口饭都吃不下,在家静心养胎。
赫连擎只要不上朝,不出征,就都在家陪着她,对她还是很体贴的。
今日她觉得好些了,这才想起来已经很久不见姐姐,近午时候进宫找姐姐一起用午膳,却没想到王腾告诉她,姐姐还没有起身。
“什么?都这时候了,姐姐还在睡?”
北堂君青又是惊奇,又觉得好笑,平时姐姐都是早早就起的,今儿个是怎么啦,学她睡懒觉啦?
“昭仪娘娘昨晚睡得很晚,还不曾醒。”
王腾沉默一会,才回了一句。
北堂君墨和屠子卿之间,最近很不寻常,他已看出来。
只是北堂君墨不肯他多问,说是不想连累他,他也只能干着急罢了。
“姐姐身子不舒服吗?”
北堂君青慢慢坐下,这有了身子的人,怎么这么容易累,她整个人都懒懒的,不想动弹。
“许是心里有些事吧,娘娘不肯跟老奴说。”
不肯对他说,也不让离人多问,北堂君墨就是喜欢一个人扛下所有的事。
“是吗?那我进去看看她。”
北堂君青才要起身,北堂君墨却走了出来。
果然,看她脸色煞白,双眸暗淡无关,青紫着唇,看来是病得不轻。
“姐姐,你、你怎么这样?!”
北堂君青大吃一惊,不自禁地后退了一步。
不会吧,几天前她见姐姐时,人还面色红润,神采飞扬的,怎么今天成了这副鬼样子?
“君青,你来了吗?”
北堂君墨幽幽地看她一眼,连说的话都有些飘。
真的见鬼了?
北堂君青打个哆嗦,说不出话来。
“娘娘,你别怪老奴要多嘴,娘娘跟皇上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
王腾皱着眉,很不高兴的样子。
当初他之所以会决定跟了北堂君墨,就是看到她尽得屠子卿宠爱而已。
他虽是宦官,却也有私欲,也想飞黄腾达,想万万人之上。
若是北堂君墨失势,他也没什么前途可言了。
人性都是自私的,也不能说他这样想有错。
“我吗,没事,皇上就是……不想放过我……”
北堂君墨眼睛直瞪瞪看着地面,样子很吓人。
昨晚的一切犹如一场醒不过来的恶梦,刚刚在里屋,她是尖叫着醒过来的。
梦里,哥哥化身成一只面目狰狞的怪兽,吡牙裂嘴的冲她过来,要将她生生吞下去一样。
“哥哥……”
她低叫,眼泪哗哗地流下来。
为什么,为什么要放弃我,为什么不带我走?
我们,明明有机会的啊!
“哥哥?姐姐,你想见哥哥了吗?我听说他要娶嫣笑公主啦,所以特地来跟他道喜呢。”
北堂君青喜滋滋的,这对她来说,是一件好事儿。
“娘娘,你想见北堂公子?昨晚---”
王腾怔了怔,昨晚他明明瞧见路遗把北堂君傲带过来了,怎么才隔了一晚,就又想了?
还真是兄妹情深呢。
“别提昨晚的事!”
北堂君墨厉声吼,眼睛都有些发红。
还有比昨晚那样,更叫人羞愤欲死、绝望欲死的事吗?
“姐姐你怎么啦,干嘛对王公公发火呀?”北堂君青吃一惊,眼神无辜,“王公公又没有说什么---昨晚怎么了?”
“叫你不要提!”
北堂君墨大怒,扬手就给了妹妹一记耳光。
他们不会知道,昨晚的她就跟从地狱走了一遭,浑身上下都退了一层皮。
“呀!”
猝不及防之下,北堂君青一个趔趄,要不是侍女钟玉扶住她,只怕早摔个面朝天了。
“昭仪娘娘手下留情,王妃娘娘已有了身孕,若是有个闪失,奴婢担不起的!”
钟玉吓得心惊肉跳,心道昭仪娘娘今儿个好没道理,怎么打自己妹妹?
这王妃要有个闪失,谁担当得起?
“身孕?君青你……”
“都两个月啦,姐姐,你到底怎么了,你的样子好吓人哦!”
北堂君青委屈得跟什么似的,抽抽搭搭哭起来。
早知道姐姐不愿意看到她,她就不来了。
“我……我……”
北堂君墨痛苦地闭上眼睛,快要支撑不下去。
既然已生无可恋,不如死了算了。
死?
脑海陡然现出这一个字,她激灵灵打个冷颤,脑子瞬间清醒。
对了,这样,不错。
反正哥哥就要娶公主,妹妹也活得很好,她没什么不放心的,不是吗?
“姐姐,你心情不好,我不打扰你了,我先走了。”
北堂君青匆匆说一句,拔脚就
跑。
姐姐看起来很不对劲,八成是招了邪了,还是让她自己冷静冷静吧。
“娘娘,你到底有什么事?”
王腾冷眼旁观,已约略想到什么。
有些事,可能不一样了。
“我吗,没事,”北堂君墨笑笑,“王公公,你对我的大恩大德,我一刻不敢忘却,只是这辈子若是没法子报答,来生我结草衔环,一定报答你的这份恩情,你记着我的话。”
“娘娘?”
王腾皱眉,这话说的,怎么像遗言一般?
“这世上有太多无奈,我也没法子,也许……死了好。”
不顾王腾悚然变了脸色,北堂君墨惨笑着,摇晃着身子进去。
可是,想到死了以后,一切都成虚无,一直以来她所做的一切都没有了任何意义,她根本没有勇气,亲手结束自己的性命。
早知道回不到最初,为何那时候不清清白白地死。
如今这污了的身子,只怕阎王也会轻看她一眼的吧?
“哇---”
心头一阵烦恶感涌上来,她吐了个昏天黑地,泪流满面。
哦,这污浊的世界,为什么不就此毁了?!
北堂君青才走,王腾就进来禀报,说是四皇子来了。
他?
北堂君墨狼狈地拿过锦帕擦去嘴角的秽物,嘴里又酸又苦,涕泪齐流。
“他没说……有什么事吗?”
她喘息着,不想在这个时候见他。
“四皇子说是有事情要给娘娘个交代。”
交代?
啊对了,她不是曾经拜托他,帮忙找哥哥吗,那他应该是为这件事来的。
不过现在,已经不必了。
“让他进来。”
北堂君墨苦笑,起身迎了出去。
不管怎么说,人家总是一番好意,事情成现在的样子,也不怪他不是。、
少顷屠羽卿轻步进来,一见北堂君墨这个样子,先自明白了几分,“娘娘已经知道了,是吗?”
关于北堂君傲和嫣笑公主的婚事,朝中已是无人不知,反应各异。
“妾身还是要谢谢四皇子,除了四皇子,也没人肯这样帮妾身了。”
北堂君墨白着脸笑笑,神情落寞。
如果当初,她选择的是他……
会怎么样?
“娘娘似乎……不太高兴?莫非这样的结果,不是娘娘所希望的?”
屠羽卿目光闪烁,有些不解。
难道比起如今的荣华,她更愿意哥哥继续做囚奴?
“妾身希望是怎样的结果,已经不重要了,反正妾身已是败柳之身,已不配人怜惜---”
“娘娘?!”
屠羽卿一惊,條地变了脸色。
无缘无故的,她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如今这后宫之中,有哪个女人比得过她所受到的恩宠?
“四皇子,如果妾身说,是为了救哥哥,才做了皇上的妃子,你会不会觉得,妾身是无耻的女人?”
反正屠子卿已经知道,她也不介意让别人知道。
她是想确定,自己所做的这一切,配不配被原谅。
“……每个人都有自己认为应该做的事,不管结果怎样,都别后悔就行了。”
屠羽卿脸色变了变,却并不怎样吃惊。
想来北堂君墨所隐瞒的事,他多少知道一些。
“呵呵,”北堂君墨流着泪笑,眼前已模糊,“为什么不是你?为什么不是你……”
可是,四皇子,我做不到你说的,我后悔了。
其实,我更想问的是,我还有没有重新选择的机会。
“你……想法子让皇兄原谅你吧,他其实……很好哄的。”
屠羽卿抿着唇,拼力别开了脸。
不知怎么的,他心底忽然有一股冲动,想要把北堂君墨抱在怀里。
看到她这个样子,他已经能够想像出,皇兄一定会对做了什么可怕的事。
“我不求他原谅,他没可能原谅我的,四皇子,我……我想问你,如果、如果……”
北堂君墨咬着唇,苍白的脸上浮起两朵红晕,低下了头。
“嗯?”
屠羽卿心里“咚”跳了一下,已想到她要问什么。
“算了,终究是不可能。”
沉默半晌,北堂君墨苦笑,放弃。
既然回不到最初,多说何益。
“过去的事不可改变,以后,应该还有很多事,我能帮到娘娘。”
屠羽卿笑笑,眸子纯真而多情。
尽管他要顾忌的事很多,但在大多数时候,也只有他能在这宫中来去自如。
“多谢四皇子!”
北堂君墨惊喜莫名,目中又掉下泪来。
因为这一句话,她突然间觉得,还是有希望的。
至少屠羽卿在知道了真相之后,并没有用鄙夷的,或者
愤怒的眼神看她,这已经足够。
“不必。”
屠羽卿摆摆手,告辞离去。
这时候他大概忘了,曾经对皇兄,有过什么样的承诺。
世间事永远都是这样的,有人欢喜,有人忧。
北堂君墨在这边生不如死,宣凌宫里却是喜气冲天,一家人都忙碌坏了。
严妃怀了龙胎。
这对整个后宫来说,无疑是最最震撼的事,众妃暗暗纳罕,想那墨昭仪那般受宠,都没见有喜,而严妃只侍寝几次,就有了身孕,这事儿还真不好说。
当然,她们也没什么好羡慕的,反正严妃若生了儿子为太子,她就得死。
是人都不想死的,严妃也一样,所以在高兴之余,她也有些担心,找叔叔想办法。
“废除祖制?”
严禧祥还没高兴完,一听这话,不禁愣了愣。
这事儿可大可小,他一个人说了也不算。
“是啊,上次梅皇后有孕之时,皇上不是提过废除‘立子杀母’之制吗,叔叔何不再提一提这事,看皇上怎么说。”
严妃抚着还没见隆起的肚子,好像很有把握。
“上次吗,皇上也没说出个什么,我去问一声也好。”
严妃是他侄女,将来若是真的生下皇子,也得由她照顾不是。
“谢叔叔。”
严妃长舒一口气,越想越得意莫名。
这回她怀了龙胎,这后位,该非她莫属了吧?
就算太后再不甘心,想来也没什么辙了。
“太后驾到!”
内侍一声通传,叔侄两个一起看向对方:太后在这个时候来,肯定是为了孩子的事。
难道,她想打孩子的主意?
“妾身(臣)参见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两人一起施礼,态度很恭敬。
“起来吧。”
太后咳嗽着进来,听这无力的声音就知道,她大病未愈呢。
那还来凑什么热闹。
“谢太后。”
太后瞄一眼严妃的肚子,“严妃,你这也是有了身子的人,凡事都要小心,皇上到如今只得这一条血脉,你可莫要让哀家失望,知道吗?”
姚妃不得皇上宠爱,没有机会侍寝,是没办法的事。
要是严妃能生下皇儿,也一样。
“是,太后。”
严妃表面答应一声,暗里则冷笑:
太后,你想怎样,我难道还不知道。
不过,你休想!孩子是我的,我要他跟我一条心,你去死好了!
太后嗯了一声,又咳嗽着去了。
真不知道她病得这么厉害,大老远累这一趟做什么。
少时,后宫妃子纷纷前来向严妃道喜,不管真心还是假意,她们无一例外地说,古井国接下来的皇后,一定是严妃。
就只一个人对这一切视如不见---北堂君墨。
“娘娘,你瞧她们那迫不及待的样子,活像个个都怀了龙胎似的。”
离人不屑地瞄一眼宫门外不时匆匆过去的人影,有气没处撒。
不就是怀了龙胎嘛,用得这样。
“严妃一向得人心,你又不是不知道。”
北堂君墨懒懒看一眼,面无表情。
最近屠子卿不断折磨她,她亦身心俱疲,能不动就不动。
“那是她会做戏,严妃根本不是好人啦!”离人忿忿的,这话也敢说,“要不是太后盼着她生皇子,她哪敢这么嚣张。”
太后?
一想起她,北堂君墨就忍不住想要打哆嗦。
如果不是因为跟太后的约定,事后太后又一直想置她于死地,她也不至于那么快就从了屠子卿。
走到今天这一步,太后无疑是推她最狠的人。
“严妃怀龙胎,与她何干。”
北堂君墨无声冷笑,又不是姚妃有孕,难道严妃的孩子,会跟太后一条心吗?
“话可不是这么说,娘娘你忘了吗,古井国祖制,若是皇上无子,皇位则由弟继承,娘娘也知道,皇上至今无子,四皇子又那么得人心,太后又喜欢四皇子,当然---”
糟了!
离人脸色一变,條然住了口。
怎么又说了这么多该杀头的话,她就是记不住,“祸从口出”这句话。
“原来,是这样。”
北堂君墨眼睛亮了亮,明白了所有事。
五皇子没能当上皇帝,是太后此生最大的遗憾。
既然控制不了屠子卿,那就更不能不让屠羽卿有机会称帝。
而皇子,则是她唯一的希望。
太后啊太后,一把年纪的人了,费这些个心神做什么,安享晚年不好吗?
“呵、呵呵,奴婢乱说的,娘娘别、别往心里去。”
离人讪讪然笑一笑,闭紧了嘴。
但愿娘娘不要把这话说出去,不然她一定死得很难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