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轩!”唐枭的怒喝霎时拉回他的理智。
虽然唐果儿的语言粗俗不堪,可是说的却并无道理,解决问题是该从源头抓起。
认定这一点后,唐枭当即对唐荣轩命令道,“回去之后,就按你三姐说的做,将你院中所有年轻的丫鬟一律遣走,我会让你娘给你派些能干精明的嬷嬷过去教导你,这一个月的禁闭期间,你不得踏出院子一步,否则你就跟我去战场!”
又要遣走美婢,又要关禁闭,唐荣轩万分的委屈和不愿意,可比起上战场,他还是乖乖的接受了。
他堂堂唐家四公子,怎么能和战场上那些糙汉子厮混在一起?而且,战场有多苦,他光想想从书上看到的,就头皮发麻。
唐果儿见目的已经达到,朝着唐枭道了别,不再做任何逗留,转身就走,脸上慢慢显露出一丝傲色。
谁知道唐荣轩因为她从中作梗得了惩罚,心里在酝酿什么幺蛾子回击她。
不过就凭他这点出息,也未免太自不量力。
唐荣轩想搬石头砸她,也要掂量有多少本事,石头砸到脚上的滋味,他自个好好品尝品尝吧。
“果儿!”身后却忽然传来一声轻呼。
唐果儿扭头,见何氏从书房窗外的芭蕉后走出来,脸上没有一贯伪装出来的慈爱,反而一脸深沉的盯她。
唐果儿微微惊了惊,摸不准何氏什么时候来的,她说的话又被听去了多少。
不过眨眼功夫,唐果儿迅速冷静下来,面色沉静盯着何氏。
就算何氏全部听到了怎样,她所说的话,虽然跳脱了唐果儿原本的性格,仔细想来,也并不是太出格。
唐果儿没打算率先开口,脸上的表情也没有变,笑盈盈地看着何氏。
走出花圃,何氏仔仔细细地打量起唐果儿。
眼前的人,不再天真娇憨,看她的眼神没了尊敬,浑身上下的气质,沉稳得如久经沧桑一般。
唐果儿了变了!
何氏心中一惊,眼底暗潮诡谲,深浅难测,紧盯着唐果儿的表情,语含深意道,“果儿,有一句话叫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你说,二娘是从什么时候看走了眼?”
岂料唐果儿甜甜一笑,“二娘说什么,果儿听不明白。”
何氏的怀疑归怀疑,自己承不承认又是另一回事。
见唐果儿装傻,何氏压抑着的怒气终于爆发出来了,她比荣轩还先来,唐果儿在屋子里说的一切她都听得清清楚楚!
她一直以为唐果儿是个好拿捏的软柿子,如今看来,她是大错特错了!
这丫头分明在扮猪吃老虎,自己竟一直被她蒙在鼓里!
因为她的三言两语,就将老爷绕进圈子里,让老爷不得不惩罚荣轩!
一想到的宝贝儿子即将遭受的惩罚,何氏脸色更加阴沉了,厉声低喝道,“唐果儿,你不要再装傻充愣,你是怎么赶在嫣儿前头截下药,我现在没弄清不要紧。来自方长,你究竟隐藏了些什么,我都会一一的给你揪出来!不管你有几斤几两,我警告你,不要在我面前耍花招,否则……”
“否则什么?”唐果儿笑盈盈反问道,但眼底深处却凝着一层寒冰,“二娘,你觉得我是怎么赶在嫣儿面前截下药的?我这个废物是你精心调教出来的,你这是在怀疑你自己的手段?”
唐果儿顿了顿,接着恍然大悟道,“二娘,你管不住四弟,也不要将气撒在我头上,这些年,他也没少给你气受,这次正好让爹好好管管。唐府的两个少爷都是二娘生的,将来这家主的位置多半也是在他们之间抉择。可若不将四弟这颗长歪的树掰回来,以后难当大任不说,你还要时时刻刻提心吊胆,提防着四弟丢人现眼,是不?”
何氏被这一番暗讽堵得哑口无言,脸色沉得如同暴雨前的天空。唐果儿这模样,分明就没打算和她撕破脸面。
唐果儿既然要装下去,那她陪她装!
姜还是老的辣,难道她还斗不过一只雏鸟?
几乎一瞬间,何氏的脸像变戏法般由阴转晴,眼睛眯了眯,笑开来,笑里藏着锋芒,“荣轩是不懂事,不过,好在这性子不是天生的,还可以慢慢改,可以一点点补救。若是天生的,他这一辈子就真完了!”
唐果儿听着这话,却不以为意,何氏无非就是指桑骂槐,说她是天生的废物,没法挽救罢了。
如果是真正的废物听着这话,肯定怒得跳脚,可她不是!
再说了,她真实年龄与何氏差不了几岁,凭见识,何氏还真远不及自己。
所以,这番嘲弄,她只表示呵呵一笑。
唐果儿也想明白了,与其为躲避麻烦,昧着良心与何氏虚与委蛇,还不如干脆撕破脸。
她随即笑吟吟道,“想来二娘应该听过一句话,叫做狗改不了吃屎!”
说完,唐果儿没有兴趣继续欣赏何氏变绿的脸色,款款从她身旁走过。
嗯,阳光明媚,今天天气不错。
一路上,唐果儿哼着小调,脚步轻快,如果没有向丫鬟问几次路,一切就更美妙了。
回到院中,唐果儿一眼就看见烈日之下,跪在她门前身形已有些摇晃的云清。
一看那脸,就是被何氏打过了,这假惺惺的巴掌,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唐果儿脚步微微一顿,收起脸上的笑意,朝着屋里走去。
云清听见脚步声,扭头望向唐果儿,干裂发白的唇当即咧开,膝行至唐果儿跟前,朝她狠狠叩首,“小姐,奴婢有话想对你说。”
“不必了。”唐果儿冷淡回道,径直越过云清身边,朝屋中走去。
“小姐!”云清扑上前,抓住唐果儿的裙裾。
云清在烈日下跪了一个多时辰,加上之前挨了含巧的责打,脑袋已经开始发晕。
可她却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抓得更紧,“小姐,奴婢知道,你对奴婢了若指掌,可小姐,你能否听一听奴婢的肺腑之言?奴婢绝对不是要为自己开脱!”
唐果儿闻言侧目,已猜到云清想说什么,伸手扯了扯裙。
见云清仍旧不肯放手,唐果儿正色道,“云清,不管你的身份是什么,但有一样东西是最起码的,那就是忠心!你很聪明,可是我宁愿要一个愚笨忠诚的丫鬟也不会要你,你回何氏身边去吧!”
说完,唐果儿直接撕开被捏住的裙摆,大步朝屋中走去。
云清不料唐果儿将她的心思剖析得这么明了,还直接了当拒绝了她。
可是她早已经决定要跟在嫡小姐身边,绝不会因为嫡小姐的拒绝就放弃。
她捏着掌心,继续跪到滚烫的地上,“小姐,奴婢不会走,你是奴婢认定的主子,奴婢就是跪死在这里也不会走!”
唐果儿正在内室更衣,听闻云清以死明志,心念百转。
若没有何氏这一出,云清的确是不可多得的丫头,可今天能为自己背弃何氏,能保证明日不会为别人背弃自己?
她不禁摇了摇头,懒懒应道,“你若是爱跪,你就跪着吧,跪死又如何,我会将你用草席一卷,直接丢去乱葬岗。”
云清听闻唐果儿这么回答,苦苦一笑道,“小姐,奴婢弃主固然是不仁义,可仁义的有几个得了好下场?奴婢此举是自私,可良禽择木而栖,奴婢想跟随强者,难道错了吗!”
屋中一阵沉默,良久之后,唐果儿已换了一身月白常服出现在门口,她的目光停留在云清惨白倔强的脸上。
在云清的脸上,她恍惚似看到那个曾经熟悉的自己。
唐果儿怔了怔,忽而自嘲一笑,“你知道成为强者要付出多少代价吗?你知道强者有多孤独吗?你知道站在那高处有多少人对你虎视眈眈吗?爬上去难,稳坐更难,时时提防,每一刻提心吊胆,只要稍不注意,就会有人将你拉下云端,摔得粉身碎骨!”
“那就变得足够的强!强到没有人敢抱有肖想!”云清身子晃了晃,眼前一阵阵白光,可唐果儿的话,却似有一个力量无形的支撑着她,她不能倒下!
唐果儿目光一颤,看向云清的目光多了一丝探寻,她没想到云清的的想法与她的竟如此吻合!
她一直都想找一个得力干将,追随她攀崖登,眼前的云清,无疑是一个好的选择。
唐果儿犹豫了,这是她第一次为用人挣扎。
仔仔细细想了想,唐果儿又缓缓道,“云清,我可以允许你暂时留在我的身边,但并不代表我信任了你。我留下你,只会将你当成院子里洒扫丫头般对待。你要向我表明忠诚,我给你一次机会,不论你选择什么时候用它,但只有仅此的一次,希望你自己能把握好时机!”
云清欣喜地连连磕头,喜道,“奴婢一定会把握住机会,奴婢一定要留在小姐身边!”
心中紧绷着的弦总算是松了,云清再也抵不住晕眩,头磕到一半,猛地栽倒在地。
偏房的门忽然吱呀一声被拉开,月影站在门口,看着倒在地上的云清,顿了顿,快步走出房间,跪到地上,朝唐果儿叩首道,“谢谢小姐。”
前晚上她们便偷偷商议了这么一出激将法,没想到月影再不经她同意装个瘸,效果竟然这么好。
唐果儿的目光从月影脚踝处慢慢略过,淡淡回道,“不用谢我,是你逼着她做出了选择,但她是否能留下,还得看她自己的表现,将她扶回房里去吧!”
唐果儿吩咐完,径直转身回了屋。
月影当即起身,健步如飞走到云清身边,哪里还有一丝扭伤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