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片刻之间,唐果儿已在心底将季嬷嬷的回答剖析了数遍,她怎么也不会相信太后是因为自责而昏过去的。
太后若是对她有一分真心实意的疼爱,必不会让她跟着来云顶寺,更不会让她在禅房跪了一下午。
这昏迷的原因只有太后自己最清楚,只怕与姨祖母口中她奇异的血脉脱不了干系。
纵使心底对太后昏迷是冷漠的,唐果儿却仍急切道,“季嬷嬷,太后因我而昏迷,我怎能视若无睹?无论如何,我都得去看望太后,还请你带我前往。”
季嬷嬷迈开步子,抿唇肃然道,“三小姐,太后已说过你不必前去,再者,你去了,太后也不一定会见你。听我一句劝,这几日三小姐谨遵本分,老老实实呆在庵中,等太后身子大好了,自会召你前去的。”
“可太后病倒我难辞其咎,若我不能前去看一看,我定会日夜不安。”
“你是情愿自己不安,还是让太后不安?三小姐,太后并没有责怪你的意思,你现在出现在太后面前,只会给太后添堵。”
季嬷嬷脚步不停,说到最后,语音已经不由地扬了起来。她撇过头不再看唐果儿,走得更迅速,“太后的药膳要凉了,我说的话,孰轻孰重,三小姐应当能分辨明白。”
唐果儿看着季嬷嬷离去的方向,沉默伫立了好一阵,她勾了勾嘴角,兀自转身,碎步离开。
演戏,点到为止。
她虽然想知道太后莫名的排斥来自何处,却不可能真的拿自己的热脸去贴别人的冷屁股。
太后既然不愿见她,她何必去自讨没趣?
她正愁没有足够的时间,细细参悟姨祖母传给她的幻术心法,眼下这不就腾出空了?
唐果儿没走出几步,她身子一顿,步子却转了个方向,脚下的路不再通往她的房中,反而朝着云顶寺大门的所在直奔而去。
一路上碰着好几个阻拦的姑子,都被她用庵中斋饭过素,要去山里给太后寻些补身的野味打发了去。
顺利出了大门后,唐果儿深吸了一口气,朝着与云顶寺相邻的另一座更高的山上去了。
其实她上山的目的,是想找一处无人的僻静之地修习幻术。
这次与太后来庵中礼佛,月影和云清她都不方便带在身边,若是在房中修习,没有人在一旁看护着,实在太危险。
山中空气清新,树木葱郁,灵气更为充沛,对于她这个第一次开始真正修习幻术的人来说,无疑是最好不过了。
这么想着,唐果儿的步子更快,她的身影在林间曲折快速穿梭,当站在山巅的峭壁悬崖前时,她已经彻底甩开尾随她的几个婢女。
从悬崖下卷着云雾升腾而起的风,携着树木清爽的气息,扑面而来。
唐果儿情不自禁地张开双臂,任由宽大的衣袖,轻盈的裙袂在风里翻飞。
她的脚下匍匐着的一片朦胧的群山,一条官道在山间横穿而过,又消失在霞光四射的天边。
仿佛天地间,仅余下了她一人,她的胸襟从未觉得如此开阔,天灵处一股奇异的灵力竟蠢蠢欲动起来。
唐果儿不由自主的闭上眼睛,那团念气集结的白色幻术心法竟发出耀眼的光芒,渐渐幻做一个白色的人影在她脑海中跃动起来。
她的身子也似被一股力量牵引着,跟着人影的动作比划着。
凝气为冰,瞬移千里,唐果儿周身被绿光包裹,完全失去意识般被操控着飘飞到悬崖外的虚空中。
茫茫雾里,只见一道绿芒上下极速穿梭,来去如风,搅得云雾翻腾不止。
渐渐地,那道绿光慢慢变淡变浅,唐果儿陡然挣开眼,古井般的眸子里一片清明,她站在虚空里,手微微一动,云雾朝她手中聚集,竟凝成了一把冰剑。
提剑舞动,唐果儿的招式竟与白影舞的分毫不差,她的身体似充满了力量,必须要释放出去!刺斩收放,一套剑术下来,她浑身大汗淋漓,神色中隐隐透着肃杀。
她静站在云端,衣衫很快被风干,身上的绿光忽明忽暗,转淡到隐隐不可见的地步。
当光芒再度大亮时,竟在绿意里,透着一抹婉转的蓝。
唐果儿幻去冰剑,飘回悬崖上,她没想到她的灵力会因此而突破,她竟迈进了天阶幻灵师行列!
这个高度远远不够,这只是朝着巅峰迈进的开始!
她的左右还有更高的山巅,她必须爬到比这些山巅更高的地方,权钱名利,她都可以舍弃,都可以不屑一顾,但,她一定要变得最强!
这个决心不可动摇的扎根在了心底,唐果儿浑身的气息都变了,眸子中的冷漠与疏离,淡然得似乎隔绝了万物。
她一步步从虚空中走回悬崖上,回头轻瞥了一眼崖下轮廓模糊的群山,转身向山下走去。
一定会有那么一天,她的头顶只允许太阳的存在,她的脚下必须匍匐着万里群山!
回到庵中时,已过了午时。
唐果儿从遇到的姑子口中问了前往厨房的路,便拎着在下山路上顺手猎来的一只野鸡,朝厨房去了。
到了厨房,唐果儿找了吃食打发辘辘饥肠,将野鸡交给随太后来的厨娘打理干净,她亲自动手给太后煲起了汤。
厨娘见状,也不敢阻止唐果儿动手,忙不迭得递上几味大补药材,“三小姐,用这些药材辅着炖,更能益气补血。”
唐果儿扫了她一眼,冷了神色摇头拒绝,毋庸置疑道,“太后病中,虚不受补。这几味药材熬出来的药膳味道浓郁,再加着鸡汤的油香,只会令太后倒胃口。你将药材换成气味清新,散热祛火的。调理身子,不能急于一时,只要太后能喝下药膳,身子康复指日可待。”
厨娘狐疑的看向唐果儿,踟蹰片刻,仍是照做了,取了最寻常不过的葛根,川贝,外加几片晾晒后的荷叶递给唐果儿。
“我只要荷叶。”葛根味道微苦,川贝药味稍重,唯有荷叶清热且清香。
唐果儿挑了荷叶放在一旁的砂锅里,将打理干净的野鸡在滚水中过了一遍,沥去多余油脂也放进了砂锅,放到炉上慢熬了起来。
实际上,她炖鸡汤仍是以补身为主,盛夏易燥,太过油腻的吃食难以入口,她这个方法是从云清熬制甜汤的方法里悟出来的。
具体实施,她也不知道究竟能否管用,可总要试一试才知道。
这道汤的成败,不仅仅关系这太后对她的态度是否会会有所好转,还关系着今后在庵中的日子里,她是否有正大光明的理由自由出入山里。
汤沸腾后,唐果儿细致的扫去飘在汤面的油沫,又改用文火慢慢熬制了将近两个时辰,她才将汤倒进一旁的盅里,从砂锅余下的汤里,舀出一小勺,尝了尝。
虽然没有想象中云清做的汤品那般鲜美可口,但胜在所用的是天然长成的野鸡,也没有坏到哪里去。
唐果儿将汤盅递给厨娘,刹那间沉着脸道,“如果太后不喜,问起汤是谁做的,你就实话实说。但若是太后爱喝,你就告诉她,鸡是我抓的,这汤是你熬的!”
“可三小姐,这明明是你做的……”
“除了你我,还有第三个人知道这汤究竟出自你的手还是我的手吗?”唐果儿语气一厉,“我让你这么说自然有我的道理,你只需照做,若是日后被人发现,一切有我担着,太后的怒火绝不会烧到你身上!”
唐果儿一瞬之间透出的厉色,逼得厨娘低下头去,她战战兢兢道,“是,我一定按照三小姐的吩咐去做。”
厨娘颤抖着伸出手,接过汤盅,小心地紧紧地抱进怀里。
那模样似乎只要她洒出一丝半点,就会即刻引来眼前人的雷霆之怒。
唐果儿收回目光径直走出厨房,头也不回的淡然道,“趁热给太后送去吧。”
随后,她大步离开,朝着自己的房间走去。
回到房中,唐果儿和衣躺倒床上,虽然她体内的血液还在沸腾,她没觉困意,可辗转一阵之后,她还是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消磨了一下午的时间。
她醒来时天色已暗,片刻之后,有婢子送来晚膳,她简单的用了些,又躺回了床上。
前世独来独往惯了,她早已不知孤寂是什么滋味。即使月影和云清不在身边,她也不会没觉得无聊。
等庵中的人都入了梦,唐果儿凝神查看天灵处的白色念气,与一旁的红色气息比起来,她竟觉得它似乎缩小了一些。
是否但她完全领悟了心法中蕴含的幻术时,它们都会消失不见?
接下来的几天,唐果儿修习的都是白色念气里的幻术,一方面是因为她想印证自己的想法,一方面对于幻术,她可以说是从头学起,因此并不敢一次性的修习两种心法。
随着自己对幻术掌握得越多,白色的念气果然在跟着慢慢缩小。
这天,一大早,唐果儿还在睡梦中,就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
她忍着困意穿上外衣开了门,门外站着面无表情的季嬷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