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欺君之罪可是大罪啊。”庄太妃蹙眉对着地上的我道“宛妃,你有何分辨的,还不赶紧着?若真要背负了欺君之罪,往后别说你自己了,就是你们满门也不得翻身了。”庄太妃此刻倒也有要偏袒我的意思了,一个劲的给我递着眼色,要我自己去辩解。
“太后,元儿以为,现在就定罪实在是为时尚早。”元格格一步上前,掀开自己的宫衣,跪在太后的膝前“莫说是她一个平民女子,就是元儿,也有许多的不得以。后宫的诸位娘娘,谁又没有过不得已呢?恐怕就是太后与皇上也有许多的不得已吧?人在不得已的情况下所做之事皆不是由本心而起的,所以请太后给宛妃一次机会,不要处罚她吧?”元格格感念的说着,无一处不是动情的,太后只是默默的含泪看着她。
“元儿,你这又是何苦呢?”太后摆摆头,叫芬吉姑姑把元格格扶起来,“罢了,宛妃,你当真是好福气啊,有元儿和这阖宫的嫔妃为你求情。哀家姑且不定罪于你,只是先禁足钟粹宫,非召不得踏出漪红阁半步,任何人不得探视。”太后垂在鬓边的流苏互相碰撞着,在大殿里回响,叫我的心也跟着颤抖着。
这已经是对我的格外开恩了,禁足,只是为了暂时平息物议,太后和皇帝终究会如何处置我只怕还要看往后。
菱花镜子前,姣好的容颜依旧,只是心情却不似从前了“夏菡。”我幽幽的唤着,如今的漪红阁除了夏菡与幻月,一个人影也没有,“莫影终究是没有回来的吧?”
“小主,莫影许是在外听到了风声,她怕是……”幻月含着眼泪,咬着自己的唇“这个丫头真是没良心,亏得小主待她那么好,见了小主有难,巴巴的自己跑了。”
“也好,”我苦涩的笑了,这笑容是发自真心的“她跟着我吃了不少的苦楚,如今我落魄至此,玳琴玳曼等人至今还关在暗牢里,那滋味可想而知了,终是我连累了他们。莫影能逃出去,自然不该再回来,我也希望她不要回来。逃出去一个是一个。留下的……”我已经说不下去了,抚平自己的发丝,痴痴的望着镜中的自己。
“小主,你不要这样自苦。皇上一定会念着与您昔日的情分,定然不会叫小主失望的。”夏菡扶着我的肩膀,望着镜中的我,坚决的说着“您千万不可有自弃之意啊。”
“是啊,皇上虽然禁足咱们,可是到底没有责罚您,且三皇子还在,皇上总要顾念和三皇子的父子之情。太后最喜欢三皇子了,想来也会因为三皇子而格外开恩的。”幻月想到这里便望着我床榻便摇篮中的凌印。
“去把凌印抱来吧。”我对幻月这样说着。
襁褓里,他睡的酣甜,不是还露出灿灿的笑容“你们说,他是不是一定在做着美梦呢?他以为自己做了美梦,却不知,他的额娘如今已经大祸临头,他也不过是额娘的一根救命稻草。人人都以为皇上会为了他而宽恕了他额娘。”为了不让泪淌进凌印的脸上,我只有仰面而泣
,让泪水倒流着。
“是我这个额娘不中用,不能给他安稳的人生,反而还连累了他。”我抽泣着,看到我如此为难自己的模样,幻月和夏菡也是抽泣不止。
“娘娘快别这样了,您多日来一直闭门不出,又不思饮食,这会子又这般伤心,只怕身子要受不住了。您喝点参汤润一润吧。”夏菡将那浅浅黄色的汤水端到我的面前。
“也许,明日,一道圣旨,我们便要阴阳相隔了,我还要这身子做什么?”我推开夏菡的手,只是对着凌印垂泪。
“小主,不会的,一定不会的啊。皇上那么疼爱您,皇上一定不舍得杀您的。”幻月擦净了泪痕。
“是吗?也许从前是吧,如今却未必了。否则,自我禁足以来怎么从没见过有人过来探望呢?小计子等人被关在暗牢里多日了,怎么还不见放他们出来呢?义父早该离京返乡了,怎么至今都没有上路呢??”我蹙眉苦笑着,一切早就不是从前了,皇帝,轩辕天佑,只怕他此刻心中的我,已经是残花败柳十分不堪了。
“皇上会想明白的,小主,从前皇上也有糊涂的时候,不都想明白了?最终不都是相信小主的吗?”幻月忽然想起从前“当日,西子州的事情,皇上那么生气,不也信了小主吗?之后也再不疑心小主了。”
“西子州?当日皇上并无十分的把握,自然愿意相信我,眼下薛一霸,董胡氏与妙儿三人皆是证人。你说,皇上还会信我几分?且我入宫前确实在司乐塾,这是抵赖不得的,只要皇上花些功夫到民间走访,必然会得知真相,如何能是我分辨的清楚的?你以为,我还是从前的我吗?这一身,早就是不清不白的了,如何能分辨清呢?”
我十分灰心,一连数日对着镜子,痴痴的望着镜中憔悴颓废的自己,一来是因为没有悦己者,二来也是因为觉得自己不配在拥有没有好的容颜,仿佛只有容貌的惨败才能稍稍抹去我身上和心灵的愧悔。
幽禁的日子是那么凄凉不堪的,如今纵然我还是宛妃,却早就没有昔日的光景。偌大的漪红阁里,掉根针都听得清楚,凌印那孩子每每傍晚啼哭不止,似乎襁褓小儿也知道我的心事,在为我哭泣,抱屈。
乳母只得在下人房伺候,连她也是不能进殿的。太后如今忌讳我,便连着那乳母也端起了架势,幻月过去抱凌印过来见我,总要听乳母许多的酸话,仗着太后的威,她便也想爬到我的头上作威作福了。
送来的吃食一日不如一日,而齐清远听闻也下了大狱,终究是我连累了他,连累了众人。此事,一出,我便被关在这里,完全不知外面天气,被一同关进漪红阁的还有幻月和夏菡,她们也一样是对外面天气一概不知。我却不知,如今冬古靖如何,川州董府如何,齐清远如何,玳曼等人如何。
美好的夜晚,日月交替之后,苍穹中便满是繁星。我看着那天上的繁星点点,当真和从前一样的美好。
夜晚的漪红阁
寂静的可怕,就是风吹落叶的声音都显得那么阴森凄凉。我侧耳听着,似乎有女人低低的哭声,让人寒毛直立。“这么晚了,谁在外面哭泣呢?”我自言自语间,已经走到了大殿门外,看着漪红阁的院子,如今这里连一抹绿色也看不到了,只有我的寝殿外点着一盏灯笼,其余各处皆是昏暗黑黢黢的。
“谁在外面哭?”我低声问着,只为了那一声,我便疑神疑鬼起来。
“小主。”幻月披着衣衫走来,给我系了一件斗篷“马上就入冬了,夜风伤人,小主回去吧。”
“那边可是凝翠阁?”我压低了声音,寻着声音指向前方。
“是,是凝翠阁。”幻月点点头“从前齐佳贵人不就住在那么。她入了冷宫后不久就得了肠疾暴毙了。因为是废除位份的人,所以只是一张席子捆了人,与太监宫女一样,丢在乱葬岗去了。她生前要强,处处苛待别人,也最爱面子,做派张扬,不想最终这样的下场。”
“那么一定是她在哭咯?”我这样问着“我听到了一个女人的声音,在哭,那么伤心。”
幻月打了一个寒颤“小主。”她赶紧扶着我回了寝殿“您别多想了,齐佳氏咎由自取的。”
“樱兰阁的佟贵人呢?我被禁足了,钟粹宫自然受冷落,她的日子也不好过了吧?”
“您都什么样子了,还惦记着旁人吗?”幻月蹙眉道“佟贵人她很好,左不过终日在宫中写字读书,或是女红弹琴,皇上倒也偶尔见她,不过都是在养心殿。奴婢听前日送饭的内务府公公说,如今宫里就属她和完颜贵人最得皇上宠爱了。”
“是啊,她们才入宫,是该新人新宠的。”我淡淡的笑了。
照旧是一夜都没有合眼,多日不能安枕,我已经憔悴不堪,人也觉得虚弱得紧,禁不住风吹,便从夜晚开始咳嗽了起来,到了转日就高热不退,完全病入膏肓的模样,偶尔咳出一些血丝,染了帕子,吓坏了夏菡幻月。
“这……这怎么好啊!”夏菡焦急万分,她嚎啕大哭,只是任凭他们如何哭泣,终究没有一个人会去理会漪红阁。
“奴婢去请太医。”幻月转身就走。
“不准去。”我倔犟的对幻月和夏菡道“谁都不许去。扶我起来坐坐,把我的笔墨取来。”
“小主,等好了再写吧。”幻月规劝着。
“去吧。”
手里握着笔,在剩下的撒金花笺纸上写下了这几句“风住尘香花已尽,日晚倦梳头。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闻说双溪春尚好,也拟泛轻舟。只恐双溪舴艋舟,载不动许多愁。”
这几句并不长,我却是含着泪书就的,望着那一字一句,又咳出了许多鲜血来。
红颜憔悴,我乃薄命。
正在夏菡等人哀泣守着我的时候,忽然,皇后身边的沈英禄破门而入,皇后啊皇后,不知前生你我是什么样的孽缘,才让你今生对我如此步步不放。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