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华殿殿外的雨声沥沥,殿内僧人的敲木鱼声梆梆,我和荣妃跪在佛祖圣像前虔诚祝祷,喃喃诵念了一会儿之后,荣妃向佛祖合掌膜拜,便由嫣虢搀着起身向屋外看去,叹道:“好大的雨啊。”我向佛祖一拜,也由芳若搀着起身,对她道:“这么大的雨,一时半刻也无法回去了,荣姐姐,今日贵妃娘娘气色如何?”荣妃叹道:“还是老样子,总是疑神疑鬼的,老以为孝懿皇后就在身边。”她停了一下,继续道:“说起来,孝懿皇后死得蹊跷,虽说是意外,但本宫觉得,或许是人为的缘故。”她说人为二字的时候双眼瞄向我,我莞尔:“当年的事过去了,便不要提了吧,孝懿皇后对本宫的禛儿有养育之恩,无论如何,本宫都希望孝懿皇后能够安息。”荣妃道:“原不是本宫多心,贵妃娘娘为孝懿皇后仙灵滋扰,总是有理由的,恐怕只有贵妃娘娘自己知道吧。”我叹道:“不过是有心人徒生是非罢了。”殿外的大雨依然滂沱,已有小沙弥为我们送来了油纸伞,我和荣妃相互拜别之后各自离去。
勤贵人淋着大雨,在院子里站着足足有两个时辰了,半夏扶她进屋,晚间,雨停了,勤贵人便发了高热,滟答应听说了便赶紧过来探望,用手背探了一下勤贵人的额头,立刻缩回道:“烧这么烫,看过太医了吗?”积雨道:“奴婢方才去请过太医了,太医说小主无碍,喝点姜汤便好,方才用过了。”勤贵人轻咳几声,皱眉梦呓:“孝懿皇后,嫔妾不是存心冒犯,不是存心的……”她说着,屋内的门窗就被风吹得嘎吱作响,滟答应吩咐灵台和若歌去关门窗,俩宫女关着便捂脸惊叫,滟答应也去察看,见屋外什么都没有,正要斥责两个宫女:“大呼小叫的,还以为你们撞鬼了呢!”忽然,从房梁上落下了几缕头发,窗外闪着淡绿色或淡蓝色的磷光,勤贵人猛得掐紧自己的脖子,滟答应想去制止,屋内的烛光瞬间熄灭,隐约有女人哭泣声和冷笑声,滟答应慌忙让宫女重新点亮蜡烛,勤贵人摊开双臂,瞪大了双眼惊恐不已,床边不知何时洒满了冥钱,滟答应和宫女们惊叫:“有鬼啊!鬼啊!”便慌张往屋外跑,刚打开门,便是一堆冥钱被风吹了进来,有几张直接吹到了滟答应的脸面上。
次日,勤贵人也被孝懿皇后吓病的消息便由滟答应这个目击者传得绘声绘色,太后听说自己宫里闹鬼,拍案喝道:“真是岂有此理!这么多年了,居然还有人胆敢在后宫装神弄鬼!而且还装到哀家这儿来了!”阿柔道:“主子,此事颇为蹊跷,估计又是那些小主在斗法呢,若在往日,主子您一句彻查,哪个还敢造次生事,但今时今日,咱们只得静观其变。”那边的饮绿轩里,小太监们正在打扫庭院,便听魏珠朗声道:“皇上到!”宫人们立刻放下手中的活跑来接驾:“奴婢/奴才参见皇上!”皇上边叫起来边阔步进屋,又支开了左右,坐于床边,拉着勤贵人的手说着情话。 又过了几日,皇上请来坤宁宫的萨满太太镇守于承乾宫和饮绿轩,却是翊坤宫的宜妃觉得蹊跷:“好端端地,请什么萨满太太?”内尔吉道:“听说前些日子,勤贵人也被邪祟吓病了,皇上担忧,所以让萨满太太镇守辟邪。”宜妃冷笑道:“不过是她们在斗法,本宫秉承孝懿皇后治宫原则,必然铁腕铁拳铁石心肠,宫规森严,看谁敢掀风浪。”
饮绿轩那儿,勤贵人的身子好转了许多;昌贵妃那儿到处都贴满了符箓,每当她从噩梦惊醒,萨满太太便持着法器进来呜呜地跳大神,昌贵妃见到这阵仗更加害怕,花扇煨好了安神汤给昌贵妃,昌贵妃接过药碗,拿勺子舀了几下,问道:“本宫喝着这药是从何时开始的?”花扇思索了一下,回道:“回娘娘的话,打从去年孝懿皇后祭礼之后便开始服用了。”昌贵妃问道:“这药,会不会有副作用,为何本宫越喝,睡得越不安稳?”花扇道:“要不,娘娘先不喝了,待奴婢去请了太医过来看看。”说着便接过药碗放在桌上,又请了佘太医和萧太医过来,两个太医查验了一番汤药后,萧太医回道:“回娘娘,此药并无不妥,是寻常安神药。”隔着帘子,昌贵妃诧异道:“那为何本宫频频噩梦呢?自从去年孝懿皇后祭礼之后,本宫没睡过一次安稳觉。”她看了看殿内的香炉道:“可是那香炉点的香有问题吗?”佘太医查验后回道:“藏香却有宁神静气之功效,合娘娘所用,并无不妥。”昌贵妃疑惑道:“可是本宫还是老做噩梦,不知是为何。”萧太医作揖:“微臣斗胆,可否让微臣进前诊脉?”昌贵妃点头,花扇拉开了帘子,萧太医进前把脉,又拿出银针在蜡烛上烤了一下,然后扎了一下昌贵妃手上的合谷穴,片刻后,拔出银针,见银针略变黑,萧太医立刻将针尖呈给昌贵妃看:“娘娘请看,方才微臣刺入的是合谷穴,若在寻常,针尖不会变黑,若是中毒,针尖就会变黑。”昌贵妃诧异:“中毒?难道,本宫一直以来睡不踏实,都是中毒所致吗?”佘太医道:“乱人心智的药石有好几种,只是不知贵妃娘娘所中的是哪种?”萧太医道:“现在发现还不晚,不过贵妃娘娘,从今起的吃穿用度都要注意,此事必是人为,并非邪祟滋扰,稍后微臣会如实禀明皇上的。”两个太医向昌贵妃叩首:“微臣告退。”便出去。
皇上听说此事,让萨满太太都回坤宁宫,又派了得力的御前宫女去伺候,那宫女心细,凡事都要盯着,博贵人便没了下毒的机会,昌贵妃做噩梦的症状也好了许多,终于能安稳入睡了,可是两个小太监的谈话又生枝节,这个道:“贵妃娘娘是多么谨慎的人,都会中毒?可见这下毒之人高深莫测。”那个道:“可不是,论高深,没有谁比咱们娘娘高深的,想当初,娘娘让咱们把那些东西经过咱们的内应,放到了太后的寝宫里,又恰巧用易公公的事打压太后,现在皇上还为太后害死孝康章太后的事耿耿于怀呢。”这个道:“嘘!小点声,不怕被别人听见!”那个道:“怕什么,早八百年前的事了,谁还会翻旧账细细追问呢?若要问起,咱们就说都不知道。”他们的谈话被那御前宫女听了去,她立刻如实回禀皇上,皇上疑惑,去传了那两个小太监来问话,果不其然,招了两三件事,其余的事牵连更多小太监也三缄其口,皇上听得内心愤怒,面上却依旧平和,其中一个小太监还坦白:“昔年便是奴才让孝懿皇后身边的内应去与李德全的两个亲戚带话,跟他们说,孝懿皇后要除掉太子福晋腹中的龙种,因为传话的是咸福宫的人,所以他们都以为是孝懿皇后下的命令,贵妃娘娘则与那事撇得干干净净。”皇上扫视二人,问道:“到底还有多少内应?”小太监冷汗直冒,瑟缩着回道:“奴才也不知道了,求皇上开恩,饶了奴才吧!”皇上叹道:“你们先回去伺候,别跟旁人说起朕找你们问过话,退下吧。”小太监赶忙叩头谢恩,退出去,魏珠沏好了雨前龙井,呈给皇上,皇上饮了一口,吩咐道:“魏珠,传朕口谕,贵妃久病抱恙,朕心不安,特赏例银一千两,绸缎二匹,猪肉一斤,珠翠首饰一箱,玛瑙金戒指一枚,折扇一只,愿贵妃早日痊愈。”魏珠领命就带着小太监们清点物品,抬了一大堆东西去承乾宫里厚赏,众人很是诧异,昌贵妃却宠变不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