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顾命大臣正立侍在南书房内,与皇上商讨国事,皇上看着递上来的几份奏折,神情凝重,问道:“朕早就派了蒋毓英去赈灾,为何百姓还是食不果腹?”佟国维道:“皇上,微臣认为百姓众多,赈灾米粮只够维持一阵,加上旱涝,耕地荒芜,官吏压制,百姓想将灾情上告朝廷难于登天,官民间因此起怨,个别投机取巧的汉人便趁此机会煽动百姓,意图反清复明,恳请皇上定夺。”皇上思索片刻,扫视了这些大臣,问道:“江西巡抚马如龙可在?”马如龙出列,跪地,叩首行礼:“禀皇上,微臣在。”皇上道:“传朕旨意,就如吏部和户部所议,江西赈灾还按往例,免去江西各州县赋税,景德镇闹事汉人,交由马如龙调官兵前去镇压,只擒刺头,莫伤无辜。”马如龙叩首道:“微臣领旨!”皇上扫视众臣,问道:“诸位爱卿还有本要奏吗?若无本上奏,今日的议政便到此吧,朕坐在这宫里,时常看不见宫外疾苦,若日后还有此灾情,便不要隐瞒,以免问题加重,好了,都跪安吧。”众臣一同跪地叩首:“微臣告退。”待众大臣退出大殿,魏珠便吩咐一个小太监端来银耳雪梨羹给皇上享用。
这日晴好,太后邀了众太妃和嫔妃们在宁寿花园里饮茶赏花,趁此雅兴,勤贵人当场献艺,怀抱凤颈琵琶,弹奏了一曲《阳春白雪》,待妙音静止,勤贵人向太后一福,恭敬道:“嫔妾暇时常耍的雕虫小技,让各位娘娘见笑了。”宁悫太妃打量着勤贵人,对太后浅浅一笑:“太后娘娘,臣妾觉得此曲甚妙,不光是琵琶,这美人衬着牡丹,由内而外散发着神韵,当真是难得。”太后道:“勤贵人精通乐律,时常陪哀家解闷。”又对勤贵人道:“你弹奏了一曲,也来品茶,用些糕点吧。”勤贵人恭顺答谢:“臣妾谢太后。”说完便坐到石桌旁,喝茶吃点心。宣嫔见勤贵人弹琵琶,也让人去取了马头琴来,拉奏了一曲蒙古小调,太后听到乡音,难抑思念,用帕子轻轻拭去泪痕,莞尔道:“哀家年轻时,也常拉马头琴,宣嫔所奏,也很好听。”宣嫔福下身子,得意笑道:“知音多谢表姑母。”说罢便去赏花。勤贵人饮着六安瓜片,看着洁白的珍珠梅和粉嫩的紫薇花随风飘洒,又见太后凤仪万千,上前行礼:“各位娘娘,今日难得雅兴,臣妾方才作诗了一首,斗胆请各位娘娘鉴赏。”宁悫太妃笑道:“想不到勤贵人还是个多才多艺的呢,太后娘娘来自蒙古,中原的汉语也是先帝爷请师傅教的呢,你们的诗词啊赋论啊太复杂,别为难了咱们才是。”太后轻咳一声,对宁悫太妃道:“先帝爷和皇上最喜欢富有诗书气韵的女子,哀家虽然不懂,但也知道学习鉴赏,而有些人,除了嘴皮子夸夸而谈,却毫无内涵,实在是可惜了高贵的出身。”宁悫太妃闻言脸色便一沉,别过脸去,只看着飘落的花瓣,太后对勤贵人莞尔:“好了,你念吧。”勤贵人恭敬答道:“是。”接着,女官便取来纸笔,勤贵人一边提笔书写,一边吟诵道:“玉树春熙闹亭中,国色齐绽香风送。百雀花翎沐霞虹,唯有凰王紫气通……”
太后浅浅一笑,扣着茶碗,勤贵人继续吟诵:“岁月静好宁寿宫,夜夜念儿盼灯笼。慈悲为怀天下颂,佐圣功德胜阖宫。”待收笔之后,太后笑道:“好!好一个‘慈悲为怀天下颂,佐圣功德胜阖宫’啊!”勤贵人下跪:“太后贤惠淑德,难以用字句堆砌详述,臣妾愚钝,未想到其他辞藻。”宁悫太妃不以为意,只不懈地一瞥,唐太嫔莞尔道:“前两句写今日盛景,百花齐放,当真是春熙热闹。后面接着写太后尊崇华贵,乃是众嫔妃之首,后宫中独一无二的主子,用的乃是比喻的手法。后面四句,笔锋急转,着重讲述了太后的贤惠功德,‘岁月静好宁寿宫,夜夜念儿盼灯笼’,可以想见,在寂静的深夜里,望着门廊上的灯笼思念儿子的母亲,此句极佳,乃是点睛之笔,可最后两句,着实太朴素,稍欠了火候,不过总体还算字韵通顺,辞藻恰当。”陈太嫔道:“勤贵人没想到诗文也如此擅长,当真叫咱们都自愧不如了。”勤贵人莞尔道:“得娘娘们教诲,是臣妾三生之幸,必定洗耳恭听,勤勉研习。”太后面带喜色,吩咐道:“阿柔,勤贵人作诗赞美,哀家凤颜大悦。”说着便拔下发髻上的点翠镶玛瑙石银簪,拿在手中:“把这点翠簪子赏给她。”阿柔应着便接过点翠簪,勤贵人叩首答谢:“臣妾多谢太后娘娘赏赐。”阿柔为勤贵人插上点翠簪,更显娇艳动人,太后莞尔道:“起来吧。”勤贵人言是起身,退匿于人丛中。
宣嫔见勤贵人得了赏赐,不懈一瞥,也上前一福:“表姑母,侄女也有诗献给表姑母。”太后饮了一口茉莉香茗,略显新奇:“喔?”女官备好了纸笔,宣嫔捋着袖口,一边执笔乱划,一边朗诵:“今日赏花真高兴,众人也都很高兴,宁寿宫里高兴兴,太后每天都高兴!”众人讪笑,宣嫔放下笔,朝着人丛道:“怎么了?本宫的诗不好吗?”太后莞尔:“此诗极好,很有今日咱们乐融融的感觉,哀家也很喜欢。”宁悫太妃不懈道:“这也能算诗?你看看,这字写得,像坤宁宫的道士鬼画符一样,还有这什么乱七八糟的造句,和方才勤贵人相比,差远了。”陈太嫔道:“毕竟宣嫔也是蒙古格格出身,能说咱们中原汉语就很好了,要作诗,实在难为了她。”唐太嫔道:“此诗虽粗笨,但俏皮可爱,对吗?太后娘娘?”太后莞尔:“知音,皇上若翻了你的牌子,你可以多向皇上讨教,提升一下自己的文采。”宣嫔面上有些不乐意,只福着身子道:“侄女多谢表姑母教诲。”说罢便退到人丛中。我们赏玩着花园里的盛景,一片祥和。
深夜,承乾宫里的宫女开始点宫灯,宣嫔手捧《论语》,坐在寝殿里挑灯夜读:“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悦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念着念着便打了哈欠,萨仁换了一盏烛灯:“小主,很晚了,明日再读吧。”宣嫔斥道:“别打扰本宫!”萨仁便静静在旁站着,宣嫔继续念着:“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悦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她看了看萨仁,不耐烦道:“你站在那儿,害本宫把背过的东西全忘了!”萨仁闻言,惶恐下跪叩首:“小主恕罪,奴婢这就出去。”萨仁出去后,宣嫔抬着疲惫的眼皮,边打哈欠边念书。十阿哥也在书房写策论,听见宣嫔的读书声,问身边的奴才:“可是宣娘娘在读《论语》吗?”小太监答道:“回十爷,亮灯的那地儿是宣嫔娘娘的住处。”十阿哥望了望窗外,继续撰写。
说来也巧,宣嫔苦读圣贤经典的同时,内阁也选取了八名优秀的蒙古官学生,充当各地衙门的笔贴式,蒙古人善骑狩,一般都是侍卫巴图鲁武职,这是选用蒙古人担任大清文职的用人尝试,可见皇上的用意是汉蒙满一家。辅国恪僖公府中,香榴也在九死一生中诞下了男婴,府中立刻便摇鼓放炮,满是喜庆,一家人其乐融融。另一边,石桥下,河中漂浮的几艘花舫内,都是夜半笙歌的浪荡之徒。唯有其中一艘,船舱内似有男女争吵声,仔细一瞧,竟是大着肚子的李四儿,跪在地上哭着求那富家公子认了她们母子,只可惜她是漪红院的名妓,身陷风尘,让那富家公子嫌弃,李四儿苦苦哀求:“只要竹少爷肯收留四儿母子,四儿母子愿给竹家当牛做马!求竹少爷不要抛下四儿!”竹公子见她抱着自己小腿,只道:“你不要浑说!指不定和谁搞大了又来攀扯本少爷,本少爷哪来的什么孽障野种,还不给本少爷撒手!”李四儿闻言,便松开手,从手指上脱下了二人的定情信物——一枚彩绘金镶玉蓝宝石银戒指,还给竹公子,已是泪噎喉间,哽咽难言,竹公子拿过戒指,拂袖而去,李四儿趴在桌子上啜泣,轻抚着隆起的肚子哽咽:“孩子,你,这辈子没福,你我母子缘尽。但愿,你下辈子,投个好人家。”说罢,便拽下舱内雪白的轻纱,围在腰腹一圈,双手用最大的力气勒紧,直勒到裙下淌血,倒地昏厥。
始乱终弃的竹公子又找了另一家的名妓寻欢,李四儿刚落下胎,面色苍白,在厢房内卧床休息,闻听消息只是伤心难过,秦艽安慰道:“妹妹别难过,做我们这行的,这种事常有,男人嘛,都是大同小异的,一个比一个不是东西!好了好了,你才刚滑胎,身子还弱,不能伤心难过,咱们以后还要过日子不是?”李四儿点头,用帕子拭去眼角的泪珠,看了看门外浮动的人影和喧闹的动静,悄声对秦艽道:“艽姐,听说,揆大人是你的常客?”秦艽道:“哎,他呀,也算不上常客,反正只要勾搭上我秦艽,就没有我搞不定的男人。”她说着便用帕子捂嘴讪笑,李四儿道:“艽姐艳压京城,青楼坊间无人不晓。”秦艽道:“快别奉承了,有事就说,艽姐我帮你搞定。”李四儿犹豫了一瞬,心下一横,对秦艽道:“四儿一介女流,不识字,想让揆大人衙门的师爷,帮四儿写封匿名信,上报吏部。”秦艽道:“是何事要惊动吏部?”李四儿附耳,秦艽闻言,先是惊讶,而后镇定道:“妹妹好生歇着,我会做成的。”姐妹俩又聊了一会儿,秦艽才离开,李四儿抚着瘪下去的肚子,目露寒光,嘴角微扬。
很快,朝廷便得知了竹家贩卖私盐,竹家被抄家收监。索额图听说香榴产子后正在坐月子,下了朝,便从集市上买了补品和婴儿的尿片,上恪僖公府探望香榴母子,索额图抱着襁褓逗弄,孩子哇哇直哭,香榴倚靠在床上绣花,莞尔道:“叔父,孩子认生呢。”索额图不顾孩子啼哭,继续哄逗着:“我多见几次,他就不认生了嘛,咯咯咯。”正逗着,佟夫人也提了两只小公鸡进来:“香榴,姑妈给你带了两只公鸡,刚打鸣儿的,很补身子。呦,她表叔也在啊。”她边说着边将手中的公鸡交给丫鬟,索额图将襁褓交给乳母,对佟夫人道:“表姐,香榴生产,我这不带了点补品过来,顺便看看她。”佟夫人道:“大表弟,跟表姐出来一下。”说着,他们二人便出门聊着什么,香榴好奇,但也不想过问,只是自己绣花。
第二天下了早朝,又议完了朝政,索额图出宫后,便坐轿往漪红院去,鸨母听到昂贵的金额双眼直冒泡,掰着十个手指头盘算着,李四儿则坚决道:“索额图大人,四儿绝不会赎身的,四儿要在这儿当一辈子妓女。”鸨母闻言立刻道:“当初你来万般个不情愿,如今你得了贵人相助,可以脱离苦海了也不情愿,妈妈我真搞不懂,你心里到底怎么想的?索额图大人,给的数额那样庞大,再说,接你去府上,当个小姨奶奶,有什么不好?”李四儿道:“反正,我这辈子就要赖在这儿,绝不赎身,绝不!”鸨母还欲说她,索额图让下人收了银票,作揖道:“是下官冒昧了,下官是真心想纳四儿姑娘为妾,所以,特来为四儿姑娘赎身,若四儿姑娘不愿意,妈妈也不要勉强了。”李四儿闻言,不欲多说,拂袖离去,索额图道:“妈妈可想清楚了,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鸨母堆笑:“我懂我懂,只要大人高兴,奴家什么都懂。”说着便倚在索额图怀中挑逗。
索额图要纳妾的事惊动了索额图的夫人佟佳氏,她闻言大惊:“你说什么?老爷又要纳妾?是哪家的姑娘?”丫鬟不敢隐瞒,喏喏地道:“是,是漪红院的妓女,这几天,老爷下了朝就跑去那儿,跟他们谈赎身的事。”索额图夫人闻言,当场昏厥,丫鬟立刻喊小厮来,去请大夫。索额图回府后,和夫人也无争吵,心平气和地谈了此事,索额图夫人再三劝说,索额图只说是隆科多夫人的意思,索额图夫人不信,也不与他争辩,立刻收拾了行装往娘家佟府去。另一边,乌梁罕札木素意淫家嫂端静公主,被发现时,手掌黏臭,已经阳元大泄,被褥腥湿,油尽灯枯,端静公主不以为意,磕着瓜子,暗自咒骂:“该!死太监投胎,没耍过棒杵的东西,死了倒干净。”紫禁城里,皇上闻言,便派佟国维去端静公主府里主持丧礼,又因札木素死因尴尬,丧仪上只说因故病逝,端静公主和额驸乌梁罕噶尔臧也吩咐下人三缄其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