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她说出心事,顿时如被人拿针往心上硬生生的刺了下去,丝丝的疼,愣了半晌,我方才幽幽的道,"事情可能有变,锦元宫那贱人,想要她死,怕是不容易了?"
蒋秀不防是这个,这一惊非小,她急急的一把抓住我的胳膊,"娘娘,这是为的什么?"
透过床上悬挂的细翠兰抽丝帷幔,案几上闪烁跳跃的烛光映在蒋秀的脸上,是那样的妖冶苍凉,我无力的吸一吸气,那样的事,又怎能跟她说呢,想了半晌,我含糊的道,"太后勾结了靖海王……。"
有的话是不用说得太过明白的,只这一句,蒋秀已顿时明了,她不觉松了手,身子一软,愣愣的看着我。阵宏节弟。
她这样的吃惊意外,我除了叹息,亦是无可奈何,轻轻一抚她的脸,我无力道,"若是……,若是……,咱们也只能认命了。"
"不,"蒋秀瞬间失去了理智,她一把拍开我的手,大睁着的两眼里已经满满的全是泪水,"我就那么一个妹妹,我答应爹娘的,我答应过的,我就那么一个妹妹……。"
我的手落在半空里,亦是忍不住的战栗哆嗦,她这样歇斯底里的话,又何尝不是我心里压抑不住的痛,可是,可是……。
突然,蒋秀一把抓住我的肩膀,"娘娘,动手吧,咱不能等着皇上下旨了,其实,咱们就不该等,咱们为什么要等呢,娘娘……。"
她的话仿佛是一阵霹雳,喀嚓嚓在我的耳边炸响,是的,我为什么要等,我在等什么,从来都听说善恶有报,可到头来,老天爷辜负的总是善良的人,我为什么还要等,大肃王朝兴也罢,覆也好,又于我何干!!!
这样想着,我就像是找到了一个极好的借口,盘桓在心里许久的困惑压抑,一时消得干干净净,想着那个害我皇儿的凶手,我不由恶向胆边生,咬牙道,"也罢,"看着蒋秀,我一字一字定定的道,"既然如此,就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就在今晚。"
蒋秀没想到我的想法突然之间竟然会有这样大的改变,反而愣了一下,但只是一下,她就如被蝎子蛰了般的直跳起来,"娘娘,当真?"
想是因为紧张,她的嗓子有些许的嘶哑,我坚定的点一点头,"当真。"
我深吸一口气,"趁着皇上今天不在宫内,趁着太后还没有得逞,就在今天晚上。"
蒋秀垂了头坐了一会儿,就默默起身,道,"奴婢这就去安排,"她系着衣襟上的带子,眼睛里晶晶发亮的看着我道,"娘娘稍等,奴婢安排好了,就来请娘娘。"
我点一点头,也不问她如何去安排,只道,"去罢。"
很快的,小青进来给我更衣,想是蒋秀已经告诉她了,她不由有些担心,小声的问我,"小姐,这样是不是有点太险了,皇上明儿回了宫问起,该怎么回皇上呢?"
我转过头去,不答反问,"青儿,你怕么?"
小青手微微的一停,随即又接着替我理着腰带上的流苏穗子,淡淡道,"小青不怕。"
我转过头来,看着镜子里两个面色沉静如水的女子,微微而笑,她和我,都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了,"怕"这一字,乃是我初进宫时的心态,到了此时,早已经换成了一个"拼"字。
不多一会,蒋秀就进来轻声道,"娘娘,奴婢安排好了。"
我点一点头,想了想,又命小青留下来,纵然已经见过了那样多的算计和颠覆,可她到底很单纯,这样充满了血腥的杀戮,也还是不要让她看到的好。
我带着安槐以及几个极信得过的奴才,悄悄儿的去了锦元宫,锦元宫里的看守和奴才们,亦全是安槐重新安排了的,门口守卫的那些人看见了我们,全都是头一低,只作什么也不知道。
瑾夫人被关在锦元宫一个偏室里,我到时,她已经被人叫了起来,见了我,她只是冷冷的一笑,并不肯向我见礼,甚至,没有向我看一眼。
我也不恼,径直去那当中的位子上坐了,温言开口,"姐姐,这些日子不见,你可好?"
见我犹是以往的温婉,神色语气里全不见半点的恨怨,她意外的转过脸来,戒备的审视着我的神情。
"姐姐大喜了,"我只做不知,看着她微微而笑。
她到底耐不住,迟疑道,"大喜?"
我点一点头,挥手命跟的人退得只留了蒋秀在身边,这才浅笑吟吟的道,"姐姐知道么?皇后已经死了。"
"什么,皇后死了,"她颇为吃惊。
我笑着点头,那日她先被拖走,英宏和皇后说的那番话,她都是不知道的,而我又严命这里看守的人,不许将外面的动静告诉她一丝一豪,是以虽然皇后已经死了那么久,她却一点都不知道,同样的,她也不知道自己家族此时已经面临着什么样的一个局面了。
见我肯定的点头,她不由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脸上的神情亦有了些许的和缓,然而她那日在皇帝面前已经将自己的罪行交代得那样的清楚明白,此时纵然皇后死了,于她也已无关系了,她强做出漠然的样子看向我,"可是,这又与我何干?"
"怎能跟姐姐没有关系呢,皇上说了,一切都是皇后弄出来的事端,姐姐……,姐姐你虽然小有过错,可到底无大恶,如今皇后既然已经去了,这件事也就该了了。"
她却不信,"皇上当真……,这么说么?"
我也知道这样轻描淡写的几句,她是绝然不信的,当下,我沉声而叹,"皇上原本也是真的生气的,是我暗底里去见了太后,太后她老人家为了保全你,她向皇上以死相逼,一边又托我送出信去给当年先皇托付的顾命大臣,而皇后此时已经罪证确凿,皇上也不想将事情闹得太大了,"说到这里,我有意无意的看了看她,语气瞬间沉重下来,道,"你是知道的,靖海王他一直都……,若是让他知道如今宫内出了这样大的变故,太后和皇上又闹成这样儿,只怕……?"
瑾夫人脸色顿时一松,隐隐露出喜气,我心知她已经信了我的话,她常陪奉在太后身边,朝中的事自然常听太后提起,靖海王是怎么样的人,政局上瞬息万变,微妙而又诡异,皇帝因为这样的原因有所忌惮,亦是有的。
我又装作为难的样子,"可是,我听在御书房外伺候的人说,那日听到你很是冲撞了皇上,姐姐,这就是你糊涂,他到底是皇上,你又怎么能由着自己的性子闹呢,幸好皇后已是证据确凿,百口莫辩了,否则,岂不是就帮了她了。"
瑾夫人垂下头去,半晌抬起头来,迟疑道,"皇上……,没有告诉你,我都跟他说了什么吗?"
她是在怀疑我到底知不知道她那日在英宏跟前说的那些话,我心下冷笑,脸上却是茫然的,"你说了什么?"忽然,我紧张起来,"难道……,你说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
她眼见于此,方才重重的吐了一口气,脸上有了笑意,"没有,那日我确也是糊涂了,见皇上总只是信宁瑞宫那位的话,我一时气得极了,就口无遮拦起来,不过是些气话,倒和那大逆不道扯不上的。"
我也像是松l了一口气的样子,笑了道,"如此,就好了。"
她却又颇不敢相信的样子,"皇上……,真要赦了我?"
我微笑点头,"皇上说了,长公主还小,离不得母亲,这几天偏那长公主竟像是懂了事般,一气儿的哭着要母妃,皇上心疼得什么似的,可是……?"
说到这里,我停了下来,眉头紧皱,她急忙问,"可是什么?"
我抬头极为难的样子,"可是,他到底是皇帝,姐姐那日那般的冲撞他,又不知道说了些什么话,皇上总是耿耿于怀的样子,再加上太后那样的闹,皇上纵然有心要赦你,可是,明里头一时也不好赦啊,那不是明摆着向别人低头吗?"
瑾夫人一愣,"那……?"
我却又嫣然一笑,"今儿我来,就是为这事儿了,姐姐就写一封信上去,上面说点儿认罪服软的话来,给皇上个台阶儿下,姐姐觉得如何?"
她目光闪烁的沉吟一番,想是觉得我的话有理,于是点一点头,"娘娘说的是呢?"
蒋秀早等着她这句话,见她一点头,就忙出去将早已经准备好的笔墨取进来,将那白纸摊开铺好,向瑾夫人一点头,冷冷道,"娘娘,请吧。"
她这样的神情,让瑾夫人多少有点意外,然而她亦没有多想,提起笔来,细一思衬,就落下笔去,只见她字里行间里,虽然满是虔诚的服软认罪的话,却并不明白的说是因了什么事,我的嘴角溢起一丝嘲讽的笑,你只想着不让我知道你那天说了什么,却再想不到,我此时压根要的就不是那个。
我要的就是这份悔罪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