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洛国新朝四年,正是冬末春初,万物复苏的时候。边关却仍是一片白雪皑皑的模样,凄清萧瑟,似乎仍在沉睡之中。但在离边关最近的小镇上,却很是热闹。此地远离朝堂,对于议论朝野之事甚为随意,并无忌惮。
“哎,你们听说了没有?据说当今国主最宠爱的妃子泪妃,被国师断言为不祥之人,命带泪殇之象;已经被国主打入冷宫了。”在客栈大堂,一个中年男子粗着嗓子说道。
“这有什么新鲜的,整个单洛国都传遍了;我说,李二胡子,你的消息也太不灵通了吧?”坐在李二胡子身边的一个青年男子撇撇嘴,毫不在意地答道。
“你消息灵通,你倒是说几件新鲜事给大伙听听,光会说别人顶什么事儿!”李二胡子不乐意地说道,嗓门也不自觉大了许多。
“我倒是听说啊,泪妃根本就没在宫里。”青年男子这话一出,众人便都感兴趣地围了过来:“快说说怎么回事!妃子不在宫里,难道还能消失了不成?”“不会已经被赐死了吧?”
“国都里流传最广,而且就如今而言,最可靠的说法;就是泪妃已被国师送到霖安寺的千层塔锁起来了。”青年男子故作神秘地压低了声音说道。
“千层塔?!”众人惊呼出声,随即便有人质疑:“王三,你这消息打哪听来的?可信么?”
无怪他们如此惊疑,那千层塔,据说是用来禁锢恶灵的神塔;泪妃是人,如何能被关到里边呢?
“据国师说,这泪殇之象就是因为恶灵附身转世而来;那泪妃既然有此命相,就该当锁入千层塔,以净化除去附身的恶灵。我这些话,都是从国都经商归来的人说的;不信,你们可以自己去打听打听。”王三说得头头是道,仿佛确有其事。
“哦,原来如此。”众人恍然大悟。李二胡子不服气地嘟囔道:“这我也听说了,不就是还没说……”他说着,提起一旁的两三捆木材就要走;抬头的瞬间,却顿时怔住。
皑皑白雪中,出现了一道耀眼的红色。待那道红色近了,李二胡子才发现,那是一个有着倾城之色的女子。
这么大冷的天,那女子似毫不知觉,只着一袭薄纱般的红衣,赤足行走在雪地里。从未见过美得如此惊魂动魄的女子,三分雅致,三分清冷,三分高贵,以及一分忧愁。眉眼笼罩着一股淡淡的雾气,一双足以勾魂摄魄的眼眸,令人看了不由得沉醉其间。
她身上空谷幽兰般的气质,令人不敢靠近;仿佛靠近她,是对她的一种亵渎。李二胡子甚至都不敢出声,生怕一出声,就会惊到了那仙子般的人物。
她没有察觉到李二胡子的目光,依旧缓缓地向前行去。直至她消失在雪中,李二胡子才回过神来,急忙冲到路上,却已不见了那女子的身影。好似做了一场梦;连他自己也不确定,方才他是否真的见到了那个女子。
“怪了,前边
就是绝情崖;她不可能往那里走。难道真是我眼花看错了?”李二胡子喃喃道,摇摇头,背上木材回家了。
……
“异世凤凰,泪殇天下!”“泪妃,万万留不得!”殿下,国师断言她是单洛国的劫难,百官跪求除去她,莫将军替她求情。殿上,国主单子均却只是冷着一张脸,把她护在身后,不置一词。
可是为什么,单子均?你若信我,为何还要逼我?泪殇茫然地走到了断崖上,轻轻拂去身上、发上的片片白雪,回想起数日前宫里的那一幕,心又一次难受得揪紧。那天下朝之后……
后殿,单子均把剑塞到她手里,拉着她的手,把剑刺入了自己胸口。她挣扎不能,终还是让剑刺进了单子均的胸口。鲜血浸透了单子均的衣衫,她吓得手忙脚乱,尖声叫传御医;完全失去了往日的淡然。
可是,单子均却不顾自己伤势严重,盯着她看了半晌,最终颓然推开她,冷冷地说道:“你赢了!带着你所有的东西,立刻滚出王宫!从此,你我,再无干系!”
想着想着,她觉得莫名酸涩,似就要落泪。忆起父王曾对自己说的话,硬是弯唇,把眼泪往肚子里吞。
她是不祥之人,本不该存活于这世上。父王母后为了护她,失了天下失了命,难道还不够吗?若是再因她而殃及无辜百姓,那她身上的罪孽,便更是无法抹去了。望着远处苍茫的天空,她笑颜绝美得令万物失色:
“若我为祸水,天下容不得我;我又如何得活?”她回头望了一眼,似是望着身后的小镇,却又不似;眼里满是留恋,而后,轻巧决然地由断崖上纵身一跃,一身红衣似血,恍若飘零的红叶。
她累了,也倦了,这世上的一切,好也罢,坏也罢,都和她无关了……闭上眼,泪殇露出一个解脱似的微笑。呐,终于可以不用背负那么多了,真好!却不料……
忽然,一股力道环在她腰上;她倏地睁开眼,还未看清是谁,就已经被带回了断崖上。委屈、愤怒的感觉刹那间涌上心头,泪殇盯着眼前陌生的男子,忍不住厉声道:“你救我做什么?一个不该活在这世上的人,你救她,就不怕天下人唾骂?!”
“这天下,在我看来,就没有该不该活着的人;只有能不能活下去的人。”一身冷冽气息的男子声音平缓地答道,“你是能活下去的,我为何不救?”
“你究竟是什么人?”泪殇往后退了几步,依旧盯着那陌生男子,警惕地说道。这个人,说的话如此狂傲不羁,似是不把王权放在眼里;无缘无故救她,让泪殇不由心生提防。
“我是谁,以后你自会知道。你的命既是我救的,那么,你的命便是我的。在我没允许之前,你就给我好好活着。明白了,就跟我走吧。”男子并不介意泪殇的抵触,说完又一次环上泪殇的腰,稍微施力,把她丢坐到马背上,自己也骑了上来。
“你
……”泪殇正要斥责他的无礼冒犯,却被他给打断了。“坐稳了!”说罢,男子扬鞭,马嘶鸣一声,飞奔着向小镇的反方向离去。泪殇惊呼一声,紧紧抓着马的鬓毛,不敢睁眼。她能感觉到凌冽的寒风从她耳边呼啸而过,身后男子的体温透过衣服传来;居然令她无比安心。
罢了,去哪里,也都是一样的……
是夜,泪殇被男子带到了一个她从未听说过的小镇,男子似乎同这里的人们都相熟,一路上有不少人同他打招呼。
“泠公子,不是说去办事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到了一家客栈面前,一位店小二模样的人从客栈里跑了出来,牵着马,声音欢快地问道。
“嗯,已经办妥了。”泠昊脸上带了点笑意,这让泪殇有些吃惊。她以为这个男子是个冷漠的人,没想到竟也是会笑的。
泠昊瞥见泪殇吃惊的样子,不觉好笑,面上却仍是不动声色。一边的店小二这才注意到一向不近女色的泠公子身旁竟多了一位绝色女子,不由讶然道:“泠公子,这位是……”莫不是泠公子的夫人?店小二想着,不知道镇上那些爱慕泠公子的姑娘听说之后,会不会受不了这般打击?
“这是……”泠昊本想说这是师傅命他救下的女子,临开口,却想起师傅最后那句嘱托:“一路上,切记须与公主夫妻相称,方能避过一劫。”虽不知道是什么劫,可既然师傅如此吩咐了,便不会有错。于是,思量再三,泠昊改口道:“这是泠某的夫人。”
泪殇惊疑地看向他,不能理解这个被称作“泠公子”的男子会如此向别人介绍她;正欲解释,却忽觉一阵晕眩,顿时眼前一黑,什么声音也听不见了……
......
“师傅,已收到大师兄的传书。大师兄信上说,幸不辱师命,已在归程。”一名弟子匆匆跑进木屋,向正在木屋占卜的神莫禀告刚收到的飞鸽传书。
神莫抬手挥了挥,示意弟子退下。弟子退下后,神莫捋了捋花白的胡须,深思不语。天象如此,事到如今,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单洛国新朝能不能逃过此劫,就要看他那徒弟还有公主的造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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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洛国锦朝十年,国主仁政爱民,励精图治,终使得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商业繁盛,到处歌舞升平,一派盛世之象,史称“弘锦之治”。
锦朝十九年,国后诞下公主,国主圣心大悦,大赦天下,举国同庆。
锦朝三十六年年初,天生异象。三月,边境告急,外贼进犯;同年六月,天灾肆虐,瘟疫横行,遣御医前去勘察,莫可奈何;九月,边关将领单子均起兵叛变,直取国都,史称“九锦兵变”。十月,国主病重;同年十二月,国都沦陷,国主圣逝,天下易主换代。
自此,锦朝盛世,灰飞烟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