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儿从小竹屋里走出来。听见不远处传来悠扬的笛声,她熟悉这样的曲调,在皇宫听过,不过有很久没有听见了。
春雷轰轰,雨势逐渐变大,她不得不停留。
然而,男人看出她的焦虑,于是安排了一俩马车在路口。
他坐在竹屋的尽头吹着自己的笛子,相送蝉儿离开,可是蝉儿有些犹豫不决,一步一回首,望着他的侧面欲言又止。
“我听过这首曲子。”蝉儿终究是忍不住,停住了脚,伫立在原地,目光柔和地注视着他。
男人停了下来,慢慢转过来,深邃的眸光中透着一股令人值得信赖的醉意。蝉儿不知不觉有些动容,又走近半步,说道:“你是宫里的人?”
是疑问,是肯定,还是猜测。
男人眼睑垂下。淡淡地说:“你走吧。一路小心。”
“你是不是在等什么?”蝉儿大胆地询问:“或许我们都一样。”
男人紧闭双唇,俨然不想再说话。
蝉儿忧心忡忡地说:“如果你能帮我,我相信一定事半功倍。”
男人挑眉问道:“你之前不是对我戒心很大吗?在没有弄清楚是敌是友的情况下,你凭什么说我能帮你。”
“自觉。”蝉儿坚定地说道:“这是一种信任的自觉。我从未想过会有这么强烈的自觉感染自己,我不得不承认我是真的很相信你,肯定你一定能帮得上我。求求你,这关乎江山社稷。”
男人眼神变得犀利,听到江山社稷,他震撼了一下,但是立刻又恢复正常。
“我等的人,三天后会出现。去泰山要一天,你是陪我等下去?还是坚持要去?”男人又问。
蝉儿奔过去,着急地说:“我能等,可是宫里有人不能等下去了。如果你等的人也是在泰山,不如带我一起走?”
“带我走,带我走,好吗?”男人突然脑中浮现另一个女人的哀求,他下意识摇了摇头,痛苦地低着头,蹙起眉。
“怎么了?”蝉儿不解地问。
男人深呼吸,冷静地说道:“我带你去泰山。”
语毕,他伸出手牢牢抓住蝉儿的手飞上马车,窜进车中。蝉儿惊怕地搂着男人的腰际,默默地盯着他不苟言笑的棱角,深深烙在自己心里。
忽然,她感到手臂有硬物,于是偷偷一看。发现刚刚他吹过的笛子插在那里,细心的她很快就发现了在笛子尾部刻着一个“孤”字。
孤?为什么显得那么忧伤?他是谁?他为何孤?蝉儿胡思乱想地眺望车窗外,虽然她很想转过来一直凝视他,可是始终没有那个勇气。
边疆战事连连,兰陵王与琅琊王全力以赴地对抗外侵者。突然一天有探子回报,说有些叛党混入商队准备越过晋阳赶去邺城暗杀皇上。
在得知皇上的确出宫祭天,薛孤按耐不住,想要溜回邺城暗中保护皇上。所以他便一直守着必经之路为皇上铺路。可是他身为将军不能擅离职守,于是才会隐瞒着自己的身份,就算是对自己信任不已的蝉儿也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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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太后坐在怡红堂的堂中,严厉地盯着跪在下面的纳太医,怒问:“说,你给冯美人吃了什么?”
“罪臣都是根据安胎药的配药配给冯美人的。”纳太医战战兢兢地说。
“哼。”胡太后对着小琪点了点头,只见小琪端着一碗药,说道:“启禀太后,这里面的确是安胎药,奴婢已经拿给其他太医检查过了。不过,除了药以外,里面还有少许的斑蝥。”
胡太后咬牙切齿地啐道:“斑蝥虽然是药物,可是却是孕妇最该禁忌的药,因为只要吃了一丁点斑蝥。就会使得胎儿不稳定,严重者就会出现滑胎。”
纳太医全身战栗,紧张地擦了擦自己的额角,不知道该如何应答。
“纳太医,你是宫里的老太医了,难不成还不如哀家?”胡太后怒气反问。
纳太医叩首辩解:“太后饶命,罪臣配药的时候并没有将斑蝥混入其中啊!罪臣也不知道为何会这样。”
胡太后闭着眼,冷笑道:“哀家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好,来人啊。”
“奴才在。”小公公们赶忙跑进来。
“给哀家将怡红堂所有的宫女奴才全都抓起来。”胡太后冷扫一眼怡红堂内内外外的侍卫,说道:“这些大内侍卫也要抓起来。”
话一出,在场人无不震惊。与此同时,只听有人通传:“皇后娘娘驾到。”
皇后娘娘急急忙忙地走进怡红堂,见跪着一地的奴才宫女,便上前质问:“太后,你究竟要做什么?”
胡太后被小琪搀扶着走下来,说道:“做什么?当然是要将凶手缉拿归案啊。”
“这种事情交由刑部不就可以了吗?”皇后娘娘愤怒地喝道。
胡太后不甘示弱地吼道:“死的是哀家的皇孙,你以为是一只小猫小狗?既然皇后娘娘凡事都是亲力亲为,那么哀家也要学学皇后娘娘,要亲手将害死哀家皇孙的人抓住。”
皇后娘娘瞪着胡太后,说道:“那好,抓凶手本宫不管,可是太后你要弄清楚,这些侍卫都是为了看守怡红堂的人,怎么会下药害人?”
“诶。”胡太后冷笑说道:“皇后此言差矣,这任何人都有可能是嫌疑犯,既然纳太医说配药的时候并没有将斑蝥放入其中,那就很有可能是药在煎好之后被人下了斑蝥进去。如此一来,谁都有可疑。”
胡太后一边绕着皇后娘娘转一边暗示着说:“听说。在此之前,皇后娘娘也来了好几次吧?按照常理,娘娘也是嫌疑犯咯。”
“荒谬。本宫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情。”皇后娘娘忿然说道:“太后,你要查可以,但是说话要凭证据。”
“好,哀家就问你一句。”胡太后凛然问道:“既然你软禁冯美人是因为她与弘太医有染,那证据呢?就因为冯美人曾经的身份?”
皇后娘娘居高临下地说:“难道这还不够?如果本宫没记错的话,太后不是很看重皇室血统的吗?这会儿怎么能容忍一个曾经是青楼歌姬的女子为皇上生儿育女,太后难道不怕乱了皇室血统?”
胡太后正色说道:“哀家自然相信冯美人不是那种伤风败俗之人。”
“相信归相信,事实是改变不了的。”皇后娘娘咬着不放,说:“不管怎么说,本宫也都是为皇上,为了江山社稷。太后,本宫还是劝你乖乖待在千秋殿,不要到最后惹得自己里外不是人了。”
“你…皇后,看来,你是仍由凶手逍遥法外咯。”胡太后怒问。
“当然不会。”皇后娘娘瞥了一眼跪在的地上的纳太医,说道:“既然太后都怀疑,本宫也就顺着太后的意,将怡红堂所有人收押。太后满意了吗?”
胡太后斜睥着皇后娘娘,气得掉头就走进了内室。
皇后娘娘瞅了一眼拖下去的纳太医,寻思:此事惊动了胡太后不是好事儿,既然如此干脆一不做二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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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炜看了密函。愤怒地将其摔在地上,吼道:“来人啊。”
“皇上。”韩栾赶紧跑进来。
“宫里发生这么大的事情,为何现在才告诉朕?”高炜吼道。
“回皇上,密函一来奴才就准备呈上,可是奴才见皇上与方丈大师在泰山上聊得很好,不敢饶了圣上的兴致,所以才缓了一日。”韩栾支支吾吾地回答。
高炜闭上双眼,竭力使自己冷静下来,稍后又道:“明日朕就摆驾回宫,你去安排安排。”
“皇上,可是还有两日啊。”韩栾壮着胆提醒道。
“朕说回就回。”高炜咆哮一声。然后走出书房。
“皇上,臣妾这几日不知该如何是好,皇宫盛传冯美人与弘太医苟且之事…而且还有冯美人真正身份,原来她进宫之前是青楼歌姬,其实臣妾已经将冯美人安置在怡红堂静候皇上回来,谁知道宫里又传说冯美人怀了弘太医的孩子…臣妾已然毫无对策,恳切皇上回宫定夺,臣妾会将人证物证收押,等皇上回宫。”
高炜揣测着皇后写给他的信件,思绪一下全都打乱,冯美人是青楼歌姬?怎么会这样?可是朕喜欢的就是冯美人,无关乎她是不是青楼歌姬,不过她怎么能背着朕与弘太医有染,还怀了子嗣。
…
“朕要你生十个八个皇子。”高炜搂着冯佑怜宠溺着说。
“哇,皇上以为臣妾是母猪呢。”冯佑怜躺在高炜怀中,咯咯发笑。
“皇上,如果臣妾做了令皇上不高兴的事情,皇上会不会怪罪?”冯佑怜认真地问道。
“怜儿怎么会突然这么问?”高炜笑着反问。
…
“做了令朕不高兴的事情?”高炜望着天空,喃喃自语:“会不会指的就是这件?”
“天有白云,水有浮萍;莫做白云,不效浮萍;在地连双枝,在天为比翼。”高炜忧愁地嘟囔。
“天有白云,水有浮萍;莫做白云,不效浮萍;在地连双枝,在天为比翼。”记忆中的冯佑怜也欢笑地说:“皇上是臣妾的夫君,是要与臣妾比翼一起飞的人。”
“夫君?”高炜疑惑地看着冯佑怜。
“夫君。”冯佑怜恳切地笑道。
“皇上。”韩栾忽然靠近沉思着的高炜,说道:“起风了,山上风大,不如回屋吧?”
高炜挥了挥手,说:“你进去吧,朕想安静一会儿。”
韩栾不好再坚持,于是退了下来,看到陆提斯站在不远处,于是走过去说道:“那就麻烦陆大人了。”
“韩公公放心吧,我会好好地守着皇上的。”陆提斯笑着说。
韩栾点了点头,转身走进屋内。
“簌簌…”正当高炜想得出神,忽然间他身边的草丛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引起了他的注意。同时,陆提斯也敏感地走近两步,对着皇上说道:“皇上,让微臣来。”
说着,陆提斯拔剑走过去扒开草垛,仔细检查检查,却不见有什么异状。然后他回首看了看皇上,说道:“皇上,时候不早了,不如回屋休息吧?”
“嗯。”高炜应许一声,准备折回。谁知这个时候,从草垛另一边猝然飞身出来几个穿着夜行衣的男子,朝着皇上高炜逼近利剑。陆提斯赶忙冲到高炜身前,与人厮杀开来。
“护驾——”陆提斯大喝一声,只见皇家侍卫全都纷纷朝着这边涌过来。
高炜也有些身手,一边与刺客纠缠一边嚷道:“给朕留下活口。”
穿着夜行衣的刺客越来越多,除了高炜和陆提斯能应付以外,那些侍卫全都不堪一击,韩栾跟着跑过来,哭喊着:“护驾,护驾。”虽然侍卫越来越多,可是几乎全军覆没。
高炜心里一沉,这些人都是经过很强的训练了,看他们章法有序,想必是军人。看来,他们都是有备而来,要置朕于死地。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高炜走神之时,有个充满杀气的男人朝着他刺向一剑,然而已被人群掩盖的陆提斯根本顾不上他,高炜大惊失色地瞪着那人,不知该如何反抗,就在这个时候,猛然间从半空中降下来一人,倒挂着打断了想刺杀高炜的男人的剑。
神秘人的身手更加敏捷,一招一式完美得找不到丝毫破绽,刺客与之对了几招就摆阵而逃。
高炜错愕地盯着他,神秘人一回眸与高炜对视,两人的眼神交流只在那一刹那间,却仿佛认识了很久,熟悉的眸光中夹着复杂的情绪。
神秘人没有给高炜过多的时间去探知这样的疑惑,而是奋不顾身地冲向其他的刺客,与陆提斯二人很快就降服了其余的刺客。但是神秘人没有打算停留,一溜烟的功夫,他便消失的黑夜之中。
陆提斯吩咐侍卫们将刺客全都捆绑起来,然后走到高炜身边,说道:“微臣护驾不够,让皇上受惊了。”
韩栾哆嗦着身子躲在暗角一处,听到刺客们都被制伏以后便赶忙跑了出来,见到高炜呆愣地望着天空,也奔了过去,战战兢兢地说道:“皇上,您受惊了。”
高炜回过神,看了看他们,而后又瞅了瞅跪在地上的刺客。
“他们…”高炜漫不经心地开口,他的思绪还在思考着那个神秘人。
“皇上,他们全都是刺客,是就地处决还是押解邺城?”陆提斯凶狠地问道。
高炜越过他们,走了过去,然后扯下他们的蒙面,只见个个都是粗眉大眼,体格壮硕,看样子应该是边疆游牧民族的百姓。不,他们的身手根本不是一般百姓能够比得上的。他们应该是训练有素的刺客。
“是什么人派你们过来的?”高炜蹲下来厉声问道。
第一个刺客朝着身边其他刺客看了一眼,然后咬舌自尽。高炜和陆提斯想阻止其他人,却仍然还是晚了一步,他们全都纷纷咬舌自尽。
“皇上。”韩栾看着高炜,说道:“看来他们已经早就想好了退路。”
“皇上,微臣担心逃走的刺客不会善罢甘休。”陆提斯警觉地说。
“啊,还有逃走的啊。”韩栾吓得三魂丢了七魄。
高炜镇定地说道:“明日朕已经决定回宫,你们安排吧。”
“遵旨。”陆提斯低着头说道,然后命令侍卫将刺客的尸首全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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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炜推门进房,只觉得自己头疼剧烈,这段日子发生太多的事情了,让他一时间不能缓过神来。
高炜为自己倒了一杯茶,刚饮下的时候突然发现屋子里有异常,如果他没有猜错应该还有另一个的存在。于是他提高警惕,拔出自己的宝剑,喝道:“什么人,如果还不现身休怪朕一剑毙命。”
“不要。”蝉儿从屏风后面走出来,扑通跪在地上叩首道:“奴婢蝉儿叩见皇上。”
“蝉儿?”高炜将剑搁在蝉儿脖子处,怒问:“你干什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蝉儿抿了抿嘴,抬起头凛然说道:“皇上,蝉儿是从皇宫偷偷溜出来的,目的就是为了来见您。”
“你偷溜出宫是死罪,见朕又能如何?”高炜仍然追问。
蝉儿从腰间的香囊中取出一张纸,呈上说道:“皇上,奴婢是奉了冯美人之命前来面圣,求您快去救救她吧。”说完,又朝着高炜叩首。
高炜惊愕地看着蝉儿手中的香囊,寻思片刻,尔后才犹豫着拿起来打开。他没有马上看,只是严肃地再问:“朕问你,这皇宫究竟发生了什么。”
一天之内收到皇后的密函,又有怜儿的密信,他们究竟跟朕玩什么花样?
蝉儿平缓了心情,冷静地说:“奴婢是从宫里偷溜出来的,适才皇上也说了,宫女溜出宫是死罪,奴婢不怕死,就算现在要就地正法,奴婢也不会反抗。可是奴婢不服,因为奴婢是为了救主才会冒着生命危险溜出宫。冯主子被皇后软禁在怡红堂里,叫天不应叫地不灵,这样的日子对于一个刚刚怀了身孕的女人来说,如同炼狱。皇上,您是圣明的,难道您忍心看到冯主子受尽精神折磨?”
高炜沉思了一会儿,说道:“皇后软禁冯主子是因为她犯了yin罪。”
“皇上就相信了?”蝉儿着急地问:“皇上,冯主子是怎样的人,难道您还不清楚?犯了yin罪同样是死罪,如果要连累自己的孩子一起问斩,这不会是个做母亲的人该做的事情。况且,皇后娘娘那里所谓的证据难道就不能捏造吗?”
“放肆。”高炜怒吼:“你这是在教朕做事?”
“奴婢不敢。”蝉儿叩首说道:“奴婢只是不想皇上被眼前的事情所蒙蔽。”
高炜斜睨着蝉儿,眯着双眼,深邃地笑道:“一个小小宫女能跨过朕的守卫防线出现在朕的寝宫,这的确是件值得深思的事情,朕也清楚,凡事不能看表面。”
蝉儿心虚地垂下了头,不敢随便吱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