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年后,南地别院。
“不回去不行?”
说话的人是年画绒的大哥年画纲,两年前,妹妹跟外甥女投奔而来的画面太过震撼,至今年画纲都心有余悸。
当日纪霆当机立断让年画绒母女离开京城,夜宸帝派来监视花绒阁的人先是被纪挽歌迎头痛击,然后被善直带着人直接处理掉了,没有人往宫中通风报信,纪霆将昏睡的年画绒抱上马车。
人手,以及路途上所需的一切,都是早都准备好的,其实纪霆早就想过要将年画绒送走,年轻的时候他实力不够,后来有了实力,才发现,他一直都是舍不得的,虽然知道年画绒留下是跟着他一起吃苦,可是即便是痛苦,他也舍不得让年画绒离开他,说他自私也好,说他狠心也罢,反正从他迎娶年画绒的那日起,他就从未想过要跟年画绒会有分开的一天。
“我将她交给你了。”临行前,纪霆对纪挽歌说。
纪挽歌当时不明白为什么父亲会流露出那般凝重的表情,但是离开京城之后,她就理解了其中深意,夜宸帝简直就是疯子。
年画绒离开京城的事,不过是瞒了几个时辰就被夜宸帝知晓,这一路她们遭到的袭击简直数都数不清,纪霆派来护送她们的人全部殉职,无一活命。还有手伤的纪挽歌带着身体虚弱的年画绒,可谓九死一生才到了南地年家,当时两人一路拼杀,东躲西藏而来,与难民无异。
年画纲这才知道这些年自家妹妹过的是什么日子,年画绒从小就是父母的掌中明珠,哥哥的宠爱对象,年画纲知晓妹妹的处境,二话不说就将年画绒跟纪挽歌转移到了年画绒父母生前养老的一处别院。
这处别院建于南地的深山之中,环境幽静,除了年家的几个忠仆,外人是根本不知道的,年家富了上百年,总要给自己留些后路,这处宅子就是年家人给自己留的躲避之处。
年家的全力维护,让年画绒逃过了一次又一次的追捕,这两年,夜宸帝对年家时时刁难,太子,泓王更是落井下石,不知从年家收刮了多少银子去。
这些事,年画纲从没有跟年画绒说过。
但是年画绒又怎么能猜不出,她不能在这般躲下去,年画纲现在是年家的家主不错,但是年家并不是只有他们兄妹俩,上千号子人等着吃饭,年画纲身上的压力着实不小。
年画纲这般护着年画绒,已经让年画绒心生感激,但是她不得不回去,“那毕竟是我的家。”
年画纲想要再劝,却也知道多说无用,他毕竟是个商人,损耗点钱银不算什么,但要真跟皇帝抗衡,那还是不可能的。
“娘亲。”女子清脆的声音传来。
年画纲与年画绒本有些沉重的脸上都带上了笑。
“歌儿,快过来。”
纪挽歌从远处走来,两年的时光,南地的好气候将纪挽歌养的愈发出众,长期有母亲相伴身边,纪挽歌身上原本的戾气削减了些,女儿家的柔美多了几分。
“舅舅,您来啦。”纪挽歌笑眯眯的跟年画纲行礼。
年画纲看着外甥女,好笑的拍拍她的头,“还跟舅舅客套。”
纪挽歌仰起脸,出色的五官夺人心魄,配上身后姹紫嫣红的院子,年画纲一刹失神,外甥女这样的容貌,比之妹妹当年都是不差的,年画绒在南地长大,通身都是柔弱的气息,那是一种让男子我见犹怜的模样。
而纪挽歌却不是,黑而亮的眼眸,高挑的身材,灵动的神情,比上年画绒,纪挽歌身上更多了几分英气,有野性的女子,更能激起男人的征服欲。
年画纲是真的为这母女担心,他这个有血缘的亲戚看着她们都心跳加快,更别说旁人了。
“歌儿,我们要回京城了。”年画绒虽然很喜欢这里平静的生活,但是说要回京,她脸上的喜气是骗不了人。
纪挽歌知道,她的母亲思念她的父亲。
也怪不得年画绒这般,当年她们俩一走了之,出来这些日子怕京城的人找到她们,与纪霆的联系并不多。依照夜宸帝的个性,定然是不会放过送走年画绒的纪霆的,不仅年画绒担心,纪挽歌心里也担心。
对纪霆,纪挽歌的感觉很复杂,感情这东西不是几句话就有了的,那么多年的疏离,不可能凭着几句话就感情深厚。
纪霆与年画绒都没有告诉纪挽歌,师父就是纪霆。纪霆说他有他的顾虑,年画绒自然是听夫君的。
纪挽歌长久的沉默,让年画绒不安,她看向哥哥,年画纲才说:“勋国公老夫人过世,你们没有不回去奔丧的理。”
婆婆死了,儿媳妇带着孙女住在娘家不回去,这无论如何都说不过去。
“她是你的祖母。”年画绒帮腔。
纪挽歌心中并不认老夫人那个祖母,但是心里明白,她跟母亲是到了必须到了回京的时候,不知道老夫人的死跟夜宸帝有没有关系。
纪挽歌不同于年画绒,她的武功不凡,时常能出去走走,打听不到京中的消息,但是解决掉京城派来的暗卫还是可以的。
这两年,夜宸帝从未放弃过对年画绒的寻找。
年画纲看这母女俩有话要说,便说他先去准备送他们入京的东西,先离开了。
年画纲一走,年画绒就拉着纪挽歌在别院里散步,南地本就是多雨之地,山涧云雾迷蒙,园子依山而建,身入其中,恰如置身仙境一般。
“歌儿,我知道你舍不得这里,可是,娘亲想念你爹爹了。”年画绒对着女儿一点隐瞒都没有,这两年的相处让她圆了与女儿之间的母女情,便是现在回去即刻死了,她也是无憾的。
无憾,便无惧。
对于夜宸帝,年画绒已经没有了惧怕,他们三个人这么多年的纠缠,也该有个了断了。
纪挽歌突然站住抱住了年画绒,母亲的想法,她还是能猜到一些的。
次日,年画绒带着纪挽歌上了回京的马车,年画纲对没能护住妹妹心中很是过意不去,又装了数车的宝物,年画绒其实并没有怪年画纲,但明白哥哥心中的愧疚,也就全部收下了,如果这样能让哥哥心中好受些。
启程不到半日,就有官兵拦住了年画绒的马车,说是奉旨护送年画绒回京。
这个旨意,自然是夜宸帝下的。
年画绒拍拍纪挽歌攥紧的手,“别怕,歌儿。”
纪挽歌摇头,她不是怕,只是有些紧张,想到京城,对于纪挽歌来说都是不怎么愉快的记忆。
“你想见那位世子了吧。”年画绒打趣。
纪挽歌立刻反驳,“才没有,他现在早已成婚,娘亲,你别乱说。”
“是吗?”要是真的不上心,那为什么会在这两年间说过无数次那个人,虽然从来不提他的名字,可是年画绒又怎么能看不出女儿的心思。
“是!”纪挽歌说的很肯定,“他是有妇之夫,跟我绝无可能!”
年画绒松了口气,心头微酸,她不是不知道丢舍掉一个人的心情,只是恭王府是绝对不行的,纪挽歌早些断了心思才是真的对她好。
离开京城时,她们一路艰难,足足走了一个月才到了南地,而回京这一路,所有官道驿站全部不敢怠慢,沿途吃住用,便是太子出行也不过如此的配备。
只用了八天时间,纪挽歌就看到了京城的城墙。
纪霆带着人等在城门外,一上年画绒的马车,根本不顾纪挽歌还在旁边,伸出长臂就将年画绒拥进了怀里,紧紧抱住。
纪挽歌哪里还敢多留,安静的退了出去,把空间让给久别的夫妻。
专门准备给纪挽歌的马车里,黄金白银红着一双兔子眼瞪着上车来的纪挽歌。
白银长高了一些,脸盘更加瘦长,而黄金,咳咳,这个白胖子,真的是黄金吗?
“看起来你们这小日子过的不错。”纪挽歌是真的欣慰,她还真怕她那么匆忙的离开,这两个丫头会无处容身。
黄金瘪着嘴要哭,可是那张脸绷的太紧,可怜的表情看起来有些搞笑,于是纪挽歌很不厚道的笑了。
“小姐,你嘲笑我,我这都是想你想的,我一想你就吃肉包子,吃着吃着就成了包子。”
“哎呦呦,这还怪我了啊。”
原本的那点子因为久别重逢而来的酸涩,被黄金这么一闹,都消散了。
“快闪开!”马车外有暴喝声。
纪挽歌掀起马车窗户上的布帘,一对骑着黑色骏马的侍卫呼啸而过,扬起的黄土呛的纪挽歌这个在南地呆惯了的人连连咳嗽。
即便如此,她并没有放下布帘。
彭厉锋一脸肃杀的骑在马上,黑色的披风,黑色的马,像是黑色的漩涡似的让纪挽歌移不开眼。
他脸上曾经的稚气已经全部退去,匆匆一瞥,纪挽歌就明白,他已不是那个为着她的一句话会手足无措的他,而她也不再是那个只想逃离的她。
岁月真是奇妙的东西,改变了你我,成就你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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