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叶青其人其事,像是投入了大海的沙砾,激起微不足道的涟漪。这并不令纪挽歌惊奇,在京城这样的地界儿,趋利避害是所有人刻入骨髓的本能,景叶青此事如此敏感,牵扯丞相府,恭王府,太子东宫,这其中随意拿任何一家出来都不是好惹的。
黄金喜不自禁的说着最近京城里的传闻,盛传勋国公府嫡小姐不仅容貌绝世,笛声更是犹如天籁,惊鱼驭鸟。
纪挽歌对此并没有什么大的心理起伏,反倒心中有隐隐的失落,这世人的嘴可真是能令人上天入地,若不是之前曾经被传说的那么不堪,现在的纪挽歌可能不能如此深刻的感觉到流言蜚语能取人性命的古谚。
仿若一夜间,没有一个人记得曾经那个满京城最不堪,纨绔贪财,目无尊长的勋国公府大小姐了。
黄金手中拿着一厚叠的帖子,是京中各家要求纪挽歌赴宴的请帖。
“小姐,这承翰侯府的帖子真是精致呢。”黄金捏着桃粉色的帖子啧啧称奇,这帖子见得多了,像承翰侯府这样用心的的确不多见,用新鲜的桃花染色,不仅帖子上分布这不均匀的粉色,帖子还散发着诱人的桃花气味。
纪挽歌掀掀眼皮,这承翰侯府是华贵妃的娘家,太子因为景叶青一事,虽然没有受到什么实质的打击,但是在朝中的人哪一个不是人精。现下的情况,太子将来就是能等位,怕是也坐不稳那个位置,这朝堂下的暗潮涌动,谁人不知。
二皇子沥王成日里病病歪歪看似完全不打算参与到夺嫡的斗争中去,六皇子沏王成天跟在五皇子泓王身边,已经成了稳妥的五皇子党。
朝中除了太子,就只有泓王声势最高,飞骥将军七皇子夜未泽虽然本人能力很是不错,但是母家没有任何倚仗,母亲身份又实在太低,加之夜宸帝对这个儿子从来都不是很关注,所以,夜未泽,从来都不是朝臣趋之若鹜的对象。
这个时候承翰侯府的帖子就显得独特起来。
当晚与纪霆,年画绒一起用晚膳的时候,纪挽歌便说了承翰侯府帖子的事。旁的人家推了便是,可这承翰侯府,到底还是不同些,纪挽歌想问问纪霆的意见。
十五刚过,年画绒的身体还有些虚弱,脸色也没有完全恢复起来,吃饭自然是难以下咽,纪挽歌看着纪霆耐心的哄着年画绒多吃几口燕窝粥,年画绒不依,纪霆也就不理纪挽歌。年画绒心疼孩子,不忍让纪挽歌这么等着,生生忍着恶心,吃完了一整碗燕窝粥。
母亲对自己如此,纪挽歌自然心中妥贴。
但是转念一想,年画绒这样的性情可是太好被拿捏住了,要是纪挽歌有个什么,年画绒可真的会不管不顾的。
果然,纪霆放下碗看向纪挽歌的时候目光有些冷。
“承翰侯府?”纪霆问。
纪挽歌点点头,不知道为什么纪霆的神色沉下来,纪挽歌心跳便快了起来,纪霆虽然平日里是温文儒雅的样子,真的板起脸来,还是有种不怒自威的气势在。
年画绒在纪霆怀里,看他沉下脸便有些不快,蹬了下腿,纪霆察觉,低头看年画绒一双晶莹的琉璃眸正瞪着他,那眼底似有流光划过,夺人的心神。
纪霆这才有了些笑意,只是这笑意并不是对着纪挽歌的,他盯住年画绒发着小脾气的脸,温声说:“去一趟吧,总该摆出些态度的,要不然还真有人会看低你。”
纪挽歌一愣,没第一时间听懂父亲话中的意思。细细想才领会,太子休了纪挽歌,却偷着把景叶青接进了东宫,这明摆着是看不上纪挽歌,心系景叶青。虽说太子纳了纪明婕补救与勋国公府的关系,可是若是勋国公府就如此将此事翻过去,不提此事,甚至继续跟太子府较好,难免会让人觉得纪挽歌无足轻重,从而让旁人看轻了纪挽歌。
纪挽歌需要细想的话,年画绒倒是第一时间就听懂了,抬手就掐纪霆的脸,“还不是都怪你!”
要不是纪霆没有照顾好女儿,纪挽歌怎么可能受那么的委屈。
纪霆不以为然,微微抬头躲着年画绒作怪的手,话却是对着纪挽歌说的,“你问她现在的日子好过,还是以前。”
纪挽歌叹气,真要说起来,她真觉得以前的日子不错,虽然爹不疼娘不爱,可是她自由啊,飞檐走壁,走街串巷,现在可好,她的名声大了保不齐在哪里就能遇到认识的人,也不敢在如以前那般毫无顾忌的四处乱走,更甚至师父都给她发了话,最近一段时间,她还是少去烟雨江南的好,免得被人看到引起什么不好的传闻。
还有就是这大宴小宴的,虽然看着光影交错,衣飞蝶舞,但是其实最是累心不过的,倒真的不如鲜衣怒马,一言不和就大打出手来的痛快!
纪霆摆手,让纪挽歌下去准备。
“去承翰侯府若是碰到泓王,多长个心眼。”纪霆漫不经心的说。
纪挽歌心中一沉,想起那个美艳的五皇子,只觉得头疼,这些日子,泓王断断续续送来的东西可真不少,说什么长年没见纪挽歌,甚是想念。
说的两人似乎很有交情似的,可纪挽歌没有忘记两年前这位皇子用出那般低劣的手段,想毁了她的名节,逼她就范的行为。
不得不说第一印象的重要性,纪挽歌对夜未泓,还真是喜欢不起来。
男人有心计可以,但是若是卑劣,不择手段,这绝不是大丈夫作为之事。
这般想想,纪挽歌觉得夜家男人,从目前的来看,夜宸帝,太子,泓王,的确是没有一个好东西。
不过若是皇家的人都君子坦荡荡,当年登上那个位置的,就不可能是他们夜家人了。
据说开国时,彭家先祖手握重兵,纪家先祖是智多星,这样的情况下,却都奉夜家先祖为帝,夜家人的心计手段可见一斑。
纪挽歌离开花绒阁后,纪霆拉过年画绒作怪的手,说,“在女儿面前,你别这样。我是父亲。”
纪霆倒是不说他当着女儿的面将年画绒抱在怀里的话,只是说年画绒不该如此,年画绒收回手,嫌弃的道:“胡渣刺的我手疼。”
纪霆立时就不愿意了,用下巴往她脸上蹭。
年画绒笑着躲,心里却慢慢黯然下来,自从她这次回来,纪霆一反常态,不再如先前那样连来看她一眼都是极难的事,现在的纪霆几乎日日守在她身边。
这当然是极好的,可是年画绒不会听不到午夜窗外的打斗声,也能感觉得到纪霆情绪的变化。
她似乎能感受到纪霆的打算,这种如末日狂欢一般的日子,让人欢愉也忧愁。
纪霆看她掉了泪,吓了一跳,急忙把她扶起来,看她娇嫩的皮肤被他胡渣磨的通红,心中懊恼,“阿绒,你怎么样?疼吗?”
年画绒在纪霆面前从来藏不住话,“你是不是打算丢下我了!”
这话从何说起阿,纪霆拍着她的背,劝着哄着,年画绒才说:“过去十几年我们俩见过的面屈指可数的,现在你这么不管不顾的守着我,难道不怕他又罚你抄经,这次他怕是要下狠手的。”
纪霆看着她的泪眼,心里酸酸胀涨的,到底这些年还是吓怕了她,让她得到一点点好就要想这是否有更大的坏在后面等着。
纪霆用额头瞪上她的额头,轻声说着:“你为了我忍了十几年,我怎么舍得让你忍一辈子。”
当年被夜宸帝控制住花绒阁,外人根本进不来,但是若是要带年画绒进宫,她是抵死不从的,那些人没有办法,夜宸帝只能逼迫她自己主动进宫去。
这十几年,纪霆处处隐忍,在暗中经营自己的势力,为的就是能不在被夜宸帝欺负的毫无还手之力。
这两年年画绒在南地,给了纪霆足够的时间跟空间,布置好一切,他现在能时时守着年画绒,自然有万全的把握。
年画绒还是忧心忡忡的,总觉得这样并不好,他们这样日日厮守,夜宸帝哪里会善罢甘休。纪霆拿出杀手锏,“你想想歌儿,若是还如以前一般,歌儿这辈子可要怎么办?”
年画绒顿时脸上愁思尽散,坐直身体,“对,以前再怎么样我都能忍住,可是他要对我的女儿下手,我定是不能不管的。”
纪霆看她表情就知道她不在那般患得患失,又不得不提醒,“你可别再起什么去求他的心思,他不会放过歌儿的。”
说到这个年画绒有些心虚,缩了缩,低低的说:“是不是非得嫁给夜家人阿。”
纪家从祖上到如今,只要有嫡女,毫无意外的全部入宫做了皇后。
这也是当初夜家始皇帝定下的祖训,为的就是让纪家世世代代效忠。纪霆心中为难,这祖训就是他不想守,但也不会有旁家敢来跟纪家提亲的。
开玩笑,跟皇家抢儿媳妇,他们可是不敢的。
这也是为什么此前纪挽歌那么不受宠,皇帝照旧赐婚的原因。
年画绒这时又说:“那个泓王应该是可要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