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江红?定兖州》
遥望兖州,尘烟外,满眼萧索。念昔年,燕舞莺歌,钓鱼水泊。仓颉陵前翠带绕,濮阳河畔笙歌作。到如今,千里无鸡鸣,怅寥廓。
民安在?俱成兵。兵安在?埋城郭。叹江山难故,九州凋落。今日驾车执长缨,一鞭直渡白马坡。却归来,重游巨野泽,泛碧波。
……
朝歌,鹿台遗址。
“朝歌夜弦五十里,八百诸侯朝灵山。”王黎打量着眼前这座历史名城,抚摸着地上的焦石,直起身来长叹一声,“看着眼前这座城垣,不难想象昔年朝歌作为商朝首都时的繁华和雄壮。
商纣王当年一统中原和东夷,本来是有机会打造出历史上第一强国的,可惜因其沉湎酒色,穷兵黩武,重刑厚敛,任用宵小之臣,残害国家骨干,最终导致周武王上位,而自己也同样落一个身死国灭的下场!”
郭嘉将手中的酒壶抛给太史慈,点头说道:“谁说又不是呢?夏桀、商纣均是因荒淫无度暴虐无道,才丢失了天下。所以后来的孟子才说道: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
若是当年商纣王能够知道有孟子的这番言论,以民为重,没有那么多的横征暴敛,没有那么多的穷兵黩武,西伯侯和周武王有岂能如己所愿,取代商周坐了天下?”
“我的奉孝老弟,知道你要以古喻今,我这才说了一句话,就引出你一堆的劝谏,你堂堂的军师祭酒也要去和御史台的同僚们抢饭碗,是不是做的也太不地道了?”
“主公…”
王黎在一旁的石头上坐了下来,听着数里外传来的隐隐约约黄河水声,似笑非笑的看了郭嘉一眼,摆了摆手打断了郭嘉的话头:“开个玩笑而已,你勿需当真。不过你说的不错,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一国之民方是国家的根本。
领地没有了,可以打下来。帝王没有了,也还可以再重新建立一个朝廷。唯有这天下人要是没有了,那就真的是环堵萧然,什么都没有了。可惜,这些东西,先帝想不到,当今陛下想不到,黄河对岸的维新帝同样也想不到!”
郭嘉点了点头,感慨道:“是啊,主公所言极是。所以维新帝当初刚入兖州之时,并没有想过进行土地和税赋的改革,而是一门心思与曹孟德争一个你死我活,争一个谁能主政兖州。
却不知道如今的兖州民不聊生,荒原千里,早已不复了昔日的辉煌。倒是曹孟德采用枣祗和韩浩二人的建议,在鲁郡和任城实施屯田制,一年便得谷数十万斛,比那维新帝务实了许多。”
王黎颔首看向郭嘉:“那么你以为,他们二人最终会是谁主兖州呢?”
郭嘉嘿嘿一笑,挨着王黎坐下来:“这还用说吗?得民心者得天下,维新帝虽然现在还披着汉室的皮,但汉室的没落之势早已如大厦将倾,无可挽回。
而且,维新帝身边又尽是一些如董承、伏完之类尸位素餐的庸腐之臣,吕布、张邈等有勇无谋之辈,以及陈宫、李儒等兵行阴诡之士,又如何敌得过那曹孟德的雄才大略?”
“但,你可莫忘记了维新帝身后还有一个袁本初,这袁本初足以抵过维新帝身边所有的人!”
“不错,袁本初现在坐拥沃野千里,兵多将广,谋士如雨。但袁本初同样野心勃勃志在天下,意欲挟维新帝以令诸侯,维新帝既然自己送上门来,袁本初又怎会让其逃脱彀中呢?
所以嘉以为,这白马坡一战,曹孟德或许会败,但维新帝同样也没有办法借袁本初之兵重新横扫兖州,亦只能乖乖的随着袁军北渡黄河投入袁本初的怀抱!”
“嗯!”王黎点了点头,“袁本初的兵马已经过河了吧,曹孟德他们现在又到了何处?”
郭嘉嘿嘿一笑,从怀中掏出一纸消息递给王黎:“据探子飞鸽传书,鞠义、张南他们已经兵指白马津,而曹孟德的大军寅时从离狐开拔,相信现在已快近目的地了!”
“白马坡大战将起,究竟鹿死谁手,就让我们拭目以待吧!”王黎站起身来,拍了拍衣衫的灰尘,靠在古城墙上朝远方望去。
远方视野辽阔,黄河滔滔。
……
白马坡,因山而得名。与白马津不过十余里,濒临黄河,北与黎阳津隔河相望,据南北之要塞,为自古兵甲必争之地和行旅客商往来的重要通道。
《开山图》中曾记载到:山下常有白马,群行山下,悲鸣而河决,驰走则山崩。故而山名白马山,坡则称白马坡。
昔日楚汉相争之时,汉高祖刘邦令将军刘贾、卢绾领兵两万,骑兵数百,渡白马津过白马坡入楚地,断绝楚军粮草,从而拉开了楚军败局的序幕。
只是如今高祖早逝,霸王已远,坡下长满了野草,再无当日汉军渡过黄河兵出楚地的遗迹,或许也只有不远处滔滔不绝的黄河流水中尚能辨析出当年汉军的金戈铁马,气吞如虎。
这一日,平息了若干年的白马坡却再次迎来了一支精锐雄军,曹操的雄军。
“报!主公,前方不远处发现吕布大军暂时憩息的痕迹,根据马蹄车辙和地上残留的事物来看,他们是往白马津的方向去了,而且应该才刚刚离开半个时辰!”
听着斥候的回报,曹操点了点头:“全军火速前进,务必在吕布大军渡过黄河前一战功成!”
“主公千万不可!”程昱皱了皱眉和满宠对视了一眼,上前一步谏道,“主公,吕布、张邈等人不足为虑,但陈宫多谋李儒阴诡,前番濮水之仇不能忘却,我们还需防备些才是!”
“若非你二人提起,我几乎误了大事!”曹操拍了拍额头,青釭剑“哗”的一声脱鞘而出,遥遥一指喝道,“令夏侯渊、夏侯惇和于禁分别为前、左、右三军统帅,各领八千精兵沿途追击,其余众军随我执掌中军,不得有误!”
“诺!”
众将抱拳而出,夏侯渊已经率领前军离营而出。
五千步卒执兵戈,健步如飞;三千骑兵跨良驹,脚踏祥云。曹军前锋营仿佛一团黑云卷过去,势如破竹。速度之快,恍若闪电。不过盏茶的功夫,八千前锋营将士已奔至白马坡下。
“轰!”
众人刚刚站定,蓦地一声雷鸣在前方山坳口处炸响,一彪人马从山坳口飞也似得奔了过来。为首一人身长一丈,头戴束发金冠,手执方天画戟,身跨赤兔宝马,正是夏侯渊一直追击的吕布吕奉先。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见了夏侯渊,吕布也不答话,一条方天画戟已从半空而下。夏侯渊冷哼一声,双手猛地将寒月刀朝天一端,将将抵在戟锋上,激起星芒四射。
麾下的将士同样直奔吕布大军而去,两股铁流就在这黄河岸边的白马坡下猛烈的撞击在一起,发出惊天价的厮杀声。
锋利的刀刃剑芒劈破了双方将士们的胸膛,也劈开了两只大阵的防守,两支大军纷纷插进对方阵营腹地搅在一起。
就仿佛元曲中唱的那一样:“把一块泥,捻一个你,塑一个我。将咱两个,一齐打破,用水调和。再捻一个你,再塑一个我。我中有你,你中有我。与你生同一个衾,死同一个椁。”
两军所有将士皆是怒发冲冠,咬牙切齿,纷纷祭起手中的锋刃卷向对方。吕布大军为了这几日来被四处追赶受尽的鸟气,前锋大营亦只为拿下吕布那厮还兖州一个清明和平。两万人马只杀得黄河之上扬起漫漫黄沙,白马坡下染透滚滚红尘。
“咚咚咚!”
两军正亡命搏杀之际,猛听得白马坡前鼓角冲天而起,左右两侧的坡上再度转出两支军马,宛如白马津对岸的淇水和卫水一般,两股激流以滔天的气势撞从山坡上一泻而下,径直撞入人群中,将夏侯渊的前锋营撞的七零八落四分五裂,渐渐向后溃败。
夏侯渊气得哇哇直叫,可是他根本就无可奈何,眼前的吕布就已经让他力有不逮,一杆方天画戟压得他脚麻手软抬不起头来,他又如何敢分心指挥呢?
“元让勿急,我等来也!”
正着急间,一声长啸,夏侯惇、于禁率领的两路大军从侧后飞扑过来,截住吕布一方大军两翼。夏侯惇和于禁同样挥舞着寒铁枪、三尖两刃刀直奔吕布。
曹操的中军同时赶到,张绣和曹洪亲领三千精锐冲入阵中,手中的朝凤枪和镔铁刀好似两条云中飞舞的恶龙,张开狰狞的爪牙,在大军中前后腾挪,左右翻卷,荡起无边的腥风,触之不死既伤。
夏侯渊的前锋营有了这数支兵马的加入,顿时士气大振,而吕布大军的气势却已逐渐殆亡,攻守相易,白马坡下很快就变成一场单方面斩杀的屠宰场。
正所谓:风水轮流转,明年到我家。
适才吕布大军还杀的夏侯渊纷纷败退,转眼间自己也变成了落毛的凤凰。见麾下渐渐溃不成军,曹军中涌入越来越多的生力军,张绣和曹洪二人杀透大阵气势正宏,张邈兄弟二人早已抵敌不住。
吕布勃然大怒,一戟荡开夏侯惇的寒铁枪,接着长戟在夏侯渊的寒月刀上一绕顺势一带,夏侯渊吃力不住,寒月刀已劈在于禁的马头上,一股血箭飞起,战马一声悲鸣侧身倒下,于禁竟被颠下马来。
“众军撤退!”
吕布来不及向于禁补上一戟,一声长啸拔马便向白马津飞奔。
车粼粼,马萧萧。
双方数万大军在黄河古道上你追我赶,不到一个时辰就来到白马津前。
此时的白马津人来人往,车水马龙,百十艘大型的运输船和十数艘艨艟舰停立在渡口上。数以千计的官员、家眷、兵士和宫女等正在登船。遥遥望去,隐约还能看见一杆巨大的华盖在人群中移动。
曹操勃然色变,正准备发起最后的攻击,却见白马津畔窜出数支人马来,兵戈熠熠,铁甲巍巍,旌旗扬扬,足有三五万人。当先一人纵马飞驰来到阵前:“孟德何在?出来答话!”
看着前方那人,曹操叹了口气,策马而出,遥遥拱了拱手:“雒阳城下一别已有三五年,本初兄,别来无恙乎?”
原来那人竟是曹操昔日偷鸡摸狗的好友,当初一同讨伐董贼的盟友,当今天下四世三公的袁氏袁绍。
袁绍朝曹操回了一礼,正色道:“孟德,当今陛下乃是先帝一脉,先帝却出自冀州河间王族。绍多曾听闻陛下常常遥望河间,思乡情切忧虑过度,因此特领大军前来迎接陛下归乡。孟德乃是高洁之士,想必不会阻拦陛下的一片思乡之情吧?”
特么的,思乡情切?狗屁,这袁本初简直就是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维新帝出生于雒阳城中,这辈子只怕连河间都没有见过,哪里来的什么思乡?但面对袁绍的数万精兵自己还能说什么呢?只能感叹一声:为时已晚罢了!
曹操脸上堆起一丝笑容,瞎话张口就来:“操本来就是打算送陈留郡王一程的,既然本初兄已经到来,那就有劳本初兄了!”
袁绍哈哈一笑,向众军摆了摆手,策马离去,徒留下曹操独自立于白马津畔的寒风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