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家姐妹在宫里住了那么久,此次得安贵妃传召自然是熟门熟路地就找了进来,刚请安行礼完后安子如便哭倒在了安贵妃脚下,眼泪掉得就跟落地的珍珠似的。
“这是怎么了?”
安贵妃眉头轻皱,扯开了被安子如压住的衣袖,“本宫好不容易唤你们进宫一次,怎么一见本宫就跟哭丧似的?”言语里已是颇有些不喜。
安子如却是没有觉出味来,只抹高了自己的衣袖伸到了安贵妃跟前,哭诉道:“姑母您看,王爷根本就不把咱们姐妹当人看,变着法地折腾,我实在是受不了了,求姑母救我……”说罢哭声更见凄惨悲切。
安贵妃只瞥了她一眼便淡淡地移开了目光,安子如的手臂上的确有许多青青紫紫的乌痕,不过到底没有伤了根本,吴王怎么着都要顾忌着她的面子,想来下手还是又分寸的。
想到这里,安贵妃的目光又转向了安子雅,只见她端庄得体地站在一旁,不哭不笑的,脸色一派平静,似乎并没有安子如所说的那般受罪,不禁有些奇了,难道两姐妹的待遇不同?
“子雅你来说说,子如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
安贵妃开口问道,安子雅微微颔首应和了一声,这才不急不慢地说道:“子如有些偏激了,”见安子如吃惊且愕然地向她望来,目光微微一闪,一顿又道:“王爷这样对咱们,也是疼爱咱们姐妹的缘故,断不会故意欺侮,娘娘且放心!”说罢还微微勾了唇角,绽开一个千娇百媚的笑来。
“如此甚好!”
安贵妃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又斥了安子如一句,“你也该向你姐姐学学,这样端庄大度,方才符合这王爷侧妃的封号。”
“姑母,不是这样的……”
安子如摇了摇头,哭着想要解释什么,可安贵妃已经不想听她唠叨,只招了安子雅上前说话,她唯有恨恨地瞪着安子雅,手中的丝帕都绞紧了。
安子如就不明白了,明明吴王对她们姐妹都是那般粗暴,为什么安子雅可以生生地忍了下来,一点怨尤都没有,她却不行,若是再在那个王府里待下去,恐怕她真的会发疯。
吴王迎娶她们的时候还信誓旦旦地保证,一定会等着她们及笄再行圆房,可这保证根本没有作用,如今她们已经被强占了身子,早已是一身的污浊。
安子如越想越伤心,便伏在一旁的白玉石阶上痛哭了起来。
“这丫头就是想不通!”
安贵妃不耐地扫了一眼安子如,又携了安子雅的手站起来,“由她在这发散发散也好,子雅陪本宫到园子里逛逛。”
“是,娘娘。”
安子雅笑着扶了安贵妃的手施施然地往花园而去,在离开大殿之前不由转了目光向安子如投去同情的一瞥,这样懦弱痴傻的安子如啊,竟然会选择向安贵妃哭诉,那不是生生地选错了对象?
安子雅不是不想哭,只是知道哭了也没有用,安贵妃根本不会关心她们姐妹的死活,她宁可将泪水往肚子里咽,面上却要笑得更灿烂。
在那座吃人的吴王府中,若是自己再不对自己好,便没有人会对她们姐妹好了。
吴王不会,安贵妃更不会,她唯一可以依靠的只有自己,为了得到心中所想,无论多苦多受罪她都能够坚持下去。
“还是你识大体,吴王身边有你也是福气。”
被安子雅扶着到凉亭中坐定,安贵妃这才笑着夸了她一句。
“这也是娘娘的恩泽。”
安子雅在一旁落坐,唇角始终带着得宜的微笑。
安贵妃神情微微一怔,她怎么觉得如今的安子雅在面对她时就像戴了层面具似的,再没有从前那般贴心?心思略一翻转,她还是压下了心头的种种疑惑,开口道:“如今本宫心绪难宁,也是想与吴王商量十三皇子立储这件大事,又不好直接宣了他来,你回去探探他的口气,务必要尽快动作了,秦王也不是好相与的,本宫恐迟则生变!”
“娘娘……”
安子雅诧异得看了安贵妃一眼,虽然她能明白安贵妃迫切的心思,但安贵妃这样明白地说与她听可还是头一遭。
“你也别怕!”
安贵妃拍了拍安子雅的手,“如今本宫说与你听也是信任你,咱们都是一条船上的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说罢还给了她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安子雅心中一颤,面上却还是强作镇定,“既然是娘娘的意思,回头我一定转告给王爷知晓。”
“到时候吴王有什么决定,你再进宫来与本宫细说,这事宜早不宜迟,等着十三皇子坐上了太子之位,可对咱们都是好的。”
安贵妃点了点头,又深深地看了安子雅一眼,“好生侍候吴王,你将来会有大造化的,可别让子如那孩子拖了你的后腿,若是她再这般冥顽不灵惹了吴王生厌,必要的时候你就……”说到这里微微眯了眯眼,从身后近身宫女手中接过一管白玉瓶递给了安子雅,“必要的时候给她服下,也省了你的麻烦。”
安子雅顿时目光一缩,双手却是攥紧了裙摆,怎么都伸不出来,只有些不信地咬唇道:“娘娘,这是……”她不敢相信安贵妃不禁卖了她们姐妹,如今还要害她们,这就是她们的亲姑母?!
“拿着!”
安贵妃眉头轻皱,掰开了安子雅的手,硬是将那管白玉瓶塞进了她的掌中,“你以为这是毒药不成?”说罢轻哼一声,翻过自己才涂抹了玫瑰色丹蔻的纤长手指看了看,轻轻吹着指尖,“本宫还没那么心狠要她的性命,不过是让她不闹不吵罢了,也省了这些烦心事,今后就安安稳稳地在吴王府做个闲人岂不更好?”
“我明白了。”
安子雅心下骇然,却还是缓缓伸手接过了白玉瓶,只低垂的目光中闪过一丝浓烈的恨意,她如今才知道在安贵妃心中她们姐妹算什么,不过就是两具扯线的木偶罢了,有利用价值的时候就用,没有的时候就一脚踢开,简直没有将她们姐妹当人看,还是血脉至亲,真正是让人心寒到了极点。
“好了,你们姐妹就快些回去吧,若是待得久了未免吴王会挂念的。”
安子雅听话懂事这点倒让安贵妃很是满意,又与她寒暄了几句,这才吩咐了宫女给她们姐妹准备了一些补品与珠钗绸缎,让人送了她们出宫。
安子如本是在大殿里一个人哭着,见没有人搭理她也歇了心思,此刻与安子雅同坐在马车里,看着她气度怡然的模样更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只冷声道:“姑母的马屁你拍够了?”
安子雅正把玩着手中的白玉瓶,冷不防地被安子如这一说便抬起头来,冷淡的目光中夹杂着一丝复杂的情绪。
从如今来看安子如确实是个累赘,不说帮到她哪里,就是不扯她的后腿就已经是万幸了。
在吴王府中因着安子如的关系她受了多少的连累,甚至吴王那里她也为她背了多少的罪责,这些都不说了,因为她们是姐妹,所以她心甘情愿地受着,也盼着安子如有一天能够醒悟过来,认清现实,明白过来这就是她们今后的生活。
安子雅眼神一凛,不由缓缓握紧了手中的白玉瓶,也许安贵妃说的是对的,既然安子如讨厌如今的生活,不若让她就此安静下去,只要安子如还活着一日,自己总会顾着她一天。
“你……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
感觉到安子雅的目光越来越冷,甚至还夹杂着一丝狠意,安子如不由瑟瑟发抖双手环抱着搂紧了自己,只颤声道:“是不是姑母与你说了什么?要赶我回去?还是你要去王爷那里告状?”若是安子雅这样做了,只怕自己又要挨吴王的打了。
想到吴王那些变态的刑具,安子如的脸色都白了一圈,有些神经质地晃了晃脑袋,这才扑倒在了安子雅脚下,痛哭道:“姐姐,我不该那样说你的,我错了,求求你不要向王爷告发我!”
“傻瓜,我们是姐妹,我怎么会向王爷说你的不是?”
安子雅翘唇一笑,一手轻轻地抚着安子如脑后的乌发,眸中却闪过一抹绝决的狠辣,安子如这样的喜怒无常疯疯颠颠于谁都是不利的,回头她便处理了这点琐事,省得让这个妹妹成为她前进路上的绊脚石。
原来她要狠起来比安贵妃有过之而无不及,安子雅终于了解到了人性最阴暗的一面,人都是自私的,不然怎么会有“人不为己,天诸地灭”这一说来着?
为了达成她心中所想,什么她都可以舍弃,什么她都可以放下!
而此刻匍匐在安子雅怀中的安子如又怎么会料到之后她凄惨的命运,而这一切都是她最亲的两个人联手促成,一个是安贵妃,另一个却是她的双胞胎姐姐!
安家人之间的内斗自然影响不到萧怀素的生活,这段日子她也没有进宫,只在家里安心地过日子,或是指导一下萧怀秀的功课,或是陪端仪公主聊聊天。
端仪公主的预产期就在六月,肚子竟比一般人都大了许多,走路一颠一颠的,足要两个人扶着她才行。
宁渊虽然因病休养了一阵,但也总不好一直在府里闲着,便借着秦王的关系调去了五城兵马司,如今也在宁湛之下任职,差使倒是很闲,时不时地还能回家照看娇妻。
对于这样的生活宁渊很是满意,又期待着孩子的降临,似乎连从前隐藏在心底的名利之心都淡了许多。
宁湛也曾与萧怀素提过宁渊的事,他四哥有勇有谋,有抱负也有才干,只是时不予人,又做了驸马,自然不能实权在握以免招人疾恨,这些他们都懂。
但是宁湛也暗自下了决心,若是将来真由秦王继位,那么有他的一分功劳,也定有宁渊的一分,他们兄弟本就该互相扶持,不分彼此。
过了半月有余,萧怀素也收到了从宫里传来的消息,说是孔贵人不知道怎么的在偏殿里踩滑了石梯落了胎,这一下倒是真真地没有了孩子。
懿德太后在给萧怀素写来的信里是这样说的:这胎落得好,横竖也不是个什么干净玩意,眼不见心不烦,怀素可是解气了?
萧怀素看了之后只是莞尔一笑,太后能够查出这其中的蹊跷倒没什么奇怪的,所以孔贵人落胎也是在她意料之中的事,太后怎么会允许后宫嫔妃怀上不属于皇上的孩子?
孔贵人行差踏错的事情如今就算没有人刻意揭露,太后都已经了若指掌,恐怕断不容她再存活于世。
只是孔贵人如今才刚刚落了胎,若是又取她的性命未免招人耳目,太后这事只怕会慢慢地来,不过从孔贵人敢做出这等事情来就注定了她尽早都是个死人。
与太后相处了那么久,萧怀素自认还是了解她的几分品性,该慈悲的时候慈悲,该狠的时候也绝对不会心软。
不过萧怀素一点也不同情孔贵人,自作孽当真是不可活!
将孔贵人的事放在一旁,萧怀素倒是察觉最近白太医经常爱往他们家来,虽然说这里的美食吸引他,但到底还不止这一点。
萧怀素已是敏锐地觉出了什么,更甚者连萧怀秀都变得有些不对劲了。
虽说萧怀秀的功课是没差的,嬷嬷教导的礼仪规矩已是驾轻就熟,也熟读女戒女则,除了那些繁复的八股文外,连诗歌散文都有涉猎,这一教导萧怀素才发现自己这个妹妹聪明得紧,几乎是一学就会,只是从前的心思都花在穿衣打扮和玩乐上了,半点没在这上面下功夫。
就好似眼下,萧怀素正让萧怀秀默写一篇古文,不过是一盏茶的功夫便写了出来。
萧怀秀吹干了墨纸递到萧怀素跟前,还笑着讨好道:“姐,今日的功课我已经完成了,是不是可以……”
“去厨房?”
萧怀素头也没抬地接过萧怀秀的话,又抖了抖墨纸,展平了放在案台上,“今日的字写得有些不稳,稍显浮躁,你再写一遍我看看!”
萧怀秀顿时苦了一张脸,可慑于萧怀素的威严,她又是被管束惯了的,自然不好违背,只铺了纸,又提笔写了起来。
“你自个写着,我去去就来。”
萧怀素退出了书房,又招来代儿一问,“今儿个府里有什么事没有?”
“没有啊。”
代儿被萧怀素问得有些懵了,只茫然地摇了摇头,“好似白太医来了,不过和从前一样,他已是自去了厨房让小菊给他做好吃的去了。”
“怪不得……”
萧怀素在心中默了默,唇角不由升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来,“我就说这丫头最近怎么爱好起了厨艺,隔三岔五地便往厨房跑呢?”说罢又转向代儿,“你算算日子,是不是每逢白太医到咱们府上的时候,怀秀也在那里?”
“咦……”
被萧怀素这一提醒代儿也反应过来,连连点头道:“倒是听小菊提过,四小姐央着小菊教她做点心,有两次还自己亲自做给了白太医吃,听说俩人很谈得来呢!”说罢后似乎意味到什么不对,忙小心翼翼地收了口。
“在我面前你不用这般小心,我也不会怪罪于你。”
萧怀素笑着摆了摆手,就着代儿伸出的手臂搭了上去慢慢地往前走着,唇角的笑意却在缓缓拉升,只斟酌道:“今年怀秀虚岁就十三了啊。”颇有些感慨的模样。
十三岁的大姑娘有这样的春心萌动并不奇怪,再说白太医也是信得过的人,萧怀素越想越觉得俩人若是走在一起还不错。
白太医自幼学医,家中只有一位瞎眼的老母,家境算不得极富贵,不过也够殷实了,他自己也是有才干的,十六岁便考进了太医院,如今不过才刚刚过了十八。
萧怀秀实则十二……十二与十八之间倒是差了六岁,也算不得太大。
不过萧怀秀如今一头热,还不知道白太医心里是怎么想的,或许只觉得她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呢?
这事还要她亲自看上一眼才能作定夺,不然若是萧怀秀一厢情愿的话,那么最后受伤害的还不是这个傻姑娘。
她是姐姐,自然要为妹妹把一把关。
想到这里,萧怀素也来了兴致,挥手道:“代儿,走,咱们也去厨房瞧瞧。”
先去占个有利的位置,神不知鬼不觉的,萧怀秀与白太医也不会发现她在一旁看着,到时候这俩人之间有没有情愫她一定能够看个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