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袖点出江氏一事中的所有疑点后,看了一眼若有所思的沈太夫人:她相信,如果沈太夫人平心静心,如果不是对奸情如此敏感,如果不是对自己看不顺眼,沈太夫人自己也能想清楚明白的。
可惜的是,沈太夫人的眼被太多的东西蒙上了。
红袖收回目光,慢条斯理地说道:“其实此事并不难查清楚,那方帕子的用料、绣线、针法等等都有出处吧?虽然这些事情要查是繁琐些,但也不是查不清楚的;而那婆子更简单,只要寻其他人问一问,便知道她是不是对江氏嫂嫂心怀怨恨,所言只是为污主子清名。”
说到这里,红袖看着田氏似笑非笑地说:“夫人,其实还可以顺便查一查,田氏是不是与江氏嫂嫂有什么过节—那手帕可真是太巧了些。”
沈妙歌闻言知意,立刻接过了话头去:“是啊,太巧了;帕子能那么巧落到田氏手中,又那么巧在江氏嫂嫂在被人下毒误认为喜脉之时,这帕子就到了太夫人面前。”
田氏听到此处脸色大变,刚要争辩时,沈夫人开口了。
“说到田氏和江氏有什么过节的话,我倒是想起了一些事情;这也是袖儿提及,不然我还真想不起来了,因为这事实在是有些远了。”
沈夫人说着话看向田氏:“我记得你是在江氏进门时有了喜的,嗯,大概是六七个月的样子,是不是?”
田氏的脸色已经有些发灰,颤着身子点了点头,想说什么却又咽了回去。
“而在第二天全家一起用过团圆饭后,你们孙辈的媳妇回去时,江氏却跌倒绊了出去,正正撞在田氏的身上,把田氏自廊上撞到了廊下,江氏也跌落在田氏身上,而田氏身上那个成形的男孩也就此流掉了。”沈夫人说到这里,看向田氏的目光有了怜悯。
“此事让老祖宗很恼火,彻查后知道是一个丫头恶意推江氏,所以才致使田氏坠胎,只是,只是田氏那一次却受伤颇重,差一点丢了性命,虽然后来田氏的人虽然救了过来,但却自那之后,自那之后,不能再生育。”
沈夫人说到后来,声音也低了下去,怎么说,田氏当年的遭遇十分的可怜可悲。
“可惜也的是,此事后来却没有查出什么,只找到那个丫头,哎……!”沈夫人长长一叹没有再说下去。
而沈太夫人也想起了此事来,看向田氏的目光有些不善来。
田氏直到此时才抖着嘴唇道:“那撞人的丫头居然在夜间趁看守之人睡熟,用一根腰带吊死了;我当时失去孩子的确是极为伤心的,不过、不过此事原本就怨不得江氏;我和江氏早已经说开此事,而且后来的感情还是不错的;此事、此事怎么能算是过节、”
此事当然算是过节!红袖和沈妙歌对视一眼,心里当然不同意田氏所说;田氏眼下只有一女,但是庶子却有三个之多——她也不得沈大爷欢心,沈大爷最喜欢的却是给她生了两个儿子的妾室。
田氏如果因当年的事情对江氏成恨,并不难理解,不过让红袖不解的是,她居然能忍了这么多年才对江氏动手,这有些不合常理。
“你真的不恨江氏?”红袖淡淡的开口:“那丫头左也不撞、右也不撞,偏偏撞了江氏;而江氏左也不倒、右也不倒,偏生生的倒向了你,而且那丫头居然还好端端的一根绳子了断了自己;就算不是江氏嫂嫂的主谋,但你落得终生不能再养育孩子,江氏嫂嫂怎么也脱不了干系。”
田氏听到红袖的话后,脸上的肌肉扭曲了起来,不过她还是硬声道:“是那丫头撞她,并不能怨她。”却没有再多一些的话来。
沈夫人轻轻的加了一句:“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撞了江氏的丫头也算是她房中的丫头,那时我们府中安排给她的丫头呢。”
红袖闻言轻轻点头:“大嫂嫂还真是大心胸呢,居然不恼江氏嫂嫂,还和她做了手帕交,只是不知道大嫂嫂是不是夜夜都能睡得熟。”
田氏的脸扭曲的更加难看,她哑声道:“不、不是江氏的错,平日他又娴静的很,我才认为她是好人,同她相交不错的。”
红袖依然平平淡淡的到:“大嫂嫂没有看错,江氏嫂嫂就是好人啊。只是她太过柔弱,所以才会被奸人所乘,现在被害得如此惨,真是可怜。”
她就是要刺激田氏,她忍了这么多年,对着“仇人”强颜欢笑,心里有多少苦?在这个就快要大仇得报的时候,却又峰回路转,江氏很有可能会脱身事外,这让田氏如何能受得了?
红袖相信再有几句话,田氏一定不会受得了。
不过红袖高看了田氏,她已经受不住尖叫起来:“她是什么好人?!她本就是有奸情,现在还怀了孽种,她如果是好人天下间就没有坏人了!”
红袖却还是平静无波的样子:“不是说过了嘛,江氏嫂嫂是被人陷害,我也请了名医来给她解毒--世上只要有毒药,便会有解药的;只等得三天,江氏嫂嫂便会清清白白的洗净那恶人泼在她身上的污水,她可就是一个好人。”
说完,红袖看了一眼沈夫人,又扫了一眼沈太夫人:“而且,太夫人和夫人也是相信了江氏嫂嫂的,大嫂嫂还是不要再如此说江氏嫂嫂了,免得伤了一家人的和气。”
田氏闻言真得气疯了、气狂了:“她就是恶人!她就是恶人!她害死了我的儿子,害得我不能再生养儿子,现在她还偷人怀了孽种--那是我儿子来找她报仇了!”
红袖却不再言语了,有田氏这两句话足矣。
沈太夫人的脸色已经辩不清楚,不过她的两只眼睛却冒着恶狠狠的白光:她盯的人不是红袖,是田氏。
不过红袖却要走了。
她该说的都说了,该做的都做了:江氏的事情,有沈夫人和沈妙歌在一定会水落石出;现在,到了她走的时候。
她看向沈妙歌,轻轻的道:“我走了。”
沈妙歌自然是听到她说不回郑府的话:“你去哪里?”她并不留她,只问她去哪里;他所担心的是红袖的安危。
“我去我们的宅院啊,我可是你的妻呢,这里容不得我,我回我们自己的家不可以吗?”红袖微微一笑。
沈妙歌立时想起老侯爷曾经把沈家老宅给了他们,当即便点头:“一切小心在意,我会时常回去的。”他是想天天能回去。
红袖微笑点头,看向沈夫人:“夫人,我走了。”
沈夫人听到红袖说要去沈家老宅,自然是放心的:“嗯,去吧。路上小心,我会多派两个侍卫的。”
红袖轻轻点头:“谢谢夫人。等我父亲送我的侍卫到了我那里,我便让侍卫们回来。”
沈夫人原想劝几句,不过想了想还是做罢了:就算是红袖想留,也有人容不得红袖用沈家的侍卫吧?
沈太夫人已经喝骂起来:“你要走要去了沈家妇的身份再走!而且那是我们沈家的老宅,你一个外姓人凭什么去那里,小心我打断……”
沈妙歌看向沈太夫人:“祖母,祖父已经把老宅给了我们。”
沈太夫人这时才记起,但是她的怒火依然不灭:红袖这是在示威啊!她要赶红袖出沈府,可是红袖却要自己走,并且不是回娘家,而去自己的老宅——这算什么?她喝道:“你敢走?!”
红袖回头看了一眼沈太夫人,微微一屈膝:“太夫人,留步。”然后转身便向门外走去。
沈太夫人的怒喝,红袖是充耳不闻;而门外的韵香等人不知道屋里发生了什么事儿,看到自家主子毫发无伤的出来,便放下了心。
至沈太夫人的喝骂,韵香看主子不理会,她们也就全当没有听到。
“吩咐人备马车,你们回去收拾行李,我们今天走。”红袖平静的吩咐着韵香等人。
“走?!到、到哪里去?回、回……”韵香扫了一眼红袖身后的上房,心想沈家又欺负我们姑娘了?那姑爷是干什么的?!
“不,我们去沈家老宅。”红袖说此话时,回头看了一眼上房:那门开着、帘子掀着,太夫人的喝斥声可是清楚的很。
韵香等人虽然不明白,不过知道现在不是问的时候,便答应着
沈太夫人终于借着露珠的手赶了出来,“你还真反了。”伸手便向红袖打了过来。
她身后的沈夫人和沈妙歌急忙去拦她,而红袖想借着走下台阶避过这一掌,“太夫人,您留步就好,我这就走,您还送出来做什。”
红袖并不想如此恶劣的同沈太夫人说话,不过沈太夫人骂她、辱她还不行,竟然要打她,还当着沈夫人以及一院子奴婢。
沈太夫人当她郑红袖是什么,就算是一个四品武将的女儿,不,即便是平民的女儿,她也是个人。是沈妙歌的妻子,是沈府的主子奶奶。
沈太夫人真是让人忍无可忍,古语有云:忍无可忍便无需再忍。红袖看一眼沈太夫人,便道:“韵香,我们走。”韵香和映秀齐齐声声地道:“是,姑娘。”
红袖昂首挺胸地带这两个丫头向门外走去,她没有半丝愧疚在心,自然每一步都走的踏实,没有避开丫鬟婆子探究的目光。
沈太夫人没有想到满院子的人不听话,气得喝道:“你们没有长耳朵吗?再不拦住她,每人去领四十板子!”
而沈夫人和沈妙歌都叫道:“不许动,哪个敢动.....”虽然他们出于孝道不敢往下说,不过丫头婆子还是明白的。
不过,最终丫头婆子们还是动了,她们的直接主子是沈太夫人啊,先保住眼下的小命再说吧。
众人愁眉苦脸的上来拦住红袖,不过没有人敢去拉扯红袖,只是站成了人墙立到红袖面前,阻止了她的去路,婢仆们当中也有聪明人啊。
红袖看了一眼众婢仆,知道她们也不是自愿,便住足回身看向了沈太夫人。
沈太夫人看到红袖被拦住,心中的怒气并没有减不过却多了一丝得意,在沈家,谁也跳不出她的掌心!
"你再走啊,你不是很厉害吗?”沈太夫人指着红袖道“我这就打断你的腿,看你还能不能走!”
“来人啊,给我捉住她!”沈太夫人指着红袖喝道“拖下去打断她的腿!”
丫头婆子们一时没有动,她们哪里敢动?虽然不知道主子们之间是出了什么事情,但是打断沈府将来主母的事情,她们是不敢做。
红袖静静地看着沈太夫人,“太夫人是想让我破门而出了?您是真得不在意沈家的名声,那就恕袖儿大胆了,我,今天是走定了!那沈家老宅我也住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