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绣从里正家回去后,跟着林氏在家里一起拾掇炕席——分家时拿回来的一床炕席已经破到补丁压补丁。成绣买回来两床新的,可林氏总不舍得用,还要再将就过这个夏天。
母女俩面对面坐着,一个帮忙穿针引线递东西,一个认真的缝着,不时说点知心话。突然,听到外面有响锣阵阵,不禁放下手中的活,站起身往外走。
林氏走到院外,正好赶上迎面过来的一个中年男子。
瞧见林氏过来,他连忙停止了击打锣面,上前道:
“哟,你来的正好,我正要告诉你呢。告诉你家成贵,晚饭后去祠堂开会啊。每家的男人得到,你们可千万别迟了。”
村子里面鲜少会有这样的大动作,林氏不禁吓了一跳,连忙问:
“是不是出啥事了?”
“嗨,咱就是个传话的,里正咋说,咱就咋办。具体啥事,晚上来了就知道了。”
估摸是看林氏一副担忧的样子,又安慰了几句:
“放心吧,里正叫我挨家挨户的通知,有事也不单你一家。天塌下来不是还有大家一起扛嘛,把心宽肚里吧。”
说罢,又拎着锣,高举着小锤,重重击下,喊道:
各家各户的老少爷们,晚饭后去祠堂开会啊。成家村的老少爷们们,晚饭后去祠堂开会啊......”
声音渐渐的越来越远,林氏这才转身,忧心忡忡的自言自语:
“全村都去,会是啥事呢。”
成绣心中估摸八成是下午两人商量的事情,心中早就吃了颗定心丸。便安慰林氏:
“娘,别管是什么事,一会儿去不就知道了嘛,反正咱也没啥事,跟着爹一起去听听呗。”
“这...”林氏有些犹豫:“叫人瞧见,不好吧。”
她是个胆小温婉的性子,总是信奉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那一套,可成绣不一样。
“娘,咱想去就去呗,委屈自己做啥。那里正又没说女人不许进祠堂,正好我也好奇呢,想去听听到底是啥事。”
成绣这么一撒娇,林氏一下子就笑了。
“你啊!”她用手怜爱的点了点闺女的眉心:“行,那咱晚上就一起去看看,到底是啥整这么大的动静。”
因为心里的好奇,晚上饭一吃过,林氏就手脚麻利的把碗筷冲洗干净,摘下围裙牵着豆豆便喊成贵出门。
“哟。”成贵还正在提鞋呢,见了这阵仗顿时乐了:“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这一向不凑热闹的人,今儿也忍不住了?”
被男人这么一揶揄,林氏不禁脸有些红。可分家以后的日子,她是越过越舒坦,越来越敢说话了。
“你要是不愿意,我就带孩子们站的离你远些就是了。”
“别,别,别。我可没不愿意。”成贵提好鞋子站起来,大步走到她跟前:“以往出门,你总不跟我一起。现在可好,有你陪着,我求之不得呢。咱们说好了,往后再去吃酒做客,你都得跟今儿似的陪着我!”
豆豆捂着嘴吃吃的笑,成绣也笑的高深莫测。这可把林氏给羞了个大红脸,推了他一把:
“赶紧的吧,一会儿起个大早赶个晚集,人都到了,听话都听不清楚了。”
成家村的祠堂坐落在村子最中心的位置,平日里不大会开放。一般只有重大事宜才会打开紧锁的大门。
如今,两扇深黑色的大门大大的敞开着,里面的陈设一览无遗。
成绣他们来的果然是有些晚了,祠堂外的空地上已经聚集了不少人。大家都是窃窃私语,交头接耳,其中不乏有相熟的面孔。
林氏还是头一回参加这个,有些不大自在不敢往前面凑。还是成绣主动牵着她找到一个好位置,就在祠堂的门口,既不用太深 入,又能清楚的听到里面人说的话。
成绣垫着脚尖探头往里面看,瞧见除了里正之外,还有几位不怎么见面的叔公也都出来坐阵了。
看着下面的熙熙攘攘,终于,里正挥手,开了嗓:
“大家都静一静,静一静,我有话要说。”
顿时还嘈杂的人声音,霎时间安静了下来。
“今儿叫大家来呢,乃是因为一桩大事。咱们这祠堂啊,每一百年,翻修一次。我查了查,到了明年,不多不少,正好是整一百年。所以啊,按照惯例,召集大家过来,咱是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
底下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那胆子大的开口质问了。
“里正,咱祠堂往常,那不是破的不成样才翻嘛。现在我瞧它好好的,顶多是烂了几片瓦,缺了几张桌。这也不必要到大修的时候啊,是不是?”
这人的声音,引起了不少人的附和。
里正也不恼,对他笑道:
“猴三儿,听说你家最近的小日子,过的不错?”
那个说话的精瘦男人立马挺起小腰板,得意的摸了摸鼻子:
“也就那么回事吧,就是泥螺养的早,比大家多混了几天的饭而已。”
“那就是了。” 里正呵呵一笑,继而大声喊道:“各位乡亲们现在的日子都好过了,咱不能叫祖宗再窝在这破屋子里不是?所以啊,我跟几位叔公商量了,这一回,咱除了祠堂啊,还要立一块儿碑!”
“立碑?”
大家的好奇心顿时被吊了起来,面面相窥,可都不知道里正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林氏也纳闷,小声问站在一旁的闺女:
“绣绣,这好好的,立啥碑啊。”
成绣见自己出的点子被里正添盐加醋的发挥表演,憋的肚子都疼了。可还不敢露出来,只有安慰娘:“再看看就知道了。”
果真,猴三儿第一个憋不住了:
“这又不是死人,立啥碑啊!”
里正笑了:“兄弟,这碑啊,除了吊唁亲人,记录名讳。还可以记录一些名人,大事。离着咱们两个村的范家镇上,不是就有一块儿碑吗?都立了两百多年了,来来往往的人,可都看着呐。”
范家镇上的碑是因为出了一位阁老,村民们为了表示敬仰,为他立碑出传,专享宗庙。可普通人,是想也不敢想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