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韩耀庭将那太监的背影看了看。这才道:“恭王的事情,皇上处置钱逸阳那些人的时候,臣曾经说过,挑一个时间详细跟皇上禀报。恭王当时进京的时间,臣记得是……”

声音缓缓的,开始诉说之前的事情。

本就不再想隐瞒一丁点儿,所以说的很顺,提到高源的时候,也没有任何的磕绊,高源做了什么,用一种很平静的语气说了出来。

之前去泡茶的太监躬身进来了,上了茶之后,便立在门口候着,时不时的偷偷抬眼看看皇上的表情。

大约半个时辰,讲完了。

皇上默默的喝了一会儿茶,道:“这种说法,朕听过。”

韩耀庭道:“这种说法是事实。”

“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你说的是事实?”皇上问道。

门口的那个太监眉梢一跳,抬眼看了一眼这边。

韩耀庭将茶杯放下了,低头从怀里掏信,却好像无意的看了那个太监一眼,正好看见太监往这边看,那太监马上低了头。

韩耀庭不动声色,道:“皇上,臣虽然没有办法证明刚刚所说的经过全都是真的,但臣可以证明,现在押在大理寺的那个人是假的。”

此言一出,皇上并没有如预料的吃惊,反而眼角沉了沉,脸上更加冰冷了一些。

韩耀庭一看皇上的反应,就知道自己指控宋悦蓟是假的,这种情况梁启明很有可能已经跟皇上说过了,让皇上‘小心’。

他站了起来,躬身道:“皇上,臣请问一件事,宋悦蓟是如何脱身的?”

皇上犹豫了一下。如何脱身的,宋悦蓟自己当然解释了,皇上也信了……但是要不要告诉晋王?

想了想,晋王既然是来解释的,自然应该说明白。皇上不信,知道了宋悦蓟是如何脱身的,他还能临时编造出来什么不成?

皇上想到了这里,便道:“恭王被绞杀,身边的侍卫全都被斩,宋悦蓟排在最后一个,当时杀人杀了整整一天!到他的时候天都黑了……”

皇上说到这里声音微微颤抖:“刽子手的刀刃都卷了,一刀砍下来只是让宋悦蓟重伤,而留了一口气,只是天黑了,所有人也不急细查,深夜,宋悦蓟自己醒来,从斩头台上爬下来躲藏了起来……后来想办法出了京城。”

“皇上。”韩耀庭躬身道:“宋悦蓟在之前就已经被恭王派遣出京办事,哪来的被斩重伤,爬出京城?”

皇上眼圈有些泛红,忍了忍将情绪压了下去,这才道:“你既然说宋悦蓟是假的,有何证据?”

韩耀庭拿出来了两封信,双手呈给皇上之前,扭头先看了一眼那个太监,果然又抓住了那太监关注的看过来的眼神,盯了一眼。

那太监吓得忙低头,已经有些紧张了。

皇上也看了过去,眼睛微微一眯。

韩耀庭将书信呈上:“恭王的字迹,皇上应该认识,这两封信是恭王写给微臣的,一封先写的,是和微臣商量脱身之策,一封后来的是安顿后事。既然是恭王所书,自然没办法预测他被绞死的情形,但后面这封信上,清清楚楚写了,已着侍卫宋悦蓟偷偷潜出京城,安顿将要生产的恭王侧妃……”

此言一出,皇上吃了一惊!

忙接过来书信,赶紧的打开看着,因为太过震惊,手微微的颤抖。

门口那个太监低着头震惊,然后又抬起头来,看起来平静的很,过去将放在长条案几上的一个仙鹤腾云灵芝蟠花烛台端过来,看样子是给看信的皇上这边添些烛火。

他这是没办法,必须查探。

韩耀庭亲自往那边走了两步,挡住了他的去路,笑着道:“有劳公公了,本王端过去吧。”

那太监一顿,忙深深躬身笑着道:“这是奴婢们的事情,哪里敢劳烦王爷,王爷仔细烛泪落下来烫了手,还是奴婢端过去吧。”说着想从旁边绕过来。

韩耀庭侧步一挡,笑道:“给我吧,我怕公公太困倦,万一不小心失手烧了书信就不好了。”

那太监震惊的抬头看了韩耀庭一眼,又看了看那边的皇上。

皇上已经扭头看着这边。

太监不敢不听了,这位到底是王爷。只好将烛台小心的给了韩耀庭,笑着道:“王爷小心。”

韩耀庭接了过来,端着走过来放在了皇上这边的小炕桌上。

皇上已经将信件看完了,脸上表情反倒是愈发的冰冷了。

韩耀庭这会儿已经确定,皇上是确信了那宋悦蓟是真的,梁启明胆大包天,连皇上都骗了。

只不过梁启明应该是跟皇上推算晋王会有什么反应,怎么反击的时候,推算出来晋王会说宋悦蓟是假的,所以,韩耀庭真的说了,皇上反应倒不吃惊,意料之内。

梁启明蒙蔽皇上,是因为这种情况对他最有力,他能打出致命的一拳。宋悦蓟作为恭王身边的侍卫,死里逃生,隐藏四年,现在终于看到了新皇登基,于是出来禀报恭王死去的真实情况,这才是雷霆一击,晋王、高源如何招架?

只不过他没想到,恭王给当时还是晋王世子的韩耀庭写过信,那般情况下,被监视的如同在牢房中的两位王爷府,还有来往。

皇上咳嗽了起来。

韩耀庭忙道:“皇上,您知道了这一点就行了,今晚上还是先休息吧,明天或者后天再说都可以,只要大理寺和禁卫军的行动能暂缓。”

皇上摆手,咳了几声强行忍住了,端起杯子喝了口茶。放下喘了一会儿气,才道:“今晚上说完,不说完……”说着不知道为什么看了看门口,仿佛外面有人:“朕心里不安呐。”

韩耀庭只好重新坐下了。

“你说的情况,之前曾经有人递上来一个折子,和那折子上说的是一样的,只是递折子的人没有著名……”皇上说着看韩耀庭:“不过,朕知道不会是你命人递上来的。”

韩耀庭起身站起来,然后跪下去:“皇上容禀,臣一开始确有为高源开脱的想法,高源这样做全都是为了臣和臣的父王,他当时若能保住了禁卫军三部统领的位置,也保住了臣能在最后关头出城的可能性,若是他被怀疑,卸了统领职位,那臣就没办法出城了。”

皇上又咳嗽了起来,心中特别悲伤。为了恭王,也为了晋王,老晋王。从信里已经看出来了,恭王和晋王的情形是一样的。

半天,皇上身体微微前倾,看着韩耀庭道:“晋王,你说老实话,高源做这件事之前,可曾与你商量?”

韩耀庭道:“并没有。当时京城中风声鹤唳,说的夸张一些,我们的王府周围一里地都没人敢靠近,就怕被牵连上。如果臣在事前能先知道,必定不让他这么做……当时恭王和晋王,处境一样,我怎么会赞同他去做这样的事?”

说着马上抬头看皇上:“但是皇上,高源如此做没有一点为他自己,全都是为了我和父王,这个责任是在我和父王身上,现在在我身上。我也确实因为高源此举而获利了便是能安然无恙的熬过了昏君为皇的三年。这就和恭王身边的侍卫拼死出京一样……皇上如果有什么责罚,也请责罚我这个获利的人,高源那边,无论如何请皇上留他一命。”

说着,磕头下去。

皇上沉吟着,去端杯子,端起来发现没茶了,就去端茶壶倒,门口的那个太监忙快步上前,想要帮忙。

“你站下!”皇上突然厉声道。

他并没有看别处,而是依然看着杯子倒茶,这一嗓子喝住了那太监,几乎也表明白了。

太监‘噗通’一下就跪了下去,浑身瑟瑟发抖,磕头伏地,再也不敢抬起来了。

皇上一边咳嗽一边倒茶,结果洒在周围不少。

韩耀庭抬头看了一眼,便起身过来,接过来茶壶,给倒了一杯茶水,皇上喝了,示意他再到一杯,于是韩耀庭又倒了一杯。

放下茶壶,后退正要继续跪下。

皇上道:“不用跪了,坐在这边。”指了指旁边就在榻前放着的一张紫檀福庆如意太师椅。

韩耀庭便上前,坐下了。

皇上凝神想了半天,这一次想的时间非常长,很久没说话,将信重新又看了一遍,欣慰之情已经是表现出来了,因为信上虽然是临终的遗言嘱托,当然会有悲凉的感觉,但因为恭王已死是事实,且已经死了四年了,皇上早知道,所以不意外。

却有个意外的事情,是惊喜,是希望。

看了很久,才道:“这封信上说的待产的侧妃……此事朕也是一点不知?”

韩耀庭道:“这位侧妃是王爷进京之前才立的,而且只是口头上立了,没有时间告知府里的长史司。恭王一死,臣命人去将侧妃接走了,长史司一直不知道,王府牌碟自然没有登记,后来恭王府抄家,便也不知道这件事,只以为跑了一个妾室而已。恭王被囚京城数月,已经没人怀疑什么,虽然出了海捕文书查恭王府跑的下人,最后也不了了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