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之后,皇太后被请到了侍卫营这边的地牢。
太后不太高兴的进了一间石头沏的屋子,就见皇上也在,皱眉道:“叫哀家来这里做什么?”
韩耀庭道:“莫氏昨天招了,今天请母后过来,是从头听一听。”
皇太后脸上不太好看,过了一会儿才喃喃的道:“招了什么?”顿了顿又道:“招了就招了,哀家有什么好听的?”
不过却过来坐在了椅子上。
韩耀庭对外面的人示意了一下。
这个石头屋子是套间,隔壁还有一个屋,那边有门,一会儿听见那边的门响了,有人被领了进来。
两间房中间就是一个月亮门,而现在只是用帘子遮挡,所以那边的声音这边听得很清楚。
皇太后听见莫氏发出一种很奇怪的声音,仿佛是黑暗中的什么找不到出路了,极度的惊惧,却又不敢发出什么声音,怕引来什么可怕的东西。那种惶恐到了极点的,细碎的声音。
皇太后有点奇怪,身子动了动原本想起身过去看看,但是想了想,还是没动。
悉悉索索的,有种渗入骨髓的惊悚感觉。
那边一个男人开始审问,皇太后听着,就好像是看到了一年多前,莫氏初来太原时候的情景。
因为皇太后太容易的信任,让莫氏起了不甘之心,总认为她能配上更好的地位,让她将没见过面的晋王妃当成了仇敌,死仇。
如何遇到了素锦,如何的指使她编造谎言,如何的让皇太后怒不可遏……
皇太后已经气得浑身乱颤。
但这还没有完,到了京城之后,莫氏如何的盘算让皇后落胎,这样才能保证她今后的路更加的顺利一些……
“你还有何计划针对皇后娘娘和皇后娘娘腹中的孩子?苏嬷嬷交代,你曾经说过后宫夭折个孩子还不容易?你说此话到底是有何准备?”
半天,那边莫氏木然的声音:“天花……太原的时候,有个下人家的孩子出天花死了,不敢告诉老王妃,不,是皇太后……叫我知道了,我叫他们将那孩子穿过的鞋装在盒子里给我拿过来,留了下来。只要……只要皇后生的是男孩,我就,就将鞋送去,只说是亲手做的……让皇太后给她,料想皇太后不会疑心我。只要孩子穿上了,必然会染上天花……”
皇太后眼前一黑,差点从椅子上栽倒!
韩耀庭就在旁边,忙伸手扶住了:“母后?您没事吧?”
这边一出声音,那边的莫氏同样听见了,愣了一下,然后突然凄厉的喊了起来:“太后!太后,他们挖了我的眼睛,太后!我是瞎说的,我是被他们屈打成招的,他们挖了我的眼……”
嘴被堵住了,‘唔唔唔’的说不出来话。
皇太后眼泪不停的往下掉,站起来一把抓住了韩耀庭的脖领子,盯着他的眼睛,咬着牙低低的道:“杀了她,杀了她!”
转身往外走去。
慈宁宫的宫女忙上前搀扶住了,韩耀庭站在原地等了一会儿,等皇太后走了,转身看了看已经过来的柳六,道:“莫氏和苏嬷嬷,活剜了心,其余的全部绞死。”
柳六道:“是。”
“将莫氏住过的翊坤宫、晋王府彻底搜查,可疑的盒子不要打开,属于她们的东西全都拉到郊外去挖坑烧掉,深埋。”皇上冷冷的道:“连同她们的尸首。”
柳六道:“是。”一顿又道:“皇上,还有件事。莫氏招供,说她曾经想过要拉拢尚衣局的崔尚宫,因为要做衣裳找过崔尚宫,谈过一次,倒是觉着谈得来,且感觉出来崔尚宫有攀附她的意思。”
韩耀庭蹙眉,道:“不是最后乱攀扯了吧?”
柳六是审问的人,自然是更清楚一些,道:“应该不是,如果是乱攀扯,不会只说谈过一次并无其他。莫氏一来就住进了翊坤宫,皇太后的意思很明白,后宫里的人生了攀附的心,也是有的。臣查过崔尚宫,这位尚宫之前和惠善贤妃来往也较多。”
“尚衣局?”韩耀庭蹙眉半天,这个崔尚宫到底又是什么来历?不由的又想起那个素锦来。皇后和她真的是往日无怨近日无仇,这些人只因为一些可笑牵强的理由,便生了害人的心。
崔尚宫这种人虽然没做什么,但也不能留在宫中了。
韩耀庭道:“翊坤宫的所有人全都放出宫去,那个崔尚宫也一起出宫。”想了想道:“不用说太多,找个说得过去的理由就可,按照宫人出宫的规矩发放银两。”
柳六明白,躬身道:“是。”
皇上从侍卫营地牢出来,站在门口半天。
地牢中有种刺骨的冰凉,仿佛是属于地狱的寒霜,让韩耀庭都觉着格外的不舒服。站在太阳下很久,依然觉着很不适,想吐。
过了一会儿,就听见地牢中传来了凄厉的声音,那种声音,才是从地狱中发出的。
韩耀庭这才慢吞吞的往慈宁宫而来。
他担心母亲,皇太后现在是全都知道了,甚至连莫氏没做的事情都知道了,即便是之前知道了一些,但这种冲击还是太大了。相对于太后来说,莫氏对她的伤害也很大。
来到了门口,宫女通禀了,过了一会儿才出来,请他进去。
皇太后眼睛红红的坐在窗户边的榻上,侧头看着外面的花,过了一会儿才道:“杀了她。”
韩耀庭上前道:“已经命人杀了。母后,儿子和媳妇都没有怨您,她的一些恶毒想法也没做出来。儿子请您过去,是想让您知道她的恶毒,今后不要太轻易相信别人,但是并不希望您为此愧疚难安,那样的话,儿子岂不是不孝,让您如此的伤心难受?”
说着过来了:“母后?”
皇太后看了他一眼,叹气道:“我知道你担心……哀家没事。”停顿了半天才道:“有些人真的是比鬼都可怕,穷困潦倒的找上门来,最后却要想着将你害的家破人亡。”
韩耀庭坐在了榻边,道:“人心隔肚皮,谁都不知道别人是怎么想的,如莫氏,外表如何能看得出来她野心如此之大,且心狠至此?儿子尚未就她,她便已经心狠手辣的做了这么多的事情,若是真的纳了她为后宫,那后宫其他的女人哪里还能活命?后宫里若是多一两个这样的人,那岂不是天天都要面对阴谋诡计,朕的孩子们都要面对各种危险?那样的后宫,朕真的不想要。”
他看着皇太后道:“儿子和儿媳妇因为后宫的事情也曾经商量过,儿子不愿意纳后宫正是因为如此。儿子只想一家子几口人,安安心心的过日子,即便儿子成为了皇帝,也不想和其他的皇帝一样,后宫养了无数的女人,互相的倾轧算计,令人齿寒的阴谋诡计层出不穷,朕的孩子一直都处于危险之中……儿子做这个皇帝,不是为了过那种生活。”
皇太后看着他,过了一会儿叹气道:“我知道了,这件事我以后不会在逼你了。”停顿了一会儿,又道:“我太容易相信别人了,后宫的女人多了,个个都想来利用我,如果不是这一次皇后生的女孩儿,莫氏也败露了,也许我会亲手……”
说着低头看自己的手。
韩耀庭忙道:“没有发生的,您就不要多想了。想要利用您的人不仅仅是莫氏,今后必然还有别的人,儿子不纳后宫,也许前朝不敢再说了,但是来找您的人也会有。儿子只希望您别心软。”
皇太后点了点头,叹气道:“教训如此深,我岂能还会心软?”
韩耀庭放心了,确实,教训如此的深刻,母亲应该也是记住了。他道:“您别难受了,过几天去看看儿媳妇吧?或者明天儿子把胖妞儿抱来?”
皇太后下意识的就摇了摇头,过了一会儿才道:“过几天再说吧,我也要好好想想。”
韩耀庭就道:“母亲,这件事过去就过去了,您也别一直想,以后您应该没什么不舒心的事了,所以放下这些事,以后都是好日子。恪宁心善,又宽厚爽利,不会跟您有什么隔阂的,所以,您千万别想太多了。”
皇太后感觉出来了他的担心,点了点头:“知道了,皇帝回去吧。”
韩耀庭不是很安心,但是该说的都说了,再说就显出来他担心的是什么,那样只怕让皇太后更加难受,或者说更加想得多。
所以站了起来,笑着道:“那明天儿子抱胖妞儿过来。”
皇太后想了想,点点头。
韩耀庭出来了,一出来就将外面的几个宫女叫着跟出来院外,吩咐道:“好生照顾,皇太后身边不能离人,晚上值夜的人不准睡觉守在跟前。可以劝解,但是不要说的太多,也不要死盯着让皇太后感觉出来,懂了吗?”
宫女们跪下道:“是。”
韩耀庭回到了坤宁宫。
进来就看见楚恪宁慢悠悠的在屋檐下散步,穿着白色的棉布曳地长裙,从这边走到那边,又从那边走到这边,这场景仿佛是一幅画,已经深深刻在了韩耀庭的脑海中。
曾经,在家中廊下等他消息的楚恪宁,也是如此。
一瞬间,韩耀庭就满心的柔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