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岱不是那种闭门造车的人,这些年虽然在京城年青一代中不显,然而肚子里面却是真的有些墨水,不是那种吹嘘出来的才子。虽然称不上是十年寒窗苦读,却也可以说是从开蒙到如今都一直勤勤勉勉地学习。如今好不容易家中开口说让他下场试试了,却出了这种事情。今年能不能下场都已经不是最重要的了。
重要的是,如果他真的残疾了,那就真的是一夜之间从天之骄子掉到了泥坑里了。林家纵然不是那种踩低捧高的人家,可是家大业大,他若是就此没了前途日子难过都不是最难受的。
最难受的是,他这一辈子的抱负只怕也就此断送了。
所以说,不紧张、不担忧、不害怕那是都是假的,他实际上比任何人都要担心林秋禾诊脉之后要说的话。
“我不怕疼痛,再疼都无所谓。”他补充了一句,目光灼灼地看着林秋禾的侧面,“林御医,还请你如实相告我的伤势若是按照最佳状态是否能够痊愈?”
林秋禾转头看了一眼林子岱,把药方放在原处晾干。
“我只能说,治愈的可能性还是不小的。但是从现在开始,你这只小腿就不能再受任何的碰撞甚至是移动。如果受到二次伤害的话,只怕……”她说着摇了下头,“依照昨天晚上给你做手术的情形来看,只要没有受到二次伤害以后康复之后走路是没有问题的。”
至于跑、跳就要看恢复程度了,这可不比现代各方面都能得到最好的调养,别说是骨折,就算是骨头碎了都又办法治好。
不过这个时代的科举不比以后的高考,最起码是不用考体育的,只要走路看着无碍也就不会影响什么了。林子岱又不准备考什么武举人,自然是不比担心这些的。
因此,林秋禾话一出他就忍不住露出了笑容,正要道谢就听到门被人猛然推开的声音,然后就是一连串的人进来围在了……林秋禾身边,且七嘴八舌地问起了林子岱的伤势。
林秋禾吓了一跳,拿出来的针囊差点就掉了。她在一圈人中看了一眼立刻就找到了后面的宁卿。
宁卿个子不低,而围着林秋禾近前的又大多是妇人,他身边站着的则是那日在朝上见过的林大人,还有一位看着比林子岱略微大些的年轻男子。然而就是跟男子站在一起,宁卿也高出了半头的感觉,这时候见着林秋禾朝他看去就露出了笑容,“这些都是林三公子的家人。”
林家人这才想到自己太过于失礼了,围得近前的那位大约是林子岱的母亲,这会儿脸上都浮现了一层绯红。一旁看着应当是她女儿或者是儿媳的女子就连忙拉着她后退了两步这才微微屈膝道:“见过林御医。”
林秋禾平日里面不显,然而实际上也是有御医院官职、有品级的人啊!
她这么屈膝行礼,然后抬头笑着道:“家人担忧舍弟的伤势这才慌乱了下,冲撞了林御医是我们的不是。”
林秋禾连忙让开了,道:“心系家人,人之常情,几位快坐。”她说着这才重新回身拿了针囊,对余人道:“林三公子身上的止疼药效快退了,若是不用针灸止疼的话只怕他会难熬些。我先行针,诸位不要出声才好。”
她说着又想起一事,拿起干了的药方递给了宁卿,“还让人快些抓药煎药才是。”
宁卿神色无异地接过了药方,继而就道:“既然这么不好打扰,那只留下林御医和子岱就好。咱们到正厅喝茶,也免得影响了林御医给子岱诊治。”
众人这才鱼贯而出。
宁羽落在了最后,有些不安地看了一眼林子岱又看看林秋禾。林秋禾只当她是担心林子岱的伤势就对她摆摆手示意没事儿,然而林子岱却想的更多一些,直接开口道:“你把林御医的话说给我家人听听,其余的事情就不要提了。”
宁羽闻言皱眉,道:“我岂是那种忘恩负义的人?!”她说着一甩袖子就出去了,林秋禾这才想到林子岱是为了救她才有这么一场大劫难的,宁羽之前怕是担心林家人责怪。
林子岱躺在床上苦笑,林秋禾近前见他额头上已经有着一层冷汗了却是一点声响都不出心中倒是有些真的敬佩了。过去重新啊剪开了他的裤腿看了看被药膏裹着的伤处,然后净手再次抽出银针飞快地几针下去。
她动作极快,林子岱甚至汗水都没有擦干净就看到腿上银针微微晃动,而林秋禾已经收起了针囊立在一侧。
“这……?”他惊奇地瞪大了眼睛,认真地感受了下受伤的那条腿,半响才道:“这么快就止住了疼?”说着看向林秋禾,“林御医一手针灸之术果然也是名不虚传。”
另外一样名不虚传的本领自然就是那把手术刀了。
林秋禾笑着点了下头,除了交代林子岱不要动银针之外就没有再多说什么直接收拾了东西出去。门外林家的小厮已经守着了,见她出来一连串的问好就进去伺候林子岱了。
林秋禾这边到正厅的时候宁羽还在支支吾吾地说当时的经过,又是谢林子岱的救命之恩,又是保证林子岱绝对不会有事的。然而林子岱究竟会不会残疾她说了还真不算,这会儿见林秋禾过来就连忙过去把她拖了过去,道:“林御医就是这么说的,说现在没有大碍了,只要好好调养就不会落下残疾,对不对?”
她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林秋禾难免怜悯地看了她一眼,这才转头对着林氏夫妇道:“诸位还请放心,我定然尽心尽力照顾好林三公子。只是伤筋动骨一百天,这俗语也是不假的,所以这些日子伺候林三公子的人也要小心注意,不要再次让伤了的地方受伤才是。林三公子年纪轻,正是好恢复的时候,想来三四个月之后就应当能够下地走动,再多些时候就无大碍了。”
其实这骨折只是当时看着伤口一片血肉模糊吓人,加上这时候接骨的技术一般又关系到林子岱的前程,所以才一群人跟着紧张。而在林秋禾这个正面伤势的人却没有那么紧张,反而是胸有成竹。
怕就怕林三公子身边的人不尽心或者是有人故意给他造成二次伤害。
因此林秋禾就当着所有人的面把这点给点明了,看着林氏夫妇若有所思这才笑着道:“如今虎字营中人手齐全,医药皆有,不如留三公子在军营中住些时日,等着好移动的时候再回京。”
赛马的草地有坑又有尖利的石头,这事儿目前还说不准是巧合或者是有意呢。人放在军营之中反而更安全一些,当然了,也许旁人并不是这对林子岱的,说不定真的是宁羽才是正主,又或者是赛马的其他人也说不定。但是小心驶得万年船,这个时候一个疏忽大意说不定就会送命。
这话宁卿自然是不适合讲,怕林家误会摄政王府以势压人。而以林秋禾大夫的身份来说的话就很自然了,所以她这才帮宁卿开了口。
林家人果然迟疑了一些会儿,最后还是林大人应了,又谢过林秋禾这才一群人去看林子岱去了。
林秋禾在虎字营过了一晚上,这会儿等到人都散了才道:“我要回京一趟拿些东西过来。”她既然大包大揽地让林子岱留在了虎字营,自然不能当撒手掌柜自己就回京城去了吧。
宁卿点头,又看了一眼宁羽,叹气道:“你与林御医一起回去。”
“大哥,我不放心……”宁羽有些不愿意,然而宁卿一瞪眼她就不敢再多说什么,只是一脸的委屈却不是假装出来的。宁卿无奈,只能耐心解释:“你昨日出门时对母亲说是去看望林御医的,后来跑去跟人赛马已经不对了,还一夜未归。林子岱受了伤,我已经让人回去说了,可是你也应当回去亲自对母亲说说事情的经过才是。”
宁羽这才应了,道:“那我还会来!”说着偷偷看了一眼宁卿,“大哥,人家毕竟救了我。要是他不管,我只怕现在躺在病床的人就是我了,而且我可没那么好的运气说不定脸也毁了。”
她说着一阵的后怕,而宁卿则挥手道:“只要母亲同意,我这边让人给你收拾房间就是了。”
昨夜是权宜之计,林秋禾却是不会每日都留在虎字营中度日的。
至于其他跟宁羽他们一起赛马的人,一早赶不及吃早饭就都匆匆回京了,这时候宁卿派了黑雾和黑泽两个人护送她们回京,等到了岔路两个人这才分开。
宁羽策马跑了两步,然后才猛然拉住马回头叫了一声林秋禾。
“林御医,若是出京还请去摄政王府叫我一声。”她说完不等林秋禾说话就又转身策马离开,跟着林秋禾的黑雾就笑了起来,“大姑娘这是怕姑娘你不同意呢。而王妃定然是不怎么乐意她再跑来跑去的,她就想拉着姑娘你一起。”
黑雾在宁卿身边也是好几年了,跟林秋禾相处过几次,知道这是一个大方的人就大着胆子把话给说透了。怕林秋禾真去找宁羽反而被王妃责怪。林秋禾笑着谢过了她,也没有说到底要不要去找宁羽,等到回了医馆她让青黛招呼黑雾休息,就去洗了个澡把头发擦干之后这才换了一身衣服出来。
医馆中的药早已经定了从百草堂中拿,因此药材尽有。林秋禾洗澡的时候就让沉香和杜仲、小树准备了药材,这会儿一样样翻检过去见没有出错这才道:“看起来我不在的这些日子你们也没有拉下功课。”
三个小药童都露出了笑容,在一旁安静地站着。林秋禾想了想就让人把药材打包好,她则把医馆里面的杂务都处理了下,正准备吩咐绿袖准备午膳就听到前厅传来说话的声音,依稀听到是要找她的。
不一会儿红线就回来,神色间略微有些古怪。
“是花公子。”她压低了声音说:“他说出城遇上了几颗早熟的樱桃树,摘了几筐子的樱桃往秦府送了两筐这还有大半筐就顺路给姑娘送来了。”
这个时候还没到吃樱桃的季节,按照往年来说要再晚些时候樱桃才好吃。花云白这样送了樱桃过来,林秋禾若是不出去见一见只怕也不好,因此就检查了一下穿戴和头发,这才去了前面医馆。
半透的屏风后面,花云白正坐在喝茶一旁正是放着几乎算是一整筐红彤彤的樱桃。见林秋禾进来,他这才起身。两个人见礼之后分主次坐下,林秋禾先是谢了他的年礼,客气说自己在外由着家里人回礼怕有什么失礼之处。
花云白心中明白,这看似在致歉,实际上则是表示两家不熟——不然家里的人怎么会不知道该怎么回礼?
他脸上带笑,道:“转眼林姑娘入京也有两年了,我还记得当初初见姑娘是在秦府,姑娘就救下了我姐姐和康哥儿的性命。姐姐当时就指着姑娘道,她认下你当妹妹了。”
言下之意,实际上两家也不算那么的远。
他不等林秋禾说,又眯了眯眼睛,道:“更何况,这筐子的樱桃还是姐姐特意吩咐了让我送过来的。我怎么敢阴奉阳违贪了林姑娘这份樱桃呢?”
他这么一番说笑,林秋禾也不好计较下去,更何况又搬出了花氏来当挡箭牌,她只得笑着收下了东西又谢过了花云白。
两人交际实在不多,林秋禾对花云白最大的印象实际来自于秦锦兰。当年秦锦兰曾经爱慕过这个长相俊朗又带着华贵之气的男子,不过后来被秦家老夫人发现就立刻斩断情丝了。
之后林秋禾搬出秦府,与他就更少见面,偶尔在秦府或者其他地方遇上也不过是点头之交。他这个时候突然示好,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花云白也不多留,只是又随意说了些无关紧要的话题就起身离开。等到他走到屏风的时候才回头,“对了,昨天摄政王家的大姑娘跟人赛马的事情我听说了。那林子岱可是林家这一代最被看重的继承人之一,你若是没有十足的把握千万不要搀和进去。”
“多谢花公子提醒。”林秋禾笑着道谢,并没有说自己已经成为林子岱主治大夫的事情。等到花云白离开,她正准备吩咐人准备午膳就又迎来了一个熟人。
玳瑁进门就行礼,开口就把来意说得清清楚楚了。
王妃请林秋禾去王府用午膳,谢过她昨夜救了林子岱。
王妃的邀请林秋禾自然不好推辞,更何况她本来就准备下午的时候去王妃叫上宁羽一起去虎字营的。她略微收拾了下就坐马车过去,让青黛留下收拾东西等到下午一起送去王府那边。
摄政王府这边准备的午膳自然是以林秋禾的口味为主,自从从漠北回来王妃对她的关爱已经是毫不掩饰了。而宁羽虽然还有些小别扭,却不知道为什么再也没有跟林秋禾起过争执,连平日里面喜欢的李慕清、李慕秋姐妹似乎也来往少了。
这次饭后聊天,林秋禾才知道宁羽正被王妃拘着学东西,王妃这边不管是夸赞宁羽学的好还是不好,宁羽都一副苦不堪言的样子引得林秋禾忍不住逗趣问她是不是喝的黄连水。
宁羽白了她一眼,这才道:“那些规矩懂就好了,母亲非要我时时刻刻都那样,实在是累得很。”
王妃就收敛了笑容,道:“你迟早是要嫁人的,出嫁为媳跟在家为女是不一样的,若是我一直纵着你反而是害了你。”
“那我就不要嫁了不就好了,我陪着娘,一辈子!”宁羽凑过去,脑袋就抵在王妃的肩膀蹭啊蹭的撒娇,“我想陪着娘亲嘛,我不舍得娘亲。难道娘亲舍得把我嫁出去?”
“我自然是不舍得,把你养了那么大也不知道会便宜谁家的臭小子呢。”王妃笑着说,推开宁羽道:“可是你也不能太野了,若不是昨日赛马,又怎么会惹出这么多的事情。这才若不是子岱那孩子舍身救你,你此时还能这般撒娇辩驳我的话吗?你二舅舅家的三哥向来得你外公看重,这次为了你受了那么重的伤,只怕今年的会试都要耽误了。”
宁羽闻言这才不再笑了,低声道:“娘,我晚些时候和林姑娘一起去虎字营看看,可好?”
王妃也没有拦着她,点了下头,半响突然又开口:“那咱们歇息半个时辰,让人准备马车一起过去看看吧。”言下之意,她竟然是要跟着一起过去虎字营看看林子岱这个晚辈的。
林秋禾这才意识到王妃对于林家的在乎程度,不是说她只是林家的“养女”吗?还是说,养女是假,实际上她就是林家的女儿?说起来,她之前好像真的没问宁卿先皇在位时的皇后究竟是哪家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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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妃的出行给他们带来了不少的麻烦,等到林秋禾再次抵达虎字营的时候已经是下半晌了。王妃的到来惊动了宁卿,他亲自接着这三个人进入虎字营,王妃直接跟着林秋禾进了林子岱的房间,后面跟着有些纠结的宁羽还有在瞪她的宁卿。
这些人的到来让照顾林子岱的小厮吓了一跳,不过很快就手脚利索地送来了茶水和点心,林子岱有些尴尬地看着王妃,露出一丝笑容:“我年轻不懂事惹了祸,反而让姑母跟着担心,是我的错。”
王妃恼火地摇头,“瞎说什么呢,要不是你还不知道阿羽会怎么样呢!你放心,秋禾是个好姑娘也是个好大夫,既然她说了你的腿没事,就一定会没事的。不管是需要什么药材,林府上没有的就尽管派人来王府说一声。”
林子岱笑着应了声,没有客气。一旁的宁羽松了一口气露出放心的神色,低声说:“谢谢你,林三哥。”
“既然叫我一声哥哥,我自然会护着你的。”林子岱露出了一丝笑容,正想说话林秋禾却松开了她按在他手腕上的手。所有人都顿了下来看向林秋禾,等着她说话。
林秋禾可以吊其他人胃口,却不会这么对待王妃,既然她也看着等待回答,她就点了下头:“恢复的很好。”她低声说,然后飞快看了一眼林子岱,“你忍着点儿。”
林子岱还没反应过来,林秋禾伸手就取掉了给他止疼的银针。
没有麻醉止痛的药物,没有了银针,剧烈的疼痛在一瞬间席卷了林子岱全身。毫无预兆的疼痛让他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惨叫,吓得所有人都跟着站了起来。林秋禾抬头看了一眼,轻描淡写地道:“我说了,你忍着点儿。”
林子岱疼得脸色苍白,然而被林秋禾这么一说似乎觉得是自己太过于小题大做了,他勉强呲牙笑了下,“我没事,只是……只是没有想到会那么疼。”
林秋禾微微摇头,“我必须每过一段时间取出银针一段时间,不然的话你腿上的肌肉容易坏死。”她看了一眼有些不懂的人,解释:“就是骨头好了,肌肉却萎缩没有力气。”
“那就不要用银针。”林子岱缓慢地说,脸上已经开始冒出冷汗,“我可以坚持。”
“只是今天而已。”林秋禾说:“放心,那种情况不会发生的。”她说着笑了一下,再次探向林子岱的手腕,过了一会儿才又开口:“你体质真不错。”
“家里有给我请习武的师父。”林子岱勉强笑了一下,“也许是因为这个吧。”
一直到半个时辰之后,林秋禾重新给林子岱的腿上下了止疼的银针,约定第二天一早会过来取下银针,然后就跟王妃一起回城。晚膳如同午膳一样是在摄政王府用的,而他们刚用完餐的时候宁卿就回来了。
“林子嵩过去照看子岱了。”宁卿说着坐下,一旁的丫鬟连忙给他上了热茶,他喝了一口气才看向王妃,“我留了黑泽在那边看着,至于阿羽他们赛马的事情,黑棋也已经查得差不多了。”
“阿羽先回去。”王妃突然开口吩咐,一旁的宁羽一愣,下意识地看向林秋禾:“为什么她就可以听?”
林秋禾无辜地看回去,“因为闯祸的人不是我。”她说着笑了一下,然后看向王妃:“王妃,也许是我多管闲事,不过阿羽确实应该留在这里听听。”
宁羽双眼一下子就亮了起来,直接起身坐到了林秋禾身边抓着她的胳膊,“说的没错,毕竟我是当事人。”
“我认为,你应该从这件事情上学学聪明才对。”宁卿轻笑了一下,把林秋禾没有说出口的话说了出来,“阿羽,你已经十六岁了(这里指虚岁),我以为及笄之后你会更懂事一些,不过现在看来你并没有。”
“这又不是我的错!”宁羽委屈地嘟囔,面对宁卿的时候她还是老实很多,“我是说,林三哥受伤当然是为了救我,可是这样的事情谁都不想发生的。”
“如果你不去约他们赛马,而是老老实实地去了一趟医馆就回来的话,会出现这种情况吗?”宁卿说着脸上的笑容彻底不见了,宁羽打了个颤,想了半天才低声说:“但是大家都同意了……”
实际上她只是被邀请了而已。
宁羽觉得她最近已经老实了不少,不过明显在宁卿看来她还不够小心、谨慎。
王妃不想他们吵架,看了一眼宁卿阻止他然后才开口:“那就让阿羽一起听听吧,她也该长些教训了。”
“……”宁羽不敢再抱怨了,只能委屈地看着王妃。宁卿点头,没有继续指责宁羽的不懂事,开始说他所调查的结果。事实上这件事情确实跟宁羽没有关系,而是一起赛马的另外一个人看林子岱不顺眼,特意设下的陷阱。
他们这群人赛马差不多也是有一些规律的,加上开赛之前用了点小心思,就很容易确定林子岱骑马所过的路线。只可惜,林子岱运气好胯、下的马匹跳过了那个陷阱。布置了陷阱的人都放弃了,结果峰回路转紧紧追在林子岱身后的宁羽直接踩中了陷阱,林子岱为了救姑母家的女儿就直接舍身了,效果比他想的还要好。
“这都是什么人……”王妃无奈地扶额,“正经地不知道学会,这些外门路子竟然学着用起来了。这是还好有秋禾在,不然的话子岱若是真的残废了,难道还以为依照林家和摄政王府查不出来他吗?”
这样的熊孩子,完全是损人不利己,给家中把仇恨值拉得满满的。
林秋禾也听得无语,事实上那个对林子岱下手的人只是为了让他不能参加会试而已,如果不能参加秋试甚至不能出仕自然是更好的。然而,他从来没有想过如果林子岱出事的话,他的家人怎么办。
宁羽听完之后就更委屈了,低声嘟囔:“这根本就跟我没有任何关系吗?就算不是这次,下次那个人一样会对付林三哥的。”如果单独讨论这件事情的话,她的话还算没问题。然而宁卿明显不愿意这么轻易放过她,直接就问道:“我们跟林家是亲戚,关系近的很。所以子岱才会愿意救你,就算出了这样的事情林家也不会跟你计较。但是你有没有想过,若不是因为救你,子岱就不会受这样的伤?更深入的说一句,如果不是子岱在你前面反应迅速救了你的话,你会怎么样?”
宁羽迟疑了一下,没有说话,但是露出了沉思的神色。
宁卿接着指出,“而子岱本来是在家中温书的,因为你答应了这次赛马,别人又用你的名义请了他出来呢?到时候你能说得清楚呢?咱们跟子岱是亲戚,看在亲戚的情分上子岱就不会拒绝咱们一般的邀请。”
“你哥哥说的你可懂了?”王妃看着这对兄妹,轻轻地叹息了一声打断了宁卿的话,亲自对宁羽说教,“更何况,摄政王府在京城的地位本来就是非比寻常的,你父亲、你大哥都是王爷,又是颇得皇上信重的。如果你身边的一些人想要拿你的名头去外面做些什么事情,你可能根本就不知道就会因为这样的‘朋友’而得罪了不少的人。”
宁羽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红,半响才低声道:“娘,大哥,我知道了。”京城之中的这些人际关系之类的事情,她从小耳濡目染自然是知道一些的,可是真的到了有些时候反而是一叶障目,当局者迷。
这会儿被宁卿和王妃用这般直白的话给点醒,她这才露出了羞愧的神色,“是我想得太天真了。”
王妃见她如此也忍不住叹息,她对着宁卿招手,低声道:“过来坐娘这边。”
宁羽连忙过去,委屈地依靠着王妃,“娘,我错了。”
王妃拉着她的手,语重心长地道:“不是我和你大哥不让你出去玩,而是你已经大了应当明白什么人才是值得结交的朋友,而什么人应当是泛泛之交,不能太近。”
她缓声细语,不止是在提点宁羽更是在提醒林秋禾,最后又道:“最近一年京中肯定是多事的,你们不管是一言一行都更应当小心谨慎才是,避免惹祸上身,也要避免被殃及池鱼。”
三人连忙正色一起应了,王妃这才露出疲惫的神色示意她累了,让他们都回去休息。
林秋禾这边自然是由宁卿亲自送了回去,路上宁卿又详细说了一些林家的事情,最后林秋禾问起摄政王妃跟林家的真实关系的时候,他神色格外奇怪地看了一眼。
“你猜的没错,实际上林大人之所以愿意帮你,不过是看在你是他甥女的份上。”他低声说,“至于女子为官,出任学院教授这样的事情,他实际上也不是那么赞同的。”
林秋禾内心微微囧了下,还没有想到该怎么表示自己坚定的立场,就听到宁卿轻声说:“不过这次子岱受伤之后,他应当会对你改观不少。”他说着扬眉,“无论如何,林家二房欠了你很大一个人情。”
林秋禾还想表示,她背后有着晋王有着摄政王,还有王妃,甚至还有张章和宁邵哲,加上她一身的医术,林家的人情似乎也不怎么样。然而,很快林家就用事实打脸了。
林子岱的伤势很快就稳定了下来,既然已经查清楚了受伤的前因后果,林家也就在五天之后把他接回了家中。再之后京城风平浪静,似乎之前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
陈自晴出孝的日子转眼就来,这虽然不值得大肆庆祝,却也要办一个小小的酒宴昭告一些亲朋好友。陈家人少,京城中虽然有亲戚却几乎已经是出了五服的了。平日里面这些亲戚也少来往,不过这种时候还是要请上一请的。
出孝的酒席就不适宜在秦家办了,陈自晴从那日林秋禾提醒之后就让人收拾了陈家的老宅,这天就在这里宴请了客人。
秦家和陈家都有去人,陈自晴交好的林秋禾和孙梓棋、赵思思也都过去了,整个酒宴也算是顺利,林秋禾落在最后才走陈自晴又拉着她说了不少当年的事情。
林秋禾对此只能在心中呵呵,她对于那些实在没有记忆,而在她穿成林秋禾之前,实际上陈自晴跟林秋禾的接触也不多。不过如今两个人感情好,凑在一起听陈自晴回忆往昔也不会觉得厌烦。
说到最后,陈自晴脸色微微泛红。
“还有一件事情……”她低声说,“齐公子回京之后,我曾经偶尔见过他一次说了几句话。”她说着又抬头看了林秋禾一眼,又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林秋禾瞬间只觉得头大,有种不妙的感觉。
果然,就听到陈自晴道:“齐公子说,他回去跟家人商量,最后测出两人八字不合。还好事情没闹大,只是两家人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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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自晴跟齐林的事情简直就像一个惊天巨雷一样炸晕了林秋禾,她还没有缓过神来去张府找齐林问话——张章不再,林秋禾事忙,齐林又忙着今年秋日的行医资格考试。从林秋禾回来之后,师兄妹两个人总共就见了一面,可怜见的旁边还一群其他人连私下说说话都不行。
自从被陈自晴炸了一个雷之后,林秋禾就跟齐林这个师兄写了封信,大体意思就是你看咱们师兄妹如今都忙得很,师父又不在京城,不如找个时间坐在一起喝喝茶,聊聊天,免得同门的情谊就这么淡了?又附上了自己比较空闲的时间让齐林挑。
齐林掐指一算就把时间定在了三天后。
三天后林秋禾去张府,齐林早就备好了好茶好水好点心,看着师妹一眼瞟过来就殷勤得紧。林秋禾拿够了架子,正准备松口问话就听到外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齐小子,你听说了吗?崔家那位大少爷不知道犯了什么事被他爹打了一顿,然后送出京城了?!”说话间,李默就一头冲了进来,一副要跟齐林好好八卦一下“我的国子监极品同学失学事件”的样子。
那崔家,就是之前赛马的时候暗中对林子岱下手的人家了,至于那位“失学”的大少爷,就是幕后主使了。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撒花~~~~~
以后禾禾就是有舅家的人了~~~~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