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关一个才不到半岁的婴儿,林秋禾无论如何都不会袖手旁观,更何况她跟顾容怎么说都有些交情的。因此,听刘嬷嬷这么一说她也就没有任何推辞,立刻让红线提了她的药箱就准备出门。
刘嬷嬷心下感动,双眼微微发红地起身道:“马车已经备好了。”
林秋禾点头,示意红线跟上,三人就出了门。到了门口,张叔见她临近傍晚还要出去,担心之下多问了一句,“姑娘,要不要小的跟着?”
张叔倒是认得周府的马车,之前也听闻了周府的小少爷病了的事儿,这会儿见林秋禾被请就明白是为了什么。他担心林秋禾回来得晚了不安全,这边刘嬷嬷连忙道:“林姑娘不计辛劳跑一趟,到时候府上自然是会派人亲自护送姑娘回来的。张老弟若是不放心,一起跟着也是好的。”
张叔见林秋禾点头,就立刻跟了上去跟车夫一起坐在了前面,等到林秋禾他们出去,张叔的儿子连忙就关好了门户。
一路上刘嬷嬷陪着林秋禾坐在车中,倒是把小名儿为圆哥儿的小少爷的病症说了个清楚,连同御医用的方子都说了出来。“御医说孩子还小不能用药,因此这些药都是让奶娘喝了然后喂孩子的。只是,圆哥儿这些日子时好时坏,那些药也不说没用就是……”
刘嬷嬷苦笑,依照周家的权势和地位,御医过去自然也是尽心尽力的。然而,圆哥儿如今还时好时坏的病着,他们也不能直言是御医无能。
林秋禾心下明白,小儿病本就难治,更何况御医又不敢随意用药。
不过一路听着刘嬷嬷的话,她心中也有了计较。马车到了周府的门口没停,直接从一旁的侧门进去到了后院门口才停下来。林秋禾被扶着下了车,就迎上了两个长相清秀的丫鬟,连同刘嬷嬷一同就被迎入了顾容的院子中。
还没进屋,她就听到了里面传来的哭声。
哭声不大,嘤嘤嘤之间带着喘气和咳嗽声。屋子里面脚步慌乱,顾容的声音隐隐约约传出来带着憔悴和嘶哑。刘嬷嬷闻言连忙上前掀帘子进去,道:“大奶奶,林姑娘来了。”
之后那两个丫头连忙上前把帘子卷起来,林秋禾带着红线进去就见顾容比之前见的时候消瘦了两圈,下巴尖尖的、眼睛下面都是青色的阴影。
一见林秋禾她就连忙从床边站了起来,“妹妹刚刚回京,本不该叨扰你的……”
林秋禾上前,两人的手握住一起,她笑着道:“顾姐姐不该跟我客气的,我先看看圆哥儿。”林秋禾的个性向来如此,不喜欢太过于多的客套话。更何况如今顾容心系儿子,丝毫不觉得她这样不对,反而心中更是多了一份亲近。
林秋禾上前,并没有给躺在床上已经停止哭泣的圆哥儿把脉,反而是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然后摸了摸胃部和屁股,接着是腋下和脚心。顾容站在一旁看着她这么折腾,心中有些不安,然而等到林秋禾手脚熟练地又帮圆哥儿裹好之后,她还是忍不住上前问道:“怎么样?”
林秋禾笑着道:“问题不大,孩子有些积食,另外彻底发了汗洗洗早就好了。”
顾容闻言却愁容依然不减,拉着林秋禾坐下,一旁的丫鬟机灵地上前送了茶。她这才道:“至于来的御医也是这么说的,若是说积食,这些天我也有注意,可是御医开了药方,圆哥儿不能喝药只要让奶娘喝。若是他再不喝奶……”
所以,圆哥儿的病情才如此的反复。
林秋禾想了想,这确实是一个问题。而且这么小的孩子,连下针都没办法。她左思右想,最后给顾容出了个主意——药浴。
开了发热发汗的药方,让人煎了之后给圆哥儿泡澡。最后她临走之前才又嘱咐,若是还不见效的话,就只能够用土方子,拿烈酒给孩子擦身子了。只是孩子还小,若是用烈酒,只怕也是有损身体的。
这方子是不到万不得已不能用的。顾容听她说了,心中才略微定了下。这时候也顾不上什么即将宵禁,连忙使人去抓了药材给圆哥儿泡药浴。林秋禾想了想转而又给奶娘们诊了脉,这一诊果然是有问题的。不过她当下并没有明说,反而道前些日子为了小主子让她们没病喝了不少的药,这会儿要开了个方子让她们好好调理一番。
两个奶娘立刻就感恩戴德地磕头谢恩,毕竟是药都有三分毒,这些日子来被灌了不少的苦药汤,虽然拿得赏钱不少,却依然提心吊胆的。如今见林秋禾给她们诊脉又开了方子,两个人就对着顾容又拜又谢,转而也谢了林秋禾许久。林秋禾笑着道:“既然你们要调理身子,只怕这半个月就不能喂养小少爷了。”
两个奶娘神色一变,一旁的顾容就接了话头,“你们放心,你们也是为了圆哥儿,因此一应东西都不会少的。等到身子调养好了,还是由你们奶圆哥儿。”
得了这样的保障奶娘这才松了一口气被顾容屋中的大丫鬟给带了出去。等到人都出去了,顾容脸上的最后一丝笑容也不见了踪影。她示意人守着门窗,转头看向林秋禾就问道:“这两个奶娘有问题?”
“奶娘应当没问题,你和周大爷当初找来她们,只怕也是上面查了三代的。只是,她们的吃食有问题。药性会随着乳汁被圆哥儿吃下去,若是吃食上有些什么不当,也是一样的。”
若不是最后灵机一动想起了这点,只怕这圆哥儿就算有了药浴泡着,以后也会三不五时地病一场。再说了,小孩子本身就体弱,病啊病的,一个不留神说不定就没了。
林秋禾想着这些就觉得心寒。
从周府离开的时候,她坐的不是周府的马车,而是“恰好”到周府的晋王殿下捎带了她一程。当时晋王殿下脸上淡淡的,用不容人拒绝的态度道:“林大夫与我有恩,如今又是宵禁了,还是本王送她更为妥善一些。”
众人也觉得如此合情合理,顾容还笑着道改日再摆宴为林秋禾接风呢。
等到离开了周府正门的街道,林秋禾这才缓缓放松了下来靠在了软枕上看向宁卿。车中油灯固定在车壁之间,加之马车前行平稳,车内并没有烛光摇曳。林秋禾一双眸子乌黑灵动,这会儿看得宁卿有些心虚,忍不住就错开目光避开了她的眼神。
“咳咳……”他一直病着,并没有完全好。这会儿一开口就先掩唇咳嗽,听到这声音林秋禾顾不上跟他较真,眉头一皱手就直接搭在了他的手腕上。
宁卿的手腕微微有些发凉,林秋禾手指温润碰上去之后就抬眼看了他一眼,过了一会儿就默默无声地收回了手。有张章一路照看,宁卿的身体也在渐渐康复。
宁卿见她脸色略微好些,这才收起了手腕放下袖子,带着一股子纵容和无奈的味道开口:“现在可放心了?我确实是有事才出来的,更何况你不也是没有好好休息?”
说到这里,宁卿的神色就认真了些,“长途跋涉,你本就是大夫,难道还不知道好好休息一下有多重要吗?更何况,周家表面看着光鲜,内地里面也是有些肮脏的阴私的。你若是贸贸然就掺和进去,只怕就被有心人利用了。”
林秋禾想起之前的事情,脸色就有些不好看。然而,看着宁卿担心她,她还是勉强笑了下道:“我不过是个大夫罢了,谁会对我起坏心思。”
宁卿还想说什么,然而忍了忍换了更重要的话题。周家的事情自然有周家人去处理,周天泽虽然年少可也是本届的榜眼,若周家真有人欺负他年少经事少,只怕最后也会跌个大跟头的。至于林秋禾,他自信有他护着周家人还没这个胆子对她下手。
“……”然而,一开口他却有点不知道从何说起。孙氏兄妹的事情,他还不知道林秋禾知道了没有呢。林秋禾一看他表情,先是一愣然后就明白了过来。这时候能让宁卿如此为难,又不得不找她说的事情,只怕就是京城之中有关苏晓宁是摄政王夫妇失散多年女儿的事情了。
她对于身世并没有外人所想的那么在乎,甚至宁卿隐约看出她不在意摄政王女儿的身份,却也不明白她并不真心想要认回这一对父母的想法。毕竟,她不是原主,若是原主父母处境不好她替原主尽孝还好。可这种替原主享受荣华富贵的事情,若真的做出来,她还真有些心虚。
因此,宁卿为难她就直接开口。
“可是要说苏晓宁的事情?”老实说,她也有些好奇这位究竟是怎么回事。宁卿听她这么提起来,就松了一口气。心知她已经知道了且不是很在意。
“正是这件事情。那日我去山间救你,并不是巧合,而是得了信儿知道那附近出了一些劫匪,专门拦截一些货商抢夺财物。又听人说那边出现了不少的生面孔。之前我就怀疑是之前某国的使节团偷偷留下了人。那地方毕竟离京城不算太远,若是快马日夜兼程的话,也就是两三天的工夫……”宁卿简单地介绍了一些背景故事,然后语气一转就道:“当年,父亲为了朝廷,曾经在漠北等几个边境杀过俘虏。杀俘虏不祥,一般而言两军交战是不会如此的。只是那时朝廷不稳,不适宜把战事拉长,为了尽早结束战事稳固边境,吓退那些边境的国家父亲当年也是颇有凶名。”
当年摄政王短短半年辗转数个战场,他令下杀死了近十万的俘虏,就算是现在在那几个他莅临过的战场,摄政王之名都能止住孩童夜哭。由此可见他曾经给诸国将士带去多大的心理阴影。
也正是因此这样,所以各国若是想要对本朝开战,第一个要紧的事情就要是要击垮了摄政王。然而,今上是摄政王一手扶植上位的,甚至可以说是摄政王一手带大的,君臣之间的信任已经到了无法挑拨的地步。想要对付摄政王,就要从其他地方出手了。
当年林秋禾会跟摄政王夫妇在战乱之中失散,未尝没有这方面的原因。
这会儿,诸国又经过十多年休养生息又开始蠢蠢欲动。摄政王本就因为宁卿的劝说缓下了认林秋禾的事情,如今一得了宁卿递回京城的信儿,又见苏晓宁不断地往前送加之怀疑她手中玉佩金锁的来历,也就不客气拿她当挡箭牌了。
听到宁卿说完这联系到十几年前的往事,林秋禾递了一杯茶过去,低声道:“原来如此。”她沉吟了片刻,然后才下定决心抬头看过去,“还请你稍一句话给摄政王,我前些日子做梦,梦到在京城战乱纷纷中身上值钱的物件都被人给抢走了。”
宁卿闻言手一抖,茶水直接就撒在了他的衣衫上。他却顾不上这些,只是看着林秋禾,“你所言当真?”
“我没理由骗你,骗摄政王。”林秋禾脸上端的是一派宁静,似乎根本就没有意识到她的话会造成怎么样的后果一般,“梦中,抢我东西的那人右手上有一个黑色的痦子。至于后来救下我的那个人,我记得长相……”
作者有话要说:当年的摄政王才是真枭雄~~~滚动~~~写着写着突然就萌起来了,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