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心颜接着道:“放心吧,祖母,这次征西大将军是镇国公萧世子,两人本就关系好,李公子又是李老将军唯一的孙子,我猜想,萧世子最多会派些跑腿的活让李公子干干,不会让他真的上前线杀敌!这样一来,危险就小好多了。”
“但愿如你所言!”
二十万大军最后只得八万,一个人分成两人用都不够,李钰真的能干最安全的活吗?陆心颜根本不敢确认。
而且李钰一心想要建功立业,撑起将军府,夺得军功迎娶宫锦,会甘愿做个毫无建树的后勤人员吗?这一点陆心颜更不敢确定。
但这些话,她只能放在心底。
两人陪着封氏说了一会话,用完晚膳后便各回往各自的院子里。
——
石榴院里,梳云坐在小杌子上,正在帮陆心颜叠衣裳。
宫田予住进陆心颜的房间后,陆心颜嫌恶心,便将房间里没带进宫的衣裳全部烧了,因为秋冬装繁复,没时间自己做,便大部分从素衣坊买来。
这几日陆续送到,梳云便逐一清洗晾干,连同之前的衣服一起叠起来放好。
“梳云姐姐,倩儿可以跟你一起,帮大嫂叠衣裳吗?”宫倩乖巧地问道。
“七小姐,您是石榴院里的客人,这些活我来做就好了。”梳云微笑道:“要是七小姐觉得闷,可以坐在这里,我陪你说话解闷。”
宫倩性子乖巧,生得可爱漂亮,听话懂事又不惹事,加上刚刚没了娘,很招人心疼。
石榴院里个个宠她,梳云也不例外。
“梳云姐姐,你就让倩儿帮帮忙吗?大嫂对倩儿这么好,倩儿也想要报答她。”宫倩哀求道。
她声音又细又软,像猫儿似的,眼睛圆圆亮亮,黑白分明,梳云的心一下子软了,“好,七小姐,来,学我这样。”
宫倩照着梳云的方法叠了一件衣裳,捧在手心里用小小的声音问:“是这样吗?”
梳云赞道:“对,七小姐真聪明,这里再折整齐点就好了。”
宫倩听话地将梳云所指的地方,重新整理了一下,“这样可以了吗?”
“可以了!真棒,七小姐!”
宫倩笑得眉眼弯弯,“梳云姐姐,这些衣裳折好后放在哪里?”
她扭头看向柜子,站起身,“是那边吗?倩儿去放。”
梳云连忙制止,“不用了,七小姐,我来就好了。”
这时外面隐约传来白芷几人的声音,“小姐回来了。”
“是不是大嫂回来了?”宫倩双眼亮晶晶地问,眼里的渴盼藏也藏不住。
梳云忍不住笑道:“七小姐等会,我先出去看看。”
她站起身走到门口,站在那望了一眼,边扭头边道:“七小姐,是小姐回来了。”
回头的瞬间,发现宫倩正拿着衣服往柜子里放,梳云连忙走过去,“七小姐,太麻烦你了,要是小姐知道了会怪罪我的。”
宫倩回头俏皮一笑,“梳云姐姐,就当是倩儿和你的秘密!”
然后白白小小的手一伸,“我们出去找大嫂吧。”
梳云含笑牵起她的手,两人走向门外。
陆心颜见到宫倩,微笑着问了她几句后,便让她回房早点休息去。
宫倩道:“房嬷嬷今晚让厨房为倩儿准备了元宵,大嫂要不要吃一点?”
“不用了,我刚刚陪祖母用过膳。”陆心颜摸摸宫倩的头,柔声道:“元宵吃多了不消化,少吃点知道吗?”
“嗯,倩儿听大嫂的。”宫倩乖巧点点头,“那等会房嬷嬷去取的时候,倩儿让她取少点,剩下的分给府里的嬷嬷婶婶们吃。”
陆心颜夸道:“倩儿真乖。”
“大嫂,倩儿先回房了。”
“去吧。”陆心颜道:“梳去,送七小姐回房。”
宫倩回到自己房里,房嬷嬷正紧张地等着她,“七小姐,事情办妥了吗?”
“房嬷嬷,这样做,真的能让娘出现,能证明她是被大嫂派人害死的吗?”宫倩问。
“没错!昨晚三夫人托梦给奴婢时,就是这样说的!”房嬷嬷急忙伸出手,“七小姐,快将东西交给奴婢!”
又似乎意识到自己过于迫切,房嬷嬷陪着笑,“七小姐,您要相信奴婢,奴婢还会害您不成?这样对奴婢有什么好处?”
宫倩想了想,终于从袖子里拿出一物递给房嬷嬷。
房嬷嬷几乎用抢的力量和速度接过那物,然后挤出笑脸,“奴婢现在去给七小姐取汤圆!七小姐,这几天装出想三夫人的样子,待在屋里,哪里也不要去,谁也不见知道吗?你越想三夫人,三夫人便会越快现身!”
宫倩心想,她哪用装出样子,她天天都在想娘亲,想得全身都疼!她也哪都不想去,要不是房嬷嬷您说要跟大嫂身边的丫鬟打好关系,她根本都不想出门。
但这些话,宫倩是不会说出口的,她只是在心里想了想,嘴上仍是乖巧道:“知道了,房嬷嬷,大嫂说汤圆吃多了不好消化,您帮倩儿取一半的量来就好了,剩下的谁想吃就给谁吃吧。”
“是,七小姐。”房嬷嬷急匆匆地走了。
——
初六,“啊…!”海棠院苏嬷嬷的一声凄厉尖叫,将整个广平侯府的人都吵醒了。
“快来人啊!夫人上吊自尽了!”
陆心颜从梦中被惊醒,听闻这个消息后,一时脑子有点发懵。
江氏死了?这怎么可能?上吊自尽?更不可能!
一定被人害死的!那一刻,陆心颜突然想到对方想利用江淮的死,将江仁海推离二皇子一派之事,如今江氏在广平侯府出了事,是不是因为对方打着同样的主意?
不止如此,如果江氏出了事,她便要以儿媳妇的身份,陪着宫田予守孝三年,倘若在这个时候合离,只怕天下人的口水会将她淹死!
陆心颜忍不住出了一身冷汗。
对方这招,又狠又准,完全出乎她的意料!
“青桐白芷,陪我去海棠院看看!小荷梳云掠月,好好守着七小姐,别告诉她这件事情。”
“是,小姐。”
陆心颜去到海棠院的时候,海棠院里已挂满白绸,满眼的惨白,刺目苍凉。
江氏被人放了下来,放在罗汉榻上,身上用一块白布盖着,罗汉榻两边各跪着一人,一边是表情麻木的宫羽,一边是痛哭不止的宫田予。
封氏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岁不止,在孙嬷嬷和冯姨娘的搀扶下,勉强坐定在太师椅上,神情苍凉悲伤。
宫锦在一旁指挥大局,吩咐小厮去给哪些人家报信。
顾氏搂着宫梅缩在一角,眼里神情又害怕又恐惧。
“珠珠,你说,这无缘无故的,大媳妇她为什么要上吊自尽?”封氏老泪纵横。
纵使江氏千不该万不该,但这偌大的广平侯府,若封氏不在了,陆心颜走了,能心甘情愿撑起这侯府、且有能力撑起这侯府的,只有江氏一人!
如今她不在了,封氏想想这侯府未来,忍不住悲从心来。
不过短短几月,广平侯府中人死的死,伤的伤,失身的失身,丢脸的丢脸,而这一切的源头,都是因为陆心颜的嫁妆!
封氏第一次在心底,对陆心颜的嫁妆,以及陆心颜,产生了怨恨!
陆心颜暂时没察觉到封氏对她的怨恨,却感受到了封氏的无助!
思及过往种种,陆心颜发现自己犯了个致命的大错!
她纵然不怕事,大部分的时候却是见招拆招,因为现代人对生命的敬畏,又顾及封氏的感受,未能狠下心肠!倘若从一开始就狠下心肠对江氏下手,震住他人,后来或许不会发生这么多事!
只是当时的她,哪料到有这么大的阴谋在里面?
“祖母,对不起,我一定会查明真相,将侯府里的毒瘤清理干净!”她的眼神,冷冷的从屋里每一个人身上扫过。
“毒瘤?这府里最大的毒瘤便是你!若不是你不肯将嫁妆交出来,不肯跟大哥和好,会发生这么多事吗?陆心颜,这一切都是你的错!”宫羽突然冷笑一声,“母亲绝不可能自尽,一定是你在中间搞的鬼!”
“宫柔,看在你刚刚失去亲人的份上,我不跟你一般计较,但是请你管好你的嘴,不要胡说八道!否则我不会像以前那样,看在祖母的面子上轻易放过你!”陆心颜冷冷道:“我确实有错,错在以往对你们这些贪得无厌之人太仁慈!若早杀鸡骇猴,以雷霆手段治之,当初在兰英山庄,你敢陷害我吗?宫柔敢联害宫卿,陷害四姑吗?三表婶敢将杀害世子的名声,推到我身上吗?”
她神情冷然,超强的气场震得宫羽想反驳又不敢反驳,“青桐,再听到一句随便污蔑的话,直接给我掌嘴!不管是打烂了嘴还是毁了容,一切有我担着!若给了三次机会还不改,直接废了她的手!”
这话一出,本来就被震住的宫羽,更是气得满脸通红,却楞是不敢再对陆心颜顶一句。
顶不了陆心颜,宫羽便将气撒到宫田予身上,“大哥,阿爹不在,你是一家之主,你说句话,你相不相信母亲是上吊自尽的?如果你信,我无话可说,如果不信,立马找大夫来验!”
宫田予跪在那,一时不知该如何时好,忍不住看向封氏。
陆心颜道:“祖母,如果您相信珠珠,就让白芷上前瞧一瞧。”
“不行!”宫羽一声尖叫,“白芷是你的人,谁知道她…”
陆心颜淡淡一眼瞟过去,宫羽立马收了声。
封氏叹口气,“珠珠,祖母相信大媳妇的死与你无关。”
“多谢祖母信任。”陆心颜道:“白芷,上前查查夫人的死因。”
“是,小姐。”白芷走上前,掀开盖在江氏身上的白布。
过了一会,她盖上白布,“老夫人,小姐,夫人是被人惯了迷药后,吊在绳上吊死的。”
“真…真是人为?”仅管早已猜测到,封氏还是有些不敢置信。
宫田予更加不敢相信了。
江氏的所作所为,几乎全是瞒着他,除了引导宫田予讨厌陆心颜外,江氏对于想谋取陆心颜嫁妆一事,一个字也没跟宫田予说过。
用她曾经跟宫羽说过的话来说就是,恶人由她来做就够了!她的儿女,她不希望他们手上沾上一点血腥!
“怎…怎么可能?谁这么狠毒,非要害阿娘性命不可?”宫田予忍不住问道。
宫羽冷哼一声,“母亲在这侯府里,跟谁有仇,谁就是最大嫌疑人。”
方才陆心颜的话吓到了她,宫羽不敢直接说出陆心颜的名字,只敢这样暗示。
宫田予直觉不信,若说与陆心颜有仇,伤了陆心颜的心的人,是他,若陆心颜想要报仇,第一个自然是先杀了他!
“这不可能!”宫田予喃喃道。
宫羽道:“大哥,你是不是被猪油蒙了心,糊涂了?如果不是母亲的仇人,你说谁会害母亲?”
陆心颜嗤笑一声,“宫羽,我看你才是被猪油蒙了心,糊涂了!整个侯府都知道我将要与世子合离,夫人在此时去世,按风俗,我须与世子共同守孝三年!若不然,便会被全天下的口气淹没!我会这么蠢为自己挖这么大的坑?”
宫羽被讽刺得脸一红,又不敢大声说,只能小声道:“谁知道你安的什么心?”
这时,冯姨娘突然轻轻咦了一声,“咦,夫人手心里好像有东西。”
众人随着她的声音望过去,白布下江氏的手不知何时露在了外面,紧握的手心里,隐约能看到一抹橙色。
宫田予连忙掰开江氏的手,一片明显从某处撕裂下来的橙色碎布,展现在所有人面前。
“这个颜色,府里人很少人穿。”
丫鬟们的着装有规定的颜色,封氏江氏年纪大,一般不会穿这么鲜艳的颜色,宫锦宫羽的衣裳都以素雅色调为主,唯一什么颜色都会穿的,只有陆心颜一人。
陆心颜看着那熟悉的橙色,隐约猜到又有人挖了个坑给她跳,“祖母,这块面料好像素衣坊最新出款式的颜色,我前几日正好买了几件,我让人将衣裳取来对一对。”
与其等人提出拿碎布对衣裳,不如她主动提出。
“祖母,从石榴院到海棠院相隔甚远,我怕有人会在中间搞鬼!”宫羽道。
“既然有人怀疑,那大家现在随我一起去石榴院,当面验证。”陆心颜道:“祖母,您觉得如何?”
封氏还没出声,宫羽立马接口道:“祖母,羽儿觉得就该如此。”
陆心颜看看痛哭不止的宫田予,再看看只眼角微微发红、对她咄咄相逼的宫羽,忍不住冷笑,“我第一次发现,世子也不是完全无可取之处!至少他的亲娘死了,他的伤心难过是真心的,说明还有一点人性!”
宫羽面色一变!陆心颜这话摆明是在说她没有人性,她的亲娘死了,她没有悲痛欲绝,反而清醒的与陆心颜纠缠不清!
但她为何要悲伤?她小的时候,江氏对她不闻不问,眼中只有江淮与宫田予,根本没将她这个女儿放在眼里!
长大后,江氏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江淮与宫田予,江氏身为大理寺卿的嫡长女,不惜以身试法,不断陷害自己儿媳,妄图夺取自己儿媳的嫁妆,只为了用大量银钱替江淮和宫田予铺出一条锦绣之路!
江氏不顾她额头的疤,宁愿她破相,也不愿陆心颜与宫田予和离,让白芷医她额头的疤!
既然江氏心中从来都没有她,她为何要为她的死伤心难过!
宫羽心中不但没有伤心难过,反而带着几分冷酷和不屑!死了好,死了以后就不用再伤她的心了!
陆心颜瞧宫羽面上不经意闪过的不屑,勾起唇不怀好意道:“天武国律法云,父母一方亡,子女得守孝三年,三年后方可进入仕途、谈婚论嫁。”
宫羽终于脸色大变!她怎么将最重要的忘记了!明年,三皇子选妃,她正在守孝,不得参选!
宫羽怨毒看向罗汉榻上被白布盖住的江氏,你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上吊?你为什么不晚点死?你是不是成心不想让我好过?
“祖母,珠珠扶您。”陆心颜上前扶起封氏,“祖母,若夫人手中这料子,真与珠珠衣裳一致…”
“祖母相信你。”封氏就着她的手站起来,并拍拍她的手,“你没必要这么做。”
陆心颜已经预感到这块面料,必是有人偷偷从她某件衣裳上撕下来,嫁祸于她!这种拙劣的嫁祸,即使证据确凿,府中除了不知何故对她敌意很深的宫羽外,没人会相信!
但江氏的阿爹,江仁海会信!
倘若没有证据指向陆心颜,广平侯府可以对江仁海编造一堆理由,解释江氏不明不白上吊的原因,比如江氏自江淮去世后就一直神情恍惚,因为害得宫轩失了某种能力,一直害怕宫轩会休了她等!
这样一来,江仁海便无法完全将责任推到广平侯府身上。
江仁海作为掌管刑狱的大理寺卿,更看中证据而非动机,若有了证据指证江氏的死与陆心颜有关,即便所有人都证明陆心颜没有杀江氏的理由,江仁海也可以将陆心颜定罪!
广平侯府中与江氏有仇的人只有陆心颜,她的一个丫鬟白哈佛懂医术,配点迷药轻而易举,另一个丫鬟青桐懂武功,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将迷晕了的江氏塞进绳套里,至于昨晚根本没人见她来过梧桐院,这个更好解释了,既然想杀人,怎么会让人看见?
陆心颜心里冷笑,原本她只是怀疑对方利用江氏之死,一来让她无法和离,将她绑在广平侯府,二来让江仁海对广平侯府产生怨恨,远离二皇子一派,现在看来,只怕九成九就是了!
一行人来到石榴院,吕嬷嬷几人忙出来迎接,“奴婢见过老夫人,二夫人,四姑娘,世子,二小姐,四小姐,冯姨娘!”
封氏道:“都起来吧。”
“谢老夫人。”
封氏自动朝主屋走去,陆心颜拉住她,“祖母,那间房现在给了七妹妹住,珠珠住那间。”她随手一指。
封氏先是一楞,宫倩来者是客,再看重一个客人,也断没有将自己住的地方让给客人住的道理!
她眼光瞟到宫田予,突然想到进宫那段时间,宫田予搬进了石榴院,一定是住在那间主屋。
他住过的地方,陆心颜待都不愿待,更别痴心妄想说住在一起生活了!封氏自嘲的笑了笑,亏她先前还天真的以为,说不定宫田予能够打动陆心颜。
不过还好,她已经放弃了这个天真的念头,只是可惜,好像还是晚了!封氏暗中叹气,或许她知道的事情不如陆心颜多,但作为一个有着丰富阅历的老人,封氏隐约察觉到,江氏的死,与陆心颜与宫田予即将和离之事有关!
若她早做决断,江氏是不是能够避过这一劫呢?封氏在心中想了一遍又一遍。
来到房间后,陆心颜吩咐道:“青桐,打开衣柜,将所有衣裳一件一件拿出来,当着所有人的面,仔细检查。”
“是,小姐!”青桐依言将所有衣裳搬出来,先取出其中与那块面料颜色相近的衣裳,不过对比了两件,便在其中一件衣裳袖口处发现撕烂的痕迹,缺少的部分,恰好与江氏捏在手心的那块面料,大小颜色质地完全合得上。
果然证据确凿!
“阿娘,这其中肯定有什么误会!”宫锦道,一个要和离离开的人,谁会傻到在这个时候节外生枝?
宫锦如此想,封氏如此想,顾氏与宫梅对大房之事一知半解,只隐约知道江氏想谋夺陆心颜的嫁妆,但陆心颜对二房有恩,她们直觉相信陆心颜没有杀江氏,顾氏开口道:“伯娘,侄媳相信珠珠不是这样的人!”
宫田予楞在当场,他的理智告诉他,一心想与他和离的陆心颜,不会蠢到做这种事!但在绝对的证据面前,他已经失去了判断的能力。
只有宫羽冷冷一笑,“陆心颜,别说我污蔑你,让人随便打我的嘴,现在证据摆在眼前,你如何解释?”
陆心颜正要开口,门房福叔突然来报,“老夫人,亲家江老爷来了。”
“快请!”封氏道。
江仁海恰好今天有事提前回了江府,广平侯府派去报信的人把江氏上吊自尽的事一说,江仁海立马跟着来了。
一个多月前,他痛失嫡长子,如今老天又让他痛失嫡长女!不管江仁海与江氏江淮两姐弟,这么多年来发生过多少龌龊,但当人不在了时,浮现在脑海里的,全是以前两姐弟,小时候承欢膝下的欢乐记忆!
江仁海怒不可遏,他要亲自来广平侯府质问,为何他好端端的女儿,毫无征兆的,说上吊就上吊了?到底他的女儿,这些年来在广平侯府受了多少委屈,才会说也不说,用上吊自尽的方式,来诉说心中的冤屈?
“亲家老爷,老身有愧!”封氏站起身,对着江仁海愧疚道。
江仁海忍着怒气,拱手道:“老夫人好!江某只想问一句,阿敏为何会上吊自尽?”
封氏正想着如何解释,宫羽狠掐了自己一把,挤出几滴眼泪,哭着道:“外祖父,母亲不是上吊自尽,是与人起争执,被人下了迷药,套进绳圈而亡!外祖父,您一定要为母亲讨个公道!”
陆心颜冷冷看了一眼宫羽,宫羽用与人起争执,将此事编得合情合理,让她杀人有了动机,也让江仁海先入为主,想不到宫羽难得的小聪明,在此时发挥出来了。
“阿敏不是自杀,是人为?”江仁海大吃一惊,“是谁,是谁这么狠的心?”
有了江仁海撑腰,宫羽腰杆挺了很多,她一指陆心颜,“外祖父,就是她,陆心颜!母亲死前手里捏了块橙色碎布,那块橙色碎布,与陆心颜的衣裳颜色一模一样,恰好那衣衫袖口处有破裂!”
宫羽又指向青桐刚刚拿出来的衣裳,那块碎布此时正放在衣裳上,一目了然,“外祖父,就是那件!”
江仁海看向一旁淡然而立的女子,他的外孙媳妇陆心颜,只见她绝美的面容上波澜不惊,仿佛摆在她眼前的不是她的衣裳,她只是个看客而已!
又是她!若没有之前江淮的事情,江仁海或许对于这样淡定的她,生不出太多怀疑,可江淮之死曾跟她有关,虽然最后镇国公世子萧逸宸证明不是她,现在江敏的死,又跟她扯上关系!
江仁海以身为大理寺卿多年积攒下来的经验判断,即使江敏的死不是陆心颜所为,但绝对跟她脱不了干系!
“陆心颜,你有何解释?”江仁海沉声问道。
“外祖父,现在证据确凿,就该将她抓到大牢里关起来!”宫羽大声道。
“江大人,夫人的死不是我所为,但我承认,她的死肯定与我有关!”陆心颜坦言道:“江大人,如果您想抓到真凶为夫人报仇,可否借一步说话?”
宫羽急忙道:“外祖父,您不要被她的巧言令色给骗了!”
“江大人,就算是犯人,也该有自我申辩的机会!”陆心颜勾勾唇角,“我不会耽误您太长时间。”
江仁海双眼锐利地看着陆心颜,只见她神情淡然,丝毫没有闪躲之意。
“本官给你自辩的机会。”
“谢江大人。”陆心颜微微一福,“江大人,这边请。”
宫羽还想阻拦,封氏低喝一声,“羽儿!不得阻挠江大人办案!”
那声音怒气中带着威严,宫羽咬咬唇,不敢再说了。
一刻多钟后,江仁海从房间里走出来,面色很不好,“陆心颜,本官给你七天的时间,倘若七天内你找不出真凶,本官只能依法处置!”
陆心颜站在门口道:“谢江大人!我一定会在七天内,给您一个满意的交待!”
办完了公事,江仁海转身变成了痛失爱女的老父亲,嘴唇颤抖,“予儿,带外祖父,去看看你娘。”
广平侯府已经处处挂上了白幡,江仁海见到这一幕,想起江淮的死,老泪纵横。
封氏愧疚道:“亲家老爷,是老身治家无方,有愧。”
江仁海沉默不语,封氏只是失去了一个媳妇,而他,是失去了血肉至亲的女儿,这其中的痛,岂是一句“有愧”就能弥补的?
江仁海的心冷得如在地狱里挣扎的恶鬼,倘若让他查出真凶,他一定,不会轻饶!
陆心颜以儿媳妇的身份守了一夜,第二天早上神情疲惫的回到石榴院。
梳云跪在她面前,举起一只手,“小姐,您的衣裳是我洗的,我叠的,我放的!我发誓,这衣裳一直都好好的!若有胡说八道,我梳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我相信这件事与你无关,你先下去,我累了想先休息会,一切等我醒了再说。”陆心颜疲惫地挥挥手。
梳云眼眶一红,“小姐您相信我?”石榴院里没人说这事是她干的,可除了掠月,其他人看她的眼神,总是带着几分怪异和审视,这让梳云心里非常不舒服。
“我相信你不会这么蠢到监守自盗。”陆心颜道。
“谢小姐!”梳云郑重地磕了一个头,“小姐您先休息。”
——
舞阳侯府,宫柔看着一身素衣准备出门的宫卿,心里冷笑不已,面上却露出甜笑道:“姐姐这是要去哪?”
以往的侄女如今变成了共侍一夫的妹妹,宫卿心里要说多恶心有多恶心,“娘家出事了,你不知道吗?也是,你一个说得好听是平妻,说得不好听是小妾的人,说出来都丢了娘家广平侯府的脸,没人通知你是正常的!”
“姐姐是要回娘家吊唁母亲啊,那妹妹就不打扰姐姐了,慢走。”宫柔仍是一脸甜笑,心里却等着看宫卿的好戏。
出嫁那天,除了冯姨娘,没人为宫柔添妆,宫柔便知自己被舍弃了,后来三朝回门,蔡元宇被两个放荡的小妾缠住,早忘了此事,宫卿巴不得蔡元宇不去,不但不提醒,还故意阻挠宫柔见蔡元宇,宫柔只好一个人回了广平侯府。
哪知在门口处被门房拦住,说老夫人四姑娘少夫人进宫了,夫人带着世子和二小姐外出了,没有主子在府,请她回去,以后再来。
就算她嫁入了舞阳侯府做平妻,广平侯府三小姐的身份也不会变,哪有回自己娘家,娘家不但没人,门房还不让进的道理!
宫柔气呼呼地找了个地方,打算等着江氏回来,向她讨个说法。
哪知一直等到快天黑,也不见有人回来,跟她一起来的舞阳侯府的丫鬟,便悄悄逮了一个广平侯府的下人,塞了点银两,才得知江氏、宫田予、宫羽三人,根本没有外出。
宫柔那一刻才明白过来,广平侯府不光是要舍弃她,更是要与她断绝关系,从此视为陌路!
一旦连广平侯府三小姐的身份都没了,她宫柔,算得了什么?
宫柔将身上所有银两,冯姨娘的添妆除外,全部给了那个丫鬟,让她对今日之事保守秘密!
她到此时还不知道,这一切是封氏与蔡老夫人的约定,以为自己成功瞒过了所有人!
宫柔等着看宫卿去广平侯府吃闭门羹的笑话,封氏为了自己的女儿宫锦,连她这个亲孙女都可以不要,何况宫卿一个庶女?
哪知不过一刻钟,宫卿便怒气冲冲地返来了。
“姐姐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宫柔讶异道,这时她的表情是真的讶异。
“门房说大嫂已经走了!”宫卿气道:“广平侯府是我的娘家,跟她杜氏有什么关系?平时以掌家夫人的身份自居,无端插手四房的事也就算了,这次我娘家出了事,她居然也不带我去,这是什么意思?”
宫柔瞬间明白了。
原来舞阳侯府蔡老夫人和大夫人,早就知道广平侯府已经与她们断绝关系的事了!
“哈哈,哈哈…”宫柔突然间疯狂笑起来,亏她小心翼翼地遮掩,原来从一开始,她就已经什么都不是了!
宫卿以为宫柔在笑话她,怒从中烧,狠狠扇了宫柔一巴掌,“你个贱人,笑什么?你有什么资格笑我?再笑我也是这舞阳侯府名媒正娶的蔡四夫人,而你,不过是一个看在你祖母份上勉强给了你一个平妻身份的小妾而已!”
宫柔吃了一巴掌,迅速反击,“宫卿,当初要不是你主动对我示好,我会成今日这个样子吗?要说贱人,你才是最贱的那个,连自己嫡亲姐姐的未婚夫也勾引!”
两人互相辱骂撕打,完全不顾及形象,下人们早已见怪不怪,加上蔡大夫人曾下令,若四夫人与小夫人闹,由得她们闹,谁也不许劝!所以下人们各忙各的,对混战中的两人,视若无睹!
宫卿年纪长些,力气大有经验,专挑痛的地方下手,宫柔次次都会处于下风,气得恨不得杀了宫卿,但这一次,宫柔面上却一直带着略带癫狂的笑,因为宫卿还蒙在鼓里,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广平侯府单方面断绝了关系,宫柔只要想到宫卿有朝一日知道真相时,面上表情何等精彩,这身上的小小痛楚,就不足挂齿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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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八早上,陆心颜收到黎先生送来的信,她将信仔仔细细看了两遍后,唇边勾起艳绝邪魅的笑,“终于等来了!田叔,布陷阱,抓老鼠!”
“是,小姐!”田叔道:“最迟还有四天,那两人便到了。”
“派人去接,关键时候,绝不能出任何差错!”
“是,小姐!”田叔应道,然后略有些不好意思道:“我可以去看看掠月姑娘吗?”
自从那日之后,他们已经好多天没见面了,如今难得亲自来一趟石榴院,田叔不想错过这难得的机会。
陆心颜打趣道:“田叔,我知道我一向鼓励青桐几人,自己的事情自己作主!你要见掠月这事,我得去问问掠月,她说愿意见你就见你,不愿见你…”
以掠月害羞的性子,怎么可能会答应见他?田叔忍不住急道:“小姐!我…我自己去问。”
“切,你自己去了掠月不见也得见,这不是跟上次一样,非得瞧掠月脚伤好了没?掠月力气小,脸皮薄,哪是你的对手?”
“小姐!”田叔被笑得面红耳赤,“那我…我下次…”
“去吧,小姐我可不是那种棒打鸳鸯的人!”陆心颜捉弄够了,扑哧一笑,“不过田叔,你可得怜香惜玉点,别吓着掠月了,万一到时候我想指婚,她不同意,我可不会强迫她的。”
田叔再次羞得落荒而逃。
掠月正在房间里劝梳云,衣裳是梳云负责的,结果出了事,梳云觉得自己难辞其咎。
“梳云,小姐都说相信你了,你别自责了。”掠月道。
梳云气馁道:“我知道小姐没怀疑我,你没怀疑我,可吕嬷嬷她们就不一定这样想了,毕竟连我自己都想不明白,这小姐的衣裳,什么时候被人撕块布走都没有察觉!青桐姐姐有功夫,一般人进不来,若她不在,有小尾巴在,小尾巴很机灵,一见陌生人,就会叫有贼,但青桐姐姐没发现过异常,小尾巴从来没叫过有贼,说明这院子里没来过陌生人,可这院子里,谁会背叛小姐?我想来想去,都想不出是谁最有可疑!”
掠月安慰道:“小姐肯定已经在私下查了,等到时候查出来人,你再狠狠揍她一顿出出气。”
梳云道:“话是这么说,我不是不相信小姐的能力,但万一查不到怎么办?难道就任亲家老爷将小姐抓起来?”
掠月正要开口,突然听外面田叔轻声道:“掠月,你在里面吗?”
她瞬间将想说的话咽回肚子里,双颊不自觉飞红。
梳云识趣地站起身,“我有事先去忙,你们慢慢卿卿我我!”
“梳云!”掠月红着脸,嗔怪地喊了她一声。
梳云却不理她,笑嘻嘻地对着外面道:“田公子,掠月在呢。”
她边说边往门边走去,打开门的瞬间,突然双眼一亮,神情激动道:“掠月,我想到是谁了!”
“是谁?”掠月顾不上害羞,忙问道。
“那日七小姐陪我叠衣裳,我听到外面小姐回来的声音,起身去门口看了一眼…”
掠月惊道:“你怀疑七小姐?可她还只是个孩子!”
“我不知道,但我要告诉小姐,让她查一查!我先去找小姐!”梳云说完拉开门就走了,连田叔跟她打招呼都顾不上理。
掠月追到门口,本来是想再问问梳云的,哪知与田叔来了个面碰面。
两人呆楞地看了对方好几眼后,都红着脸扭开头。
掠月咬着唇一言不发,田叔清清嗓子,从袖中拿出一根玉簪子,塞到梳云手里,“这是那天之后我去买的,一直没有机会亲自送给你,你拿着。”
“我不要。”掠月害羞地要塞回去,两人推来推去,一来二去的,掠月的小手便被田叔握在了手中,她羞得想要抽回,田叔却握得紧紧的,不肯松手。
“你松手,”掠月低着头小声道,“被人看见了多不好。”
田叔傻笑道:“你将簪子收下我便松手。”
掠月飞快地瞪了他一眼,像受惊的小鹿,又娇又嗔,看得田叔心头激荡。
两人僵持不下,最后掠月只得道:“我收下便是了。”
田叔大力捏了一下掠月的小手,这才恋恋不舍地松开。
掠月一阵惊呼,连耳朵都红了,她一手扶在门上,“簪子我收下了,你…你走吧。”
最近事多,不是多说的时候,田叔嗯了一声,“那我走了,下次再来看你。”
“下次,别破费了。”掠月咬着唇。
是叫他不要破费买礼物,不是叫他不要来,田叔高兴得嘴巴都快咧到脑后了,“我这些年攒了些银子,就是为了讨媳妇用的,不花在你身上花在谁身上?”
掠月又羞又恼,将门用力一关,“不跟你说了。”
田叔吃了闭门羹,也不恼,仍然笑得像个傻子似的,站在那里看着那扇门,似乎双眼能透视过这扇门,看到门后的掠月,好一会后,才柔声道:“掠月,我走了。”
沉稳又欢快的脚步声越行越远,掠月悄悄打开门,望着院门口的方向,唇边挂起一抹温柔的笑意。
陆心颜打发田叔去看掠月后,不知怎的,想起萧逸宸,便拿出他上次送的那块玉佩放在手中瞧。
正瞧着,突然窗边传来一道陌生的男子声音,“小的齐飞,见过宫少夫人。”
陆心颜吓一大跳,正要喊青桐时,突然想起齐飞正是萧逸宸留给她的人,说有事可以找他帮忙。
“齐飞,你找我有何事?”陆心颜问。
齐飞滞了滞,萧逸宸临走前,将他留下,让他看着广平侯府一举一动,有任何事情立马解决,解决不了就飞鸽传书给他!
虽然萧逸宸没有指名道姓,但齐飞知道,他所指的,其实就是陆心颜一人,只要她有事,无论如何也要想办法帮她解决!
江氏死了,陆心颜背上杀人凶手的罪名,齐飞以为陆心颜会主动打听他,哪知她正常吃睡守灵堂,压根没想起过他,这让齐飞郁卒不已,遂主动现身,结果陆心颜一句反问,让他一时不知该如何答。
齐飞忍不住从窗子里往里面瞟了一眼,无意间见到陆心颜手上那块玉,大惊失色道:“那块玉佩…”
“这块玉佩怎么啦?很贵重吗?”陆心颜晃了晃手中的玉佩。
岂止是贵重,是万分贵重!这是朱雀堂堂主的信物,见玉佩者如见堂主,若陆心颜有心,随便下道命令,以后这朱雀堂便可与萧逸宸无关!
齐飞没想到萧逸宸会将这么贵重的东西交到陆心颜手上,一时楞在那里。
“真的很贵重?贵重到何种程度?”陆心颜将那块玉佩对着光瞧了瞧,玉佩很通透,一看就是用上等好玉雕琢而成,雕刻精致,一只朱雀栖息在上面,栩栩如生。
“这上面有只鸟,羽毛根根分明,光这手工就真是了不得了!”陆心颜赞道,当日萧逸宸给她的时候是在晚上,没来得及看,后来马上就发生江氏的事情,她随手塞进香囊后,早将这事忘了。今日田叔要见掠月,她才猛然想起,刚拿出来还没细瞧,齐飞又来了,所以她现在才发现原来这玉珮上雕着一只鸟。
陆心颜现在并不知道这只鸟是远古四大神兽之一的朱雀,只觉得很漂亮。
“小的也是被这手工惊到了。”齐飞道,他哪敢说实话,一来萧逸宸没告诉陆心颜,他作为下属不敢自作主张,二来他怕万一他说穿了,陆心颜动了别的心思怎么办?
陆心颜虽心中怀疑,但人家明显不想说,便不再纠缠这个话题,“齐飞,你找我有事吗?”
“少夫人,听说侯府最近出了点事,需要我帮忙吗?”陆心颜不说,齐飞只好主动提出。
“暂时我能自己解决,谢谢你齐飞。”
“那少夫人有需要记得找我。”
“如果我有事找你帮忙,该怎么找你?”这个齐飞无声无息地靠近,连青桐也没发觉,又萧逸宸特意留下的,肯定是个厉害角色,现在用不上,说不定以后有用得上的时候,陆心颜不想随便断了联系。
“少夫人如果要见小的,在那棵枣树上系上一根红绳便可,小的两刻钟之内,定会出现。”
萧逸宸让齐飞时刻暗中保护陆心颜,齐飞不敢说真话,只得编了个红绳的谎言。
陆心颜心中觉得神奇,正想再问,齐飞扔下一句,“有人来了,小的先告辞!”转眼窗外那道影子便消失无踪了。
陆心颜收起玉佩细细听了一阵动静,正想说这齐飞是不是太敏感,门外传来梳云的声音,“小姐,我有要事禀告。”
“进来说话。”看来这齐飞有些能耐,陆心颜心道。
梳云推门而入,脸上仍满是激动之色,“小姐,关于是谁动了您的衣裳,我想到一个人了。”
“不要着急,慢慢说。”陆心颜不动声色道,这件事她有安排青桐私下查,不过几天了一无所获。
梳云深吸两口气,“那天我在房间里叠衣裳,七小姐突然进来说要帮忙,我本来不肯,但七小姐说小姐您对她太好,她无以为报,想做点小事表达一下她的心意,我便答应了。七小姐经常主动帮程嬷嬷吕嬷嬷掠月小荷她们,做些力所能及的小事,我当时并没有放在心上,后来夫人的事情发生,我也没怀疑到七小姐身上,因为当时是我和七小姐一起叠的,后来放到柜中的时候,我还瞧了瞧,但刚才田公子找掠月,我突然想起那天我和七小姐叠衣裳的时候,小姐您回来了,七小姐当时问我是不是大嫂回来了,我说我去瞧瞧,后来我走到门边看了两眼,回头便看到七小姐将叠好的衣裳放到了衣柜里,我当时看了两眼,见放得整整齐齐的,便没有再检查!虽然这中间隔的时间非常短,但若七小姐随身戴着剪子,剪块布下来不过一息的时间。”
“梳云,不瞒你说,这院子里原本的人我一个没怀疑过,七妹妹和房嬷嬷是后来的,加上房嬷嬷曾经背叛过三表婶,我第一个便怀疑到她头上,但青桐查了两天,没发现问题,因为房嬷嬷从来没进过我的房间。”陆心颜道:“你这一说,便能解释得通了。”
“小姐相信我的推测?”梳云有些不敢置信,“毕竟七小姐只是个孩子,而且小姐你对她这么好,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正因为七妹妹只是个孩子,才有可能被人利用,而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陆心颜道:“梳云,这件事你先别告诉别人,帮我叫青桐进来。”
“是,小姐。”梳云一身轻松地离开了陆心颜的房间。
不一会,青桐来了,“对不起,小姐,房嬷嬷那边还是没有发现。”
“我有了。”
“啊?”青桐瞪大眼。
“刚才梳云来,告诉了我一件事。”陆心颜将梳云刚才跟她说的话,重新说了一遍。
青桐咬牙道:“这个房嬷嬷太可恶了,居然利用七小姐!可是小姐,房嬷嬷这段日子行踪没有任何可疑之处,只在厨房与石榴院之间来往,加上夫人死了,对方的计谋成功了,一段时间内不会与房嬷嬷接触,咱们想在这几天内抓到房嬷嬷的把柄,恐怕很难!”
“房嬷嬷是个胆子小,贪生怕死之辈,否则当初不会那么轻易背叛三表婶。”陆心颜轻呵一声,“只要能诱得七妹妹开口说出她剪我的衣裳,是房嬷嬷指使,再吓一吓,房嬷嬷什么都会交待的。”
“小姐说得在理,那七小姐那边…”
“我亲自去。”
晚上的时候,陆心颜去了宫倩房间,见到宫倩小小的个子站在书桌后面,正提着笔不知道在写什么,笑问:“七妹妹,在做什么呢?”
“大嫂!”宫倩似乎没料到她会突然来,连忙放下毛笔,神情慌张地伸手捂住桌上的纸。
“七妹妹,有什么不能让我看的呀?”陆心颜见状,也不靠近,而是在两三米开外的桌房坐下,“七妹妹在练字吗?我的字也很丑,说不定比七妹妹的还丑。”
宫倩犹豫了一会,“大嫂,倩儿不是在练字,倩儿在画画。”
“画画?我画画倒是不错,七妹妹想不想我教教你?”
宫倩没有吱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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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心颜径自走近,也不看宫倩捂在手心下的画,提起笔刷刷几笔,画了个卡通版的宫倩。
宫倩双眼瞪得老大,“大嫂,这个是倩儿吗?怎么又像倩儿又不像倩儿的?”
“这个叫卡通人物画像,抓住重点以夸张可爱的造型呈现出来。”陆心颜看她一眼,“七妹妹想学吗?”
宫倩忙不迭点点头。
陆心颜微笑道:“来,我教你。”
她将宫倩揽到怀中,握着她的手,手把手地教她,画了几张后,装作随意道:“七妹妹这几天在屋子里闷坏了吧,再坚持几天,等过段时间就可以出去了。”
“是不是府里出了什么事?”宫倩小声问道。
陆心颜轻轻搂住她,下巴搁在她头顶,“别担心,过几天就没事了。”
两人又画了一会画后,陆心颜离开了,房嬷嬷进来后,紧张地问:“七小姐,少夫人问您什么了?”
“大嫂教倩儿画画,然后让倩儿这几天不要出去。”宫倩鼓起勇气问:“房嬷嬷,府里到底出了什么事?”
房嬷嬷松口气,“七小姐,府里没什么事,您记得,奴婢交待您不可以告诉别人的话,一定不能说知道吗?否则三夫人不会出现的。”
“知道了,房嬷嬷。”一个两个的,什么都不告诉她,宫倩心里很郁闷,心想着你们不告诉倩儿,倩儿自个悄悄去打听。
这几天宫倩想着法子想离开石榴院,可是房嬷嬷一直在她身边,偶尔她去厨房取膳食的时候,便会由梳云掠月或小荷陪着她。
宫倩等了两天,终于在十一这天黄昏,找到了机会,那个时候房嬷嬷要去取膳,本来是梳云陪着宫倩,梳云突然肚子痛,要去茅房,离开前千叮万嘱,让宫倩好好待在房间里不要到处乱跑。
宫倩嘴上应着,但梳云一离开,便悄悄离开了石榴院。
自从连氏去世后,宫倩好久没出院子,来到石榴院之后,也大部分是在石榴院里玩耍,如今突然一离开,竟一时不知要去哪里。
等她还没想好要去哪里的时候,见到石榴院外面满眼的惨白,顿时楞住了。
那种白是宫倩心中最深的痛,她记得她娘去世的时候,整个连府也是这样的白。
宫倩心中一阵害怕,正要找个人问问到底出了什么事,突然听到前面两个丫鬟在说话,“明天就是十二了,要是少夫人还查不出凶手是谁,只能被亲家江老爷关进大牢了。”
“小红,你说夫人真是少夫人杀的吗?我怎么看都不像,听说老夫人都同意少夫人与世子和离了,少夫人为什么要多此一举?”
“知人知面不知心!或者少夫人知道大家都会这么想,才故意杀了夫人,否则夫人手中握着的那块橙色碎布,怎么解释?少夫人自己当着老夫人和各位主子的面验过了,就是少夫人衣裳上袖口的布片,现在证据确凿,少夫人想抵赖也抵赖不了!”
宫倩不知道什么是和离,但她听明白了二件事,大伯娘死了,手中握着一块橙色碎布,是从大嫂衣服上撕下来的;大嫂被认为是杀人凶手,马上就要坐牢了。
她呆在那里,惶惶不安地想:为什么大伯娘会突然死了,为什么那块碎布会去了大伯娘手中,房嬷嬷明明说埋在了娘亲院子里…
不行,她要向大嫂坦白,布是她剪的!她不能害大嫂背上杀人凶手的罪名!
宫倩跌跌撞撞地跑回石榴院,一进院门,便见陆心颜站在那,她想也没想,直接扑过去,“大嫂,倩儿有话跟您说!”
“七妹妹,去我房间说可好?”陆心颜微笑地牵起她的手,低声询问。
“嗯。”宫倩重重点头。
两人离开前,陆心颜悄悄朝青桐使个眼色,青桐会意,立马转身出了石榴院。
不远处程嬷嬷的房间里,房嬷嬷五花大绑地跪在屋子中间,喉咙里呜呜呀呀,程嬷嬷和吕嬷嬷一左一右坐在她身边,冷冷看着她。
方才在听到宫倩说要有话要说的那一刻,房嬷嬷想让宫倩无论如何也不要说出真相,可惜口里塞了块烂布,发不了声,只能又惊又怕的直流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