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某宅子里。
徐东财压住心头的喜悦,向屏风后面的男子汇报接下来的安排,“主子,据这天象看来,最迟明天或后天必将降大雪,大雪之后天气更加寒冷,属下打算从初八开始,所有皮货上线,提价五成!”
“这事做得很好!”男子温和的声音里难掩赞赏,“先前你建议将皮货先压一压,待到整个京城里各皮货店无货时再上线,物以稀为贵,奇货可居,这个策略非常好!”
“谢主子夸奖!”徐东财唇边笑容压抑不住,“陆心颜那边,属下的人这几天一直暗中观察,安康伯府来了数位年轻男子,陆心颜每天带着他们在外喝茶看戏、赏花游园,没有再理过皮货店的事情。”
“你确定消息无误?”以陆心颜的性子,这有些不合常理!男子暗忖。
“听说那些年轻男子都是安康伯府的亲戚,陆老夫人和陆夫人,希望她能嫁给其中一人。”徐东财顿了顿,“属下猜测陆老夫人和陆夫人一是想利用婚事,将陆心颜控在手心,好占她嫁妆的便宜,二是伯府中二小姐与三小姐已经到了说亲的年龄,按长幼顺序,陆心颜嫁出后,有利于二小姐与三小姐的婚事。”
“陆心颜再厉害,也是寻常女子,陆老夫人和陆夫人如此安排,不足为奇!不过,本公子担心这是陆心颜的障眼法,私底下正想着法子扳回此局。”
“主子,皮货店的事情,陆心颜已经交给陆夫人打理了。”徐东财道:“在属下将尤伯客的皮货截胡后,第二天,陆夫人便去到陆心颜各个皮货店,向掌柜的和伙计表明,以后这些皮货店一切事宜由她打点,同时要走了店内老客户的名单,这几天正一一登门拜访,请求对方将订单转为下一年,陆夫人每天天没亮就出门,天黑了才回去,属下的人统计过,最少已经拜房了三十家左右的老客户。”
这一说,男子彻底放下心来,不过叮嘱道:“离初八还有两天,这两天将陆心颜盯紧了,一有任何异常立即上报,绝不允许她再次翻盘!”
“是,主子。”
接下来的两天,徐东财按照吩咐,暗中派人看着安康伯府的前门侧门后门,所有可能离开伯府的一切门。
不知道是不是下雪了天气冷的缘故,陆夫人小高氏依然早出晚归,陆心颜却待在伯府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在这两天里,有天晚上用过晚膳后,高氏和小高氏找了陆心颜,说有话要问她。
没等两人开口,陆心颜先道:“高姨娘,这几天辛苦你了。”
每天早出晚归不说,有些脾气大的老客人才不管你什么,当场就给你拉长脸,说些刻薄难听的话,小高氏为了顺利完成任务,获得管理陆心颜嫁妆的权利,不得不忍着脾气,笑脸与人周旋,短短几天下来,受过的气与白眼,与在安康伯府这十几年还要多。
说起来都是一把辛酸泪,现在大雪路面又滑,早晚出门的时候,心惊胆颤,生怕一个不小心,车仰马翻,断胳膊断腿的。
小高氏听到陆心颜这句话,心里忍不住微微发酸。
“阿宁这几天确实辛苦了,等事情忙完后再好好休息几天。”高氏轻咳一声,转向陆心颜,试探道:“心颜,前几天你和阿林瑞祥他们出去一起玩,感觉如何?”
陆心颜明白高氏是问她觉得王林等人如何,或者更进一步说,是想问她有没有对其中哪人动了心!她柳眉轻挑,“几位公子都不错,人品好,性情好。”
小高氏一喜,“那你觉得他们几人谁最好?”
陆心颜装作想了想,“若说最好的…张公子斯文俊雅,一举一动间都颇有君子之风,我觉得不错。”
小高氏心中更喜,张瑞祥是她这边的人。
高氏一听,面上有点不高兴了,“君子之风是有,就是瘦弱了些,感觉身子骨不大好,也不知能活过多少岁。”这分明是在挑拔陆心颜不要选张瑞祥,小高氏心里暗气,咬牙道:“有些人是看着瘦,实则身体好得很,瑞祥从小到大,没生过几次病。”
高氏扫了一眼小高氏,“身子好不好的,我倒是不敢确定,毕竟我不是大夫,不过据我所知,这张家人,活过五十岁的很少,别人不说,就说你娘你姨你大舅,都是四十多就去死了,少年夫妻老年伴,老了没伴,就会跟我这孤老婆子一样,平时晚上想找个说话的贴心人都没有,一个两个的,都只知道算计你。”
话到最后,高氏特别意有所指,小高氏哪里听不出来,若是别的事,她忍让忍让就算了,可现在关系到以后陆心颜嫁妆的分配问题,这到嘴的鸭子拱手送人,她可不愿意。
高氏之前说事成之后,交四分之一给小高氏打理,小高氏觉得四分之一太少,当时心里打着的算盘是,如果陆心颜看中了她介绍的人,她到时候暗中悄悄怂恿,将嫁妆尽数弄到自己手中。
“姑母,说句难听的,这府中若是老伯爷还在,也不是今日这个局面。”小高氏不阴不阳道。
老伯爷去世的早,那时候陆心颜刚出世没多久,对老伯爷一点印象都没有。
不过据说老伯爷在世的时候,高氏对林如月虽然刁难,因为有老伯爷在,不敢太过明着刁难,后来是老伯爷去世后,才明目张胆起来。
小高氏明摆着是说如果老伯爷还在,哪有高氏在府里作威作福的份?“这夫妻啊,相处久了,感情总会淡薄些。”小高氏道,所以如果没有感情了,这夫君早逝,未尝不是件好事,好比高氏就是如此,若老伯爷还在,天天将那些姨娘庶子弄到高氏面前堵她的心,高氏天天气都气饱了,所以没了感情的夫君还是早死了好,将那些庶子姨娘赶到一处,眼不见心不烦!
小高氏心里是如此想,但陆丛远还在,她不能说出来,不过这话里的意思够明显了。
高氏气得浑身颤抖,“你这是咒丛远早死吗?”
“姑母,您想到哪去了?”小高氏做作地惊呼,“侄女和老爷感情好得很,十年如一日,您可别瞎想,老爷打个喷嚏,侄女可都紧张得不得了!”
再好的感情处久了都会看腻,更何况小高氏又不是什么国色天香的女子,陆丛远性子又凉薄,如今所谓感情,不过是表兄妹情义而已!高氏明知她睁眼说瞎话,却无法反驳,只冷冷盯着小高氏,恨不得在她身上戳个窟窿出来。
陆心颜看够了戏,慢悠悠出声,“除了张公子,王公子我也觉得不错,热情开朗,阳光向上,为人又大方,很值得结交。”
小高氏脸上的得意之色,顿时凝固。
王林,是高氏那边的人。
高氏则瞬间觉得整个人气都顺畅了,她笑吟吟道:“既然觉得阿林不错,以后可以多些来往,都是亲戚,不必怕人说闲话。”
眼看陆心颜更要点头称是,小高氏连忙道:“阿林模样是不错,性子也好,不过就是太没顾忌了些,不论年岁的女子,都能聊得来,显得过于花心,对于女子来说,还是专心那种比较好,好比瑞祥。”
小高氏踩王林之际,还不忘捧张瑞祥一把。
高氏怒道:“什么花心不花心,成婚前多识些女子,多了解一下女子,成婚后更容易收心,对夫人也更体贴,好过那些没见过世面的,看着老实,保不准哪天被个狐狸精一使眼色,连魂都勾没了。”
高氏和小高氏这样互相捧自己这边的人,踩对方那边的人,浑然不觉,已经将话题由表哥们怎样,直接跳到了谁更适合做陆心颜的夫君!
这昭然若揭之心,大喇喇暴露出来。
陆心颜初初还听得兴起,时间一长便有些无趣了,遂打断两人的争论,“张公子与王公子都是夫君的好选择,相信以后不论谁嫁给他们,都会过得幸福美满!”
高氏和小高氏立马停下争吵,期待地看着出心颜,希望能从她嘴里听到更准确一点的消息。
陆心颜打个哈欠站起身,“祖母,我有些困了,不打扰祖母和高姨娘聊天,先回去休息了。”
两人只好眼睁睁地看着陆心颜离去。
主角走了,没什么好争的,小高氏立马告辞,“姑母,老爷那里还等着侄女去伺候,侄女先告退了,姑母早些休息。”
小高氏不等高氏发话,匆匆走了,气得高氏咬牙切齿,车嬷嬷趁机在一旁上眼药水,“老夫人,奴婢真替您不值,这么多年来,您一直宠着护着夫人,可一旦涉及利益,夫人便忘了您的好,恨不得将所有的东西都据为己有。”
高氏冷哼道:“你说得没错,自从林如月去世,我和伯爷将她扶正后,她心底对这个姑母是越来越不尊重了。陆心颜和离回府来这些日子,阿宁的狼子野心越来越无法掩饰,这一切,我心里清楚得很!不过,皮货店的事情,现在必须仰仗她去处理,所以方才我才一直忍着,没有与她撕破脸!等皮货店的事情解决后,陆心颜将她名下产业的管理权交出来后,哼!”
——
京城的大雪从初六黄昏开始纷纷扬扬地下,前半宿夹着小雨,初七则整天都是鹅毛大雪,一直下到初八早上,也就是萧逸宸在西南大获全胜的那天才停下。
满世界雪白一片,银妆素裹,屋檐下的冰棱子反射着冷幽幽的光。
这样的日子,最适合窝在被窝里睡懒觉。
但是今天是个重要的日子,必须出去,陆心颜不得不从床上爬起身。
坐起来的瞬间,有丝冷风钻进被窝里,替她暖被窝的黑猫小混蛋,不满地喵呜一声。
“你倒是个会享受的主。”陆心颜撇撇嘴,将被角攒严实,黑猫这才满意地贴着她的腿蹭了蹭。
洗漱好用过早膳后,陆心颜带着青桐星罗,顶着寒冷的天气出了门。
小荷怕冷,自动放弃出门的机会,白芷身体不好,这种天气不适合出门。
马车里早备上了小炭炉,将里薰得暖暖的,道路中间的积雪,已清理了大半。
陆心颜提前让田叔备了些链子,绑在马车轮上,充当防滑条,虽然马车驶起来后,坐在里面不舒服,但总好过万一哪里结冰打滑出事故好。
因为下雪的缘故,街上很冷清,以往早上飘着的韭菜、鸡蛋、肉包子、牛肉面等香味,在今日,通通消失不见。
两旁的铺子零零散散开了几间,大多都关着,开着的铺子里,伙计个个缩肩夹颈,懒洋洋的。
与整条街的冷清相比,素衣坊里里外外,却热闹非凡,人头涌动,排起了长长的队伍,仿佛整条街的客人,都跑到了那边去。
陆心颜几人在车里晃晃悠悠,不一会便到了离素衣坊不远处。
马车停下来,子言道:“小姐,素衣坊店门前挤了好多人,马车进不去,只能在这里下车。”
“知道了。”陆心颜几人依次下了马车。
刚从温暖的马车里出来,虽然寒风阵阵,两边屋檐上树枝上不是积雪就是冰棱,不过一时半会的,陆心颜等人还感觉不到冷。
“咦,小姐,真的好多人!”青桐忍不住惊呼,方才子言说好多人,青桐没放在心上,天气变凉了,不少人买衣裳御寒也是正常的,如今一看,发觉这人可真是多,原来还能勉强维持队形,到后来全部蜂拥而上,将整个素衣坊门前围得水泄不通。
“小姐,她们围在这干什么?就为了买保暖的衣裳?”星罗觉得不可思议极了,在她看来,这京城成衣店多的是,远的不说,这素衣坊附近就有好几家成衣店,可那些店门口,除了羡慕朝这边张望的伙计,一个客人的影子都没有。
干嘛非得挤破头,也得挤在素衣坊门口?
青桐灵机一动,“小姐,上次你说要对付幕后抢走皮货之人,现在素衣坊里面的东西,是不是就是对付他们的利器?”
陆心颜含笑点点头,青桐正要问是什么时,只见从人群中挤出几个二十左右的女子,看出来的方向,显然是从素衣坊里面出来的。
青桐和星罗一看之下,不由睁大了眼。
只见那几个女子身上,穿着一件从头到脚的长袄子,那袄子上每隔半个手掌宽的距离,便用线间开成一截,被间隔开的那块鼓鼓的,一截一截的,就像…一个大型的糖葫芦!
因为腰身用同色面料系住,几个女子又苗条,不显臃肿,反而有种很奇怪新鲜的美!
几个女子不光身上穿着,手里还拎着好几件,面上喜气洋洋的,看得出来十分高兴。
“这衣裳穿上身可真暖!我平时最怕冷了,一到冬天早上就不想起来,老是被婆婆在背后嘀咕,相公也不站在我边,真是气人!如今有了这身衣裳,以后我就不怕起不来,看婆婆以后还敢不敢说我!”
“这衣裳不光暖,价钱便宜,样式还新颖,以前年年都是买皮子过年,贵不说,来来去去都是那些样式,看都看腻了。”
“听说徐氏皮货店早上挂了好多皮子出来,价格是以往的一倍半,老贵了,在那里买一件皮子,最少可以买咱们咱们身上这身五件了!”
“反正今年我是不打算买皮子了,正好婆婆前些日子嫌我不会精打细算,如今这新样式一出,我买几件回去,家里老老小小各一件,价格实惠样式新颖,婆婆没得挑剔,这个年保证过得开心!”
几名女子说说笑笑地从陆心颜几人身边走过。
青桐目瞪口呆,“小姐,这…这是什么衣裳?”
“这个叫羽绒衣!”
“那中间一块一块的,为什么会鼓起来?”
“里面装着鸭毛,鹅毛,穿上身很暖和。”
“鸭…毛?鹅…毛?”星罗惊呼,“小姐你可真会想!”居然将鸭毛鹅毛塞到衣服里去!
“这鸭毛鹅毛穿着就暖和了?”青桐有点不敢相信。
“冬天鸭和鹅就靠身上的毛保暖过冬,跟其他动物毛皮一样。”陆心颜耸耸肩,“不信的话,你可以去试试。”
那日在孔家别院遇到严卿若,严卿若说自己很怕冷时,陆心颜便想到了做件羽绒衣送给她。
第二天她去刘氏酒楼找掌柜的,让他将店中每日鸭毛鹅毛留起来,送到素衣坊,又跟叶霜说了制作羽绒衣的方法,让白芷配了些去除鸭毛鹅毛异味的药,准备到时候给严卿若一个惊喜。
没几天后,发生了皮货被截胡的事情,陆心颜索性顺水推舟,将羽绒扩大生产,以新颖的样式,合适的价格,来打击抢了皮货之人。
同时为了迷惑对方,不让对方暗中捣蛋,她顺着高氏与小高氏的意,一方面与王林张瑞祥等人吃喝玩乐,另一方面让大小高氏出面收拾皮货店的烂摊子,成功迷惑对方,瞒天过海。
以今日的结果看来,这一切进行得万分顺利!
就是不知那截走了货的人,知晓这一切后,会是什么样的情形?
先前让他们高兴了几天,等他们的兴奋到达顶点时,如今被从上面拽下深渊,那滋味,一定非常酸爽!
陆心颜万分期待。
——
徐氏皮货店。
一大早,各家徐氏皮货店里,挂满了各式各样的皮子制成的衣裳、手套等,样式没什么多大变化,不过对于皮货奇缺的今年来说,这一点无关紧要,特别这几天又下了雪,天气异常寒冷,这种时候,保暖是第一要位,至于好不好看什么的,除了一些大家小姐会挑剔外,其他人都是以能暖和过冬为主。
徐氏皮货店的刘掌柜,前天就派人通知老主顾,说今天会有一大批新皮子上店,因为皮货奇缺,大当家花了比以往多一倍的价钱才进到货,所以这售价上也要提升五成,不少老主顾虽然觉得五成太贵,不过这满京城都没有皮子卖,说明真的缺货也是事实,物以稀为贵,这个道理都懂,老主顾口头简单抱怨几句后,也没说啥,只说今日准时前来购买。
刘掌柜打开门的时候,信心十足。
打开门之后,看到围满的人,脸上笑得比洞房花烛那会还灿烂,他和手下的伙计以最热情的姿态将客人们迎进来,熟练万分地为其推荐介绍,热情的招呼让客人们觉得大出血的心情好了不少,于是纷纷选了几件。
正当伙计算好账,客人们准备付银子时,突然外面传来嘈杂的声音,“听说素衣坊那边出了一个新品种,穿着可暖和了,叫什么羽绒衣,五百个铜板就可以买一件,男女款式都有,买多了还有优惠!那边都快抢疯了,估计很快没货了,咱们快去瞧瞧!”
哗啦啦,一大群人从皮货店门口经过,里面正要付银子的客人,止不住好奇心,对伙计推说银子没带够,明日再来,马上转身就走了,这一有人带头,店里其他纷纷跟着走,原本人头攒动的皮货店,一下子只剩下刘掌柜和几个伙计,大眼瞪小眼,还没从这突然的变故中回过神来。
过了片刻后,刘掌柜才反应过来,将店里的事交给一名伙计后,自己亲自前去打探消息。
这一去,不得了,皮货店也没回,直接去请示徐东财!
徐东财此时正在自己宅子里,优哉游哉地搂着美人,喝着美酒,幻想着不用多久就有大把大把的银子进袋。
“老爷,妾身喂您~”一位娇美的小妾,用唇含住酒,主动送到徐东财唇边,徐东财哈哈大笑,一把搂住,狠狠吻上去,汲取女子口中的美酒和甘甜。
经过美人唇的美酒更加醉人,徐东财酒气上来,热血沸腾,将美人搂着一压,大掌直接从裙子里钻进去。
美人小妾很快双脸酡红,眼含春水,呼吸带着急促的喘意,在这热气氤氲的屋子里荡漾开去,令人心驰神往。
徐东来正欲解去身上衣裳,突然门外传来扫兴地敲门声。
“什么事?”他压着怒气问。
敲门声停了两息,显然知道打扰了某种好事,怕被徐东财怪罪,但这事非常重要,不得不报,门外小厮硬着头皮道:“皮货店刘掌柜来了,说是皮货店出事了。”
出事了?徐东财全身如被冷水淋过,热血褪去,毫不留情将小妾推开,“出去!”
小妾知他性子,衣裳也不敢整理,就怕耽搁了时间惹来徐东财生厌。
小妾离开后,刘掌柜进来了,大雪天的,因为来得急,额头全是密密麻麻的汗。
徐东财看他神情,只觉得心窝子都快凉透了,他勉强定住心神,“说,什么事?”
刘掌柜将羽绒衣的事,自己店里的客人全跑去素衣坊的事情说了一遍,“小的本想买一件过来,但素衣坊人太多,伙计忙不过来,小的急着向您汇报此事,所以没买上样品!大当家,接下来该怎么办?”
素衣坊是陆心颜与叶霜合作的成衣坊,京中大部分人都知道,陆心颜设计天份极高,负责出样,其余全权由叶霜打理。
叶霜身份特殊,素衣坊门店数量有限,虽然生意很不错,但跟皮货店没什么大的冲突,所以皮货截胡之后,徐东财派人盯着侯府一举一动,以及陆心颜名下皮货店一举一动,却从来没想到素衣坊身上去!
“店内货品马上降回原来价格,手中囤着的货,立马低价找买家买走!”不过几息,徐东财果断下了决定,“这事要快!”
徐东财还没见识所谓羽绒衣,不过他府中姨娘通房,之前个个都赞素衣坊衣裳样式新颖,只可惜想买的人太多,对方又限量售卖,很多喜欢的款式只能看买不到。
他以此来推断,这新出的羽绒衣定同其它衣裳一样不同凡响,虽然未必有皮子的价值,但这世上之人,哪个不是图新鲜?最少今年,这整个市场,只怕没有皮子的立足之地了。
不得不说,徐东财的觉悟和对市场的敏感度非常高,只可惜…
“大当家,那个安康伯夫人,之前几次上门想向小的私下进货,您看要不要卖些给她?”刘掌柜问。
“听说现任安康伯夫人与陆大小姐不和,陆大小姐只肯唤其姨娘,不肯唤母亲,这次安康伯夫人到处奔走,说不定是陆大小姐将计就计,一箭双雕,既戏弄了安康伯夫人,又瞒天过海骗了我。”徐东财冷笑道:“还真是小瞧了这个女人!刘掌柜,你马上派人通知安康伯夫人,你手上有批货,愿意私下卖给她,看在她伯府夫人的面子上,价格上你可以优惠!”
“是,大当家,小的马上去办!”
——
前两天雨加雪的,小高氏依然坚持往外跑,今早起来后,发觉头晕脑胀,约摸着是受了风寒,想想自己岁数不轻,万一累垮了,就算银子到手没福消受,得不偿失,所以小高氏决定给自己先放半天假。
正喝了药睡得迷迷糊糊的,凌嬷嬷进来喊醒她,“夫人,徐氏皮货店的刘掌柜来了,说有好事找您。”
小高氏每天累成狗,都是为了皮货店的事情,凌嬷嬷一听徐氏皮货店的人,知道事情重要性,不顾小高氏病中,告诉她这个消息。
小高氏本来浑身软绵绵的,一听这个消息,立马来了精神,“快帮我更衣梳妆,找人好生招呼着!”
本来货源的事情,当初高氏说她想办法联系人,但小高氏存着私心,心想若她能一起解决,到时候说不定可以多得些嫁妆的打理权,所以悄悄跑了几家皮货店,向掌柜的打听货源消息。
今日徐氏皮货店的刘掌柜亲自上门来,肯定是有好消息。
小高氏迅速从床上爬起,穿戴梳洗好,来到待客厅,“对不起刘掌柜,让你久等了。”
刘掌柜正在慢悠悠地喝着茶,见到小高氏进来,连忙放下茶盏站起身,“见过安康伯夫人。”
“刘掌柜不必多理,请坐请坐。”小高氏直接开门见山,“刘掌柜,您今日来我这安康伯府,可是这皮货货源有消息了?”
刘掌柜身子靠向小高氏,压低声音,“夫人猜对了。”
小高氏心中大喜,果然如此!跟着压低声音,迫切道:“有多少货?需要多少银子?”
刘掌柜道:“这是我瞒着我们东家私下找的货源,想趁着年前挣点外快,货源挺充足的,至于价钱嘛,夫人您也不是外行,今年皮货短缺,价格全都涨了,加上这几天大雪天气急降,这价格肯定不能便宜!不过这批货,我暗中听说,是从好几个北方客人手里劫来的,无本生意,所以如果要得多,价格上有得谈。”
“抢劫来的,会不会惹上官司?”小高氏可不想因此累了陆丛远。
刘掌柜道:“这点夫人您放心,皮货行业都是这样,那尤伯客还出身绿林呢,靠打家劫舍起家,后来杀了一批皮货商,将他们的皮子抢到手中,慢慢才有了今时今日的规模!只要咱们是正正经经的商人,这提供货源的人出了事,跟咱们有什么关系?要是每个做生意的,都将对方祖宗十八代打听清楚,这生意还能做下去吗?”
小高氏点头应和,“刘掌柜说得没错,正是这个理。”
刘掌柜观她神色,“夫人,我是看在安康伯府份上,还有您诚心想要货的份上,特意跑这一趟,您要是要呢,就得马上确定下来,这京城皮货缺到什么程度,您比我还清楚,这消息一旦传出去,估计最多到下午,这货就被抢没了,到时候您想要也没了。”
小高氏一听紧张了,“依刘掌柜所见,现在我该怎么办?”
“如果夫人有心要,马上让人带着银子,跟我去提货,要是还要考虑,那我就先走了。”
见小高氏犹豫不决,刘掌柜起身作势要走,小高氏连忙拦住他,“刘掌柜等等,我不是不要,只是我这手上能调动的银子不多。”
“我做掌柜二十多年,倒是认识一些钱庄的人…”刘掌柜说了两句,立马停下,“咳咳,夫人当我方才那话没说过,银子多就进多点,银子少就进少点。虽然说这机会不等人,可有时候没办法,只能与机会眼睁睁错过。”
小高氏听他这么说,心下意念大动,“刘掌柜,请您多等一刻钟,我去请示姑母。”
刘掌柜装出为难的样子,“夫人,虽然我与那客人熟,但多的时间真的等不了,请您尽快回复。”
“知道了,多谢刘掌柜。”
小高氏立马匆匆去到安康院。
“姑母,侄女找到皮货货源了!”小高氏喘着气,“不过侄女手上银子不多,可否借些与侄女?”
“找到货源了,为何不让陆心颜直接出银子去买?你出什么银子?”高氏看她仪容不整的样子,皱眉。
刘掌柜催得急,时间不等人,小高氏索性直接挑明,“姑母,这货源提供的价格跟去年差不多,而今年普遍价格上涨了二至三成,若是侄女先花银子买下,再卖给陆心颜,可以从中赚二三成的差价。”
高氏立马来了兴趣,“当真?”
小高氏道:“姑母,侄女这些日子在外跑,可不是白跑的,陆心颜要是能弄到皮货,会这么轻易将皮货店的管理权交出来?她肯定是想着咱们没法弄到皮货,安抚不了客人,才故意出了这个难题。”
高氏道:“阿宁你说得对!我马上去筹银子!算我一份!”
小高氏道:“姑母,要是有时间凑银子,侄女就不找您了!京城前些日子皮货全卖完了,个个都在私下找货源,要是这消息一传出去,这货还能等咱们到明天?”
“这一时半会的,我能拿出来的现银,只有二百两。”
“才这么点?”小高氏有点失望,“侄女手上也只有一百两,三百两可真买不了多少皮货!如果银子多点,咱们名下的皮货店卖不了那么多,卖给别的皮货店,咱们也能挣这中间差价!这么好的机会…”
高氏也觉得可惜的不得了,可安康伯府本来就穷,自林如月嫁进来后,全靠林如月支撑,林如月去世后,这三年来,安康伯府老底都快被吃光了,她能存下这二百两已经实属不易了。
小高氏叹息着,突然眼睛一亮,想起刘掌柜的失言,“姑母,徐氏皮货店的刘掌柜,刚刚无意说他认识钱庄的人,姑母,要不咱们向银庄借点银子?”
“借银子?光那利息就吓死人了!”高氏不大同意。
“姑母,您想想,这货今天一到手,明天咱们就卖给陆心颜,从中挣三成差价,如果是五百两的货,咱们可以赚一百五十两,这利息再贵,一天时间不过几两银子,怎么算怎么划算啊!”
这银子数一摆出来,高氏不由得心动了,要是五百两能挣一百五十两,一千两不就能挣三百两?想她辛辛苦苦几十年,也就偷偷摸摸存了二百两现银!
越是深想,诱惑越大,高氏那一点点不愿,很快被欲望吞噬,“好,借!算我一份!”
“姑母,既然算您一份,那借据上,必须有您的名字才行。”小高氏才不会傻得一个人承担风险,“您要是不能去,不如将您那印鉴给侄女,侄女到时候在那上面盖上章,当作咱们两人一起借的。”
她不信任高氏,高氏现在又何尝信任她?“让车嬷嬷拿着我的印鉴,陪你一起去!”
小高氏暗中撇撇嘴,老东西疑心病真重!“就这么说定了,刘掌柜只愿意等一刻钟,现在时间差不多了。”
高氏立马将印鉴交给车嬷嬷,私下交待几句后,让她和小高氏一起离开了。
刘掌柜先将她们带到钱庄,用自己的交情,替她们争取了三天免息,小高氏原本打算借五百两,一个激动,借了一千两,每天万分之五的息,三天后,一天还五百个铜板。
小高氏想着三天内定能还上银子,高高兴兴地盖上了自己的印鉴,车嬷嬷并不清楚要借多少银子,封氏交代她,小高氏盖了章,她就跟着盖,小高氏不盖,她就不盖,如今小高氏盖了章,车嬷嬷便跟着盖了章。
最后刘掌柜带着两人去选了皮货,并亲自帮忙找人送到安康伯府。
小高氏感激不尽,“刘掌柜,这次实在太多谢您了,等手上的货脱手后,我一定不会亏待您!”
小高氏虽然小气,但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的道理还是懂的,她还想搭上刘掌柜,以后年年可以有皮货差价赚!
刘掌柜拱手,笑得那个意味深长,“夫人客气,我先告辞了。”
小高氏千恩万谢地送走了刘掌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