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王府,已是黄昏。暮云的垂翼,落在西边的天际,显出绚丽的色彩。因为心情好,所以严真真看到这样的落日,只觉得比平常更美丽。
严真真习惯了以前迟到早退,从阶梯教室的后门偷偷溜进去的模式,很自然地就吩咐马车驶至后门。
碧柳急忙扬声叫道:“王妃不可,后门是给侧妃们进出的,王妃是临川王的正妃,自然要从正门进去。”
严真真不解:“可是我们听风轩离后门近啊,近路不走,非要从前面绕一圈儿,这算是什么道理?”
“自然是给人看看,谁才是王府当家作主的人”碧柳理直气壮,神气活现。
“扑嗤”严真真笑出了声,“好吧,咱们便显摆一回。打铁得趁热,才让齐侧妃禁了足,自然要做足小人姿态,才能满足别人的恶趣味嘛”
“什么恶趣味……”碧柳虽然没听懂严真真的话,但还是高兴地跳下车辕,让人把中门打开了,让严真真的车驾进去。
其实,马车也只不能进二门,严真真觉得从二门到听风轩的距离,也比从后门进去更远。不过,非常时期,自然要用非常手段,她也就任由碧柳扶了下来,这段路便权当饭前运动了。
走过主院的时候,才发现院门口伫立的白色人影,正微微仰着头,不知道看在天空的某处在出着什么神。落日余晖,映着他的侧影,仿佛一幅画。她不由自主地想起桑子岷,那人像是脱出了俗世,而这人却多了两分烟火气,更觉得实在。
“怎么这会儿才回来?”孟子惆早就看到了严真真,见她走到自己跟前,竟然没有行礼打招呼,反倒也跟着自己似的仰头看去,忍不住开口。
“啊?跟我说话吗。”严真真仰着头,正在心里把两个帅哥作对比,猛然听到问话,一时之间差点反应不过来。
孟子惆的脸,果然已经沉了下来:“不是跟你说,本王还跟谁说”
又说“本王”……似乎心情不大好啊
严真真立刻警惕,恭恭敬敬地行了礼:“王爷有何吩咐?”
孟子惆凝视着她的脸,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只觉得今天的严真真,在夕阳下美得竟不似真人。仿佛他吹一口大气,便会被吹得化了。可她的脸,明明浮着一层浅浅的霞色,唇色鲜艳欲滴,还没有完全褪去稚色的脸上,露出难得一见的妩媚来。
“芙蓉诗社怎会散得这样晚?”他在心里缓缓地舒了口气,口气却仍然很酷。
“哦,回来的时候,去街上转了转,想买块绸缎回来做衣服的。”严真真说出了早就想好的答案,回答得无比流利。
“买了什么缎子?”孟子惆也不知道中了什么邪,竟然追根究底。
严真真有点傻眼,讷讷地回答:“也没有看中什么好的,下回再去。”
“让人把绸缎送到府里来挑就是了,何必亲自去?”孟子惆臭着张脸,“下次出门,别光顾着玩”
“是。”严真真猜测是由于齐红鸾被禁足的事,他才动了怒火,因此一句话不敢反驳,乖乖地答应了下来。
孟子惆看她委屈着一张小脸,倒有些不忍,放缓了语气:“齐侧妃既被禁了足,你便来主院服侍本王用餐罢。”
“啊?”
“怎么,不愿意么?”孟子惆又不高兴了。
严真真干笑:“那个……若是王爷习惯了齐侧妃的服侍,不如我就让她过来。早上的时候,是因为气得急了,才让她禁足的,请王爷见谅,我这便让人去叫她过来。”
孟子惆脸上的表情,变得有点奇怪:“王妃,你可真是大度。”
说到最后两个字的时候,简直就像是一字一句从牙齿缝里挤出来似的,透着股碜人的寒气。
“王爷过奖。”严真真赔上笑脸。
“令既出,怎可随意更改?朝令夕改,日后如何号令王府内院”孟子惆怒瞪着她。
严真真立刻受教地点头:“是,我明白了,只是怕王爷不惯旁人的服侍,才让人去叫齐侧妃过来。”
“本王倒是习惯王妃的服侍。”孟子惆缓缓道,“齐侧妃禁足令解除之前,王妃在主院服侍本王用餐罢,莫忘记了。”
“呃……”严真真这时候十分懊恼,怎么禁一个足,把自己也给套进去了呢?平白无故的,就多了件活计。早知道,无论如何不能禁这么久,一天也就够子。她扁着嘴,看着孟子惆缓步走进了院子,郁闷地差着点自己的嘴唇都给咬破。
虽然有戒指空间这么个宝贝,但她还是很忙的啊
碧柳却执着严真真的胳膊摇:“王妃,王爷让王妃服侍他用饭呢,还不快去?”
“晚一会儿饿不死的。”她咕哝了一句,看着院门边的两株红梅树,泄气地想,自己和这些古代的女人,到底不是一条道儿上的。她就想不通,服侍人也值得这么兴奋么?
叹了口气,她端上了一张微笑的脸,跟在孟子惆的身后走进了院子。晚饭果然已经传了过来,丫环们正忙着摆碗筷。
严真真顺手接过了一只空碗,摆到孟子惆的桌上。这一套,做来已经驾轻就熟,平常就是这么服侍太妃吃饭的么
“你也一同坐下用罢。”孟子惆看她放置完碗筷,站到自己的身后,淡淡地开口。
“哦,好。”严真真也不客气,坐到了他的对面。
孟子惆皱眉:“离那么远做什么?就坐这里罢。”
严真真又答应了一声,移到他的旁边。看他皱着眉严肃了脸,也闭口不言。手在桌下面画着圈圈,想念着在听风轩里用餐的惬意,越发觉得禁足的时限,未免太长了些。
“今儿去做了什么诗?”孟子惆看她低垂着头,仿佛光洁的桌面上有什么好看的花纹。
“正好桑府的两株白梅开了,便作了一首咏白梅。”
“你作的什么,说来听听。”孟子惆倒被勾起了兴趣,想到刚才她进门时满颊的红润,想必这诗作得不错。
严真真想,她还得再盗版一回。
好吧,盗着盗着,也就盗习惯了。
“我作得不好,恐怕惹王爷笑话。”严真真谦虚了一句场面话,才把诗读了一遍。
“好一个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孟子惆听罢,便失声赞道,“想不到王妃才情,不下洛王妃,竟有这样的玲珑心肠”
“王爷过奖了。”严真真不好意思地微红了脸。毕竟不是自己出品,心里多少还是虚的。
“你这诗,作得好。”孟子惆缓缓点头,“往后你也可在府里邀上一社,与这些京中名媛走动走动,总不是什么坏事。凌寒独自开,也不必总把自己的才情藏着掖着。吟诗诵词,本是高雅事么。”
严真真大汗,她满脑子里塞的都是银子,哪里有这副高洁的心肠呢
“我已邀了桑家的小姐过府来作客,邀社便免了罢,凭空地多出多少事来……”
“这有什么事多出来的?”孟子惆看了她一眼,“自有下人去准备,若是公中的银子不够,回头我再给你一千两银票。”
“那倒不用……邀个小社也不用费什么,点心水果的,家里也现成。不过,我这不就是怕麻烦么?”严真真摇头把银子推了出去。也许是在现代独立惯了,她不大习惯用男人的银子。何况,这个男人,不过是占个名义上的名份罢了。
张爱玲说过一句话,女人用男人的钱,说明她爱他到了极处。这句话,她举双手赞成。她不想无缘无故用孟子惆的钱,银钱交易,还是干干净净的好。
可是她收了龙渊的一万两……严真真的笑容微微地滞了一滞,当时收银票的时候,似乎没有想过该不该收的问题,仿佛天经地义的。
她有些闪神,孟子惆喊了她第二遍,她才回过神来。
“啊?怎么”她迷迷瞪瞪地转过头,“王爷有何吩咐?”
孟子惆气道:“除了这句话,你还会不会说些别的?”
严真真赧然,她似乎真的已经把这句话当成了应付孟子惆的口头禅。
“那个……换一种说法罢,王爷要喝汤么?我来替你盛。”严真真这才发现菜已布好,而孟子惆面前的碗还空着。
“本王刚才说的话,你都听见了?”孟子惆却按住了自己的碗,不让她动手。
严真真认真地点头:“自然是听见了的,王爷说要在王府里邀一社,可我觉得不管银子趁不趁手,总是麻烦。况且,我与京中的夫人小姐们都不熟,尤其是这一类的才女……”
孟子惆看她说得七八不离十,也就放缓了脸色:“怕什么,回头让管家给你开个名单,你照着写帖子。虽说你以前名声不大好,但你这次的对联和咏梅诗一出,再加上临川王府的名头,也不怕别人不来。总要办得花团锦簇,不怕费银子。”
“那……好吧。”严真真头疼如裂,草地应了下来,然后指着菜盘子道,“王爷,可以用饭了么?我已经饿得前心贴后背了。”
原来,秀色不是可餐,而只可以佐餐。所以,菜可以少两道,但饭还是要吃的。
孟子惆哭笑不得:“好吧,用饭。”
严真真急忙替自己盛了一碗汤,随意打了一声招呼:“那就吃了啊。”
直到一碗热汤下肚,她才看到碧柳正站在一侧拼命地挤眼睛。难道这汤里有什么名堂么?可是她已经把汤喝下去了